我是林凡,2018年7月21日,我第一次遇见了她。
那天的空气是灰色的,街上下着细细的雨。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忘了带伞,顶着一头半湿半油的碎发坐在了公车亭下等车,我看了看手机的屏保,已经是傍晚六点了。起初周围还有些女高中生在叽叽喳喳地聊天,穿着校服,就是那种小西装配格子短裙,我平时喜欢听她们故作小声地聊天,聊到恋爱话题时更能看到女孩桃色的脸,但今天不一样我似乎有点郁闷,兴许是天气太差了。渐渐地,周围女学生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公车亭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爱热闹,也喜欢寂静。此刻四下无声,偶尔有汽车从街道上驶过,明黄的车灯投射在绿化带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周围不知道何时起了大雾,奇怪,这么晚了还会起雾吗?浓白色的雾像流水般漫到了我所在的位置。置身雾中,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要擦擦头发吗?”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了我眼前。我一愣,顺着拿手帕的手看去。她眯眼一笑,粉色的古装襦裙衬得她原本白皙的肤色愈发娇嫩。“你,”我还没说完,这姑娘就把手帕塞到我手里了。我只好擦着头上的雨水,悄悄打量她。鸦黑色的长发挽着髻,有几缕就像主人的性格一样调皮地垂在脸颊两侧,她的鼻子小巧而挺拔,像极了我喜欢的明星周冬雨。“谢谢你。”我拿着手帕,有些不敢看女孩姣好的脸“那个,我洗干净再还你。”“好呀,其实我也可以送给你的。”她冲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emmm······”我发现我有点跟不上女孩的思维了,“我心情好就送你。”她眼睛狡黠一转。“不过今天我不想送给你。”心情不好吗?她仿佛听到我心中所想,“因为···我想再见你一次。”眼前女孩迅速转身,轻快地跑上了一辆刚驶来的公车。她旋转的裙摆在我面前划过好看的弧度,发髻间的银色步摇发出了一声脆响,我没有忽略她上车时似乎有些发红的耳根,也没有忘记当时我脸上滚烫的温度。好想带她回家,我垂下头。很快,等的公车开来了,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回头望去,那座小小的公车亭缓缓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我嗅了嗅衣服上室友帮忙喷的男士香水,好像有点浓。一样的,我坐在同个地方等公车。那晚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仔细打量过这块手帕,右下角有个“弯”字,这会是她的名字吗?我摸了摸手中用来装手帕的小盒子,怀着一点点期待,望向别处。现在是放学高峰,公车亭里还有许多学生等车。我注意到一对情侣,男孩挺高,浓眉大眼,环抱着他的小女友,女孩似乎在推着他,好像在让他不要靠的这么近。我想我不会这么抱她,我想我会轻轻牵起她的手。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一抹紫色的晚霞出现在路的尽头,现在离上次我们见面的时间恰好过了七天。
耳边的嘈杂声少了,雾气在我不知不觉中再次出现,似乎比上次还要快笼罩了整个公车亭,这次的雾气很湿,连我的发梢都出现了细密的水珠。“你在等我吗?”女孩在我背后出现了,我转过身看到她略带歉意的眼神。“等我很久了吧?”她仰起头望着我。她比我矮,刚好到我的肩,所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孩的眉眼中夹杂着些许的忧伤。“没有。就一会。”我假装低头把盒子递给她,避开她柔和的目光。“你喜欢雾天出来,对吗?”女孩每次出现都伴着浓浓的雾气,“对。我喜欢雾。”女孩皱了皱鼻子,对我展颜一笑。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一直忘了问你。”“沈弯弯。”笑起来弯弯的眉眼真的很符合她。“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林凡啊。”沈弯弯笑着轻轻戳了戳我校服上的金属铭牌。果然,和喜欢的女孩聊天时,智商也降低了。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沈弯弯从背后取出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你高,撑下伞吧。”沈弯弯把伞递给我的时候我摸到她略带冰凉的指尖,大雾天穿古装很冷吧?我想着,脱下了校服外套,“穿上吧,天冷了。”沈弯弯一愣,然后接过了外套,“谢谢你。”我分明看到她眼中有一瞬即逝的泪花,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另外一个女孩站在同样雾气笼罩的湖边,春日的暖阳照在还没完全消融的冰面上,温度是冰冷的。她哀伤而眷恋的目光投向了我,樱红的唇呢喃着,林凡。下一秒,我好像失去了知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顺着沈弯弯倒了下去。“林凡,快醒醒,这里不能睡???”耳边是她娇弱急切的呼喊声,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是在沉重的双眼睁开的一刹那,梦里的事物消失的一干二净。周围的风景好像在移动,“我在哪里?”沈弯弯将我靠在公车最后排的窗边,“对不起,林凡。这不是你等的公车,但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没事,不用担心我。这是几路?”我直起身坐了起来,女孩靠的离我很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幽幽
的香气。“4B号。”沈弯弯平静道。我可以说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的我,从来没见过有4B公车。因为我们的公车号码最大的只有4A。“沈弯弯,你···”我刚要问她这辆公车古怪之处,突然看见公车最前方的前视镜里倒映出了公车司机瘦骨嶙峋的脸。他的颧骨很高,嘴唇很薄,下巴上还有一块深青色的胎记,皮肤近乎是不正常的灰色。他深陷的眼珠紧紧地盯着我,似乎在警告我不要问任何问题。我感到身上凝聚的视线越来越多,可是这辆公车上所有的乘客都是背对着我坐的。他们全都平静地正坐着,一种仿佛要被盯穿的灼热感迅速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发现自己被钉在椅子上了,一点也动不了。这时沈弯弯将她冰凉的小手悄悄地贴在了我的额头上,那股焦躁感才渐渐消散。我惊魂未定,因为我意识到,作为一个高度近视的宅男,我应该根本无法看清前视镜里的景象,那么我是怎样看清司机的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