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里有什么,潘德·宏都一点也不想知道,事实上,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了,大概从他八岁开始,时不时就会进入到这个梦境,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有一个更加阴暗的袋子,先不提梦境里那不合常理的夜视能力,就是这个袋子本身就异常到不行,潘德·宏都从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有一种感觉,周围的黑暗是从这个袋子上散发出来的,它黑到极致,以至于像夜晚看向田地里的一盏灯那样明显。
潘德·宏都也曾尝试着打开袋子,毕竟幼时的他还没有乱七八糟的猜测,也没有被各式小说糟践过的脑子,自己的梦自己当然是主宰,有箱子就开,有装备就拿,有怪就杀,有妹子,咳咳。但是这个袋子并不以他的意志而有所改变,袋口的绳子缠得又紧又乱,袋子本身又重又结实,他尝试了各种办法,包括暴力拆解,但袋子就是袋子,袋子就在那里,他解不开。
放弃了解开这个袋子,潘德·宏都也尝试过脱离这个无聊的梦境,不然他一整晚都只能在这黑袋子旁边不断变换躺着的姿势等待自然苏醒。先尝试着掐自己,找准自己手心的一块肉,这里没有鳞片,狠下心一闭眼一咬牙一用力,很好剧痛来了,眼泪来了,应该醒来了吧,他动动耳朵,却什么都没有听见,不是吧,潘德·宏都产生了一个不好的想法,他悄咪咪睁开被泪弄模糊的眼睛,果不其然,他还是在这个乌漆嘛黑的地方。
有过一次失败的潘德·宏都当然不会气馁,但是很快他就迎来了他的第二次失败,给自己一拳这种一点零几的实验不必再提,他的第二个想法是在梦中大喊大叫疯狂活动身体,他之所以想这样做,一是觉得自己可能会带动梦外的自己动一动,说几句梦话,说不定就会醒来,二是在疯狂大叫:“我要醒来!”的时候应该会给自己暗示,能从梦境里脱离出来。
实验开始,潘德·宏都猛挥双臂原地跳起大吼一声:“我要醒来!”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潘德·宏都视线由暗转明,一张布满细密鳞片的脸就出现在他面前,普克里克·宏都那对凸出的眼睛瞪得圆溜,他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和塞满口腔的猩红舌头,冲着潘德·宏都怒吼,喷出了密密麻麻的吐沫星子。
“你装睡就算了!我过来叫你你还敢打我?”说完又是一拳锤在了潘德·宏都被褥下的肚皮上,这让有早晨起来排泄习惯的潘德感觉自己屎都要被打出来了。
“你干嘛啊,我刚醒来,刚刚还在做梦呢。”眼瞅着身强力壮的普克里克第二拳就要砸下来,潘德伸出双臂阻拦的同时向床的另一侧一个翻滚,奈何普克里克一把抓住了他的被子,又把他拽了回来。
“你小子放屁,你看看老子的左眼,这是人干的事嘛?”潘德定睛一看,的确普克里克的左眼已经肿了起来,这让临潢人本就凸出的眼睛更像是个肿包,这个肿包上还开了个小缝,普克里克的左眼正通过这指甲盖厚的缝隙向潘德投射出愤怒的目光,于是,潘德没有忍住,噗呲就笑了出来。
回忆到此结束,因为剩下的回忆并不美好,没人喜欢四处将自己被单方面殴打,还在挨打的陪伴下一路狂奔到厕所跑肚的故事讲给别人听吧,自己一个人窝着回忆就更不可能了。
但为什么说潘德的第二次尝试也失败了呢?因为在下一次梦到这个的时候,这方法它就不灵了!当晚潘德在梦里围着那黑袋子又蹦又跳又呐喊啊,喊得自己嗓子都带哑了,还是没有醒来,于是潘德开始回忆上一次的经验,他不放弃任何一点细节,甚至将自己大致在哪个位置,用什么样的方式,手举了多高,都想到了,还是不行,那怎么办呢?是不是还是有什么先决条件?潘德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从一点零到一点零五的自殴过程再来一遍之后,身心俱疲的潘德找好位置,挥舞双臂跳起高喊:“我要醒来!”
当然是毫无反应,袋子,黑暗和自己,只有自己发生了降智的变化,如果此刻潘德面前有一面可以看到自己的镜子,那他一定要咬牙切齿的骂自己几句傻子,再往镜子里自己的脸上比划几个不太优雅的手势。
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有两种可能,一是那天他是自然醒的,二是那天他是被普克里克打醒的,再结合之前每次醒来的时间来看,他是自然醒的可能还要更大一些。
“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笨蛋啊。”潘德在梦中发出了哀嚎。
今天也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潘德努力不去回想他的第三次失败,可是无声无息的无聊还是淹没了他,忍住,忍不住,忍住,忍不住,经过了简单的思想斗争,脑海中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了回忆。
如果有边界呢?潘德望向了袋子相反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仿佛再没有任何东西,他看不到距离,没有任何参照物。光是想一想在空无一物的寂静黑暗里狂奔,潘德就已经不寒而栗,他只是一个腼腆且懒惰的胖子,这样宛如虚空中的奔跑可真是如地狱一样的存在,更别提万一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已经窥视自己良久,就等他从这个莫名其妙的袋子旁边走开。
总之那一次梦里潘德都在做着思想斗争,天亮以后他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自己肚子上的肥肉,抽了那里一巴掌,看着肥肉一阵颤动,他捏了捏拳头,下定了决心,既然有勇气在这个看脸看身材的时代不减肥,那也该有勇气在一个自己的梦里做出选择。
等了大概十几天之后,潘德终于又进入了这个梦境里面,这次他一进来就长吸一口气,闭上眼就往前冲,冲了大概十几步以后,他猛然一个急停,又冲回到袋子旁边,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
“刚才大概是有什么响动吧。”四处张望一番也没有什么发现,潘德用一个熟练的姿势,躺在了袋子旁边。
“下一次吧。”他自言自语。
不过下一次他也的确做好了准备,也就是有这个想法的两个月后,潘德在袋子旁边做了充分的热身运动,他摆好姿势,以冲刺的架势向前奔去,这样就算有什么东西要埋伏他,他也自认为自己能甩开一点距离,潘德在跑动中用力倾听周围的声音,努力在自己的跑动声和越来越明显的心跳声中发现一点外界的回馈。
的确是有个渐渐变大的声音的,也像是杂乱的脚步声,潘德心下一惊,连忙将自己啃蛋壳的力气都用了出来,他一个大跨步,带着六分惊恐,两分怒意,一分勇气和一分自信一头撞向了一面墙壁。
那真是惨绝人寰的一次撞击,当真是可歌可泣,如果有什么光亮能照亮这一面墙壁,那么上面应该有一个完整的胖临潢人形,他等长的四肢,他略凸出的嘴部,他的大眼睛和他肥硕的腹部,都烙印在这面墙壁上面。
这简直就是原始人画在洞穴墙壁上的艺术!
接下来潘德用无数次摸索证明了这地方是一个边长四十米的正方形房间,搬不动也解不开的黑袋子就在房间正中,他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他跑动的回声。
此刻潘德躺在袋子旁边,毫无斗志,也没有了对袋子的好奇之心,他挖了挖鼻孔,结束了之前的回忆,接下来他开始按照惯例回想自己一天都干了什么,学到了什么,有点吾日三省吾身的意思。这也不是说他有多好学或者多努力,属实是太无聊,让一个异常懒惰的人也终于给自己找了点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