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过去，青云居里的案子也尘埃落定。
庞氏没日没夜的查了几天，最终查到了青云居大丫鬟香雨的头上。无论身材还是样貌，香雨都是一众丫鬟里的佼佼者，这段日子也深得慕容齐的欢心。
只是当张问心再见到这个丫鬟的时候，她已经被砍了双手，刺瞎双眼，扔到大街上，自生自灭了。
郭婉婷真的是极其聪明，庞夫人那么精悍的人，竟一丝一毫都不曾怀疑过她。还按着她设下的棋局，一步一步的走进圈套里，替她拔去了香雨这个眼中钉。
可怜这个香雨，根本不晓得是郭婉婷费尽心机的处处指引，又千方百计的给她制造机会。甚至当时，她以为自己得手了，其实根本就是夜郎自大，郭婉婷的这一锅安胎药里，猛料早已比比皆是。
青云居倒掉的药渣里，可见一斑。
香雨是自作孽，也是给人背了锅。这笔债稀里糊涂，也算不清是罪有应得，还是蒙冤受害了。
严惩了凶手，庞夫人又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失去的金孙了。郭婉婷毕竟是出身高贵，加之郭夫人跑前跑后的又来了那么两回，庞氏自是一句重话也不好多说。
但对彩珠，她就无需那么客气了。
这彩珠不仅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往后，也不可能再给慕容齐开枝散叶，彻底的成了个废物。庞夫人将她骂了一通，也不再给她将养身子了，让两个婆子将人架着，从西厢一直架去了杂役院打杂。
倒是郭婉婷真沉得住气，一连在屋子里养了一个多月，待到入了秋，才下地出门。
看来这戏要做足，也是非得下些血本儿不可的。
酷暑过去，又陆续下了两场大雨，蒸炉一样的大地总算是喘了口气儿，虽中午还热着，但早晚都变得清爽起来。
挑了个凉快点的日子，张问心总算是履行了凌云的约战，但是双方依然斗了个势均力敌。凌云高兴的不得了，连忙说，改日还要再战一场。
慕容熙心里也不知是打翻了什么，有点酸，还有点涩，总之不是滋味儿，就抢先替张问心答了一句：“再打几场，怕也是难分胜负。我看，你还是自己再练些时日，再来比试吧。”
凌云岂能善罢甘休，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老师，其实我们都知道，你能有今日的才华横溢，全靠师娘管教的好。你不是老说我不服管教？我这不是想着多来几回，让师娘时常管教管教我吗？”
慕容熙甚至没来得及反驳，张问心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你只说对了一半，夫君他博古通今，文章天成，根本无需谁去管教。
至于你嘛……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既然你肯屈尊叫我一声师娘，我也不能白占你的便宜，你哪天缺乏管教了，就随时过来吧。”
凌云可是个没眼色的，给三分颜色就能开起染坊。让这小子随时过来？这以后还有清净日子么？慕容熙正想往回找补，忽听身后一阵噼啪脆响。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慕容菲身穿丁香紫的软纱撒花百褶裙，上着同色的对襟烟罗衫，一双凝脂玉臂若隐若现，一条缠了金线编织的丝绦将腰束得极细。头上，飞仙髻高高挽起，点缀了一整套鎏金缠丝嵌紫水晶的头面。
若非逢年过节，一般是不会这么盛装打扮的。
就算逢年过节，这一身儿穿在身上，也有些累赘且繁琐了。
慕容菲盈盈款款的摆着楚腰，蹚着没膝深的荒草，一边走，一边将巴掌拍得噼里啪啦。身后，还跟了个端着茶盘的丫鬟。
行至高台前，慕容菲方止步一礼，细声细气的说道：“这位公子好身手，玉树临风，剑法卓然，真是让小女子十分钦佩……”
人还在练武场另一边时，远远望去，凌云眼前陡然一亮，只觉惊为天人。待她走到近前，看清了颜面妆容，顿时就失落起来，觉得庸脂俗粉，不过尔尔了。
于是，凌云牛皮也懒得吹了，反而客套起来，应付道：“哪里哪里，姑娘过誉了。”
慕容菲哪里晓得凌云的脾气，还以为他是真客气，就从丫鬟手上的木盘里捧了茶，双手奉上去：“公子请喝茶，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这一句问得就有些假了，早在慕容齐的婚宴上，凌云就已是万众瞩目，他这样的出身，谁不是上赶着巴结？只不过当时众目睽睽，慕容菲一个闺阁女儿，不好腆着脸往上凑罢了。
但是暗地里的打听，她可没少花心思。
如今走到跟前，怎么反倒还不认识了？
不过，这些女儿家的小把戏，慕容熙不屑揭穿，也懒得替她装模作样的引见。干脆趁此机会，带了张问心离开：“厨房里炖的乳鸽该熟了，正好也饿了，我和夫人就先走了。”
凌云一听，赶紧将茶碗往慕容菲手里一塞，就要追过去：“诶，我也要吃，你俩等等我……”
慕容菲忙侧转一步，将他拦住：“公子……”
凌云总不能从她身上踩过去，又见老师师娘已经走远，根本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也就放弃了。
慕容菲毕竟是女儿家，当着人的面，脸皮多少是有些薄的，咬了咬下唇，才又问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啊？”
凌云收回视线，道：“叫我凌云就行了。姑娘如果没有别的事……”
才见一面，就两次露出要走的意思。慕容菲就差没有动手去拽了，赶紧俯身跪倒，慌忙说道：“原来是凌云小王爷，小王爷宽宏大量，请恕慕容菲有眼无珠。”
人家不问她的名字，她索性就自己说了。
“没事儿没事儿，姑娘请起。”
凌云下意识的伸手去扶，手伸到一半，忽而想起了以前从未在意过的一句话：男女授受不亲。
慕容菲低头跪着，殷切地等了半晌，却只等来凌云对秀香的一声吩咐：“还站着做什么，快扶你家小姐起来。”
慕容菲呵斥丫鬟秀香道：“不得无礼！还不快见过小王爷？”
秀香听了就懂，慌忙也跟着跪下：“见过小王爷。”
“喂……”
凌云一下子傻了眼，抬手搔了搔后脑勺：“我忽然想起来……我今天的书还没背呢……我该背书去了。你们都起来吧……”
说着，就摇头晃脑，也不知念的哪一段，一边念，一边走了。
慕容菲讨了个没趣，待凌云不见了人影，只得自行起身。秀香也随着她起来，才一站直，只听一记脆响，脸颊就火辣辣的一疼。
秀香忙抬手捂了，惊恐的唤了一声：“小姐……”
慕容菲双眼通红，咬牙切齿，也不是因为秀香做错了什么，就是心里堵的厉害，想要找个东西出出气。却偏偏打了丫鬟，自己也没能好受一星半点。
一转眼，又看到凌云落在一旁的长剑，这才转忧愁为手段，上前去捡了起来。
大宅门里没有绝对的秘密，慕容菲巴结凌云的故事，很快就变成了茶余饭后的窃窃私语。
很快，就传到了庞夫人的耳朵里。
庞夫人对此嗤之以鼻，说道：“这可真是太好笑了，慕容菲那个小丫头片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一个侯门的旁支儿，还是个庶出，竟也想飞到晋王府的凤凰窝里去。唉！那小王爷是能随便结亲的人家么？天下谁人不知，当今的圣上身后并无子嗣，唯独对这位小王爷青睐有加。说不定将来哪一天……
这凌云小王爷的婚事，不单他自己做不得主，便是晋王跟晋王妃，怕是也做不得主……”
然而，这消息听到韩夫人的耳中，却又是另一番计较了。
以慕容菲的身份地位，做小王妃是不可能的。可这丫头心思极重，手段也是花样百出。万一她生米做成熟饭，给凌云收做了侧室……那可了不得了。
攀上了晋王府这根高枝儿，慕容菲的身份保不齐就会水涨船高，从庶出变成嫡出。那时，她这个正室，又该往哪里摆？
韩夫人岂肯坐以待毙，想到此处，立刻就着手张罗了起来。
慕容莹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之所以迟迟未能定下，就是因为来提亲的这些，都只是寻常的官宦人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才一拖再拖，拖至今日。
掐指一算，韩夫人不禁又叹服于慕容菲的眼光的和胆色来。陛下没有子嗣，整个大兴能够做夫君的，可不就数晋小王爷最为尊贵了么？
当下，便让人去寻了居贤坊里有名的绣娘，为慕容莹量体裁衣，定了两套衣裳。
看着女儿中规中矩的乖顺模样，韩夫人心下又是一叹：自己生的这个丫头，论身段样貌，都半点不差，就是性子太温吞了。倘若有慕容菲一半的心机手段，那该多好啊。
晋王府门第太高，无法直接登门。韩夫人于是就在慕容熙这条线上打起了主意。
可是要想接近凌云，自己总不能是个白丁。不然乘龙快婿钓不到，反而还会闹出笑话。
韩夫人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脚，花重金请了琴师进府来，专教慕容莹抚琴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