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刚过没多久,天还没黑,那胖子协警就来了,只不过换了一个印有“金陵铁道XX学院篮球队”的大T恤,学院前那俩字掉了个七七八八,辨识不出来了。大肚腩下是个短裤,还趿拉着拖鞋。倒没空手来,左右手都拎着大大的红色购物袋,一看就是小摊小贩用的。
进来后倒也没客气,往床板上一扔,就喊了起来:“晚上咱喝点,算是给你们俩赔罪,没吓着你们吧,哈哈,也算是接风,天热,咱就在宿舍凑合吃点,好歹还有空调,外边大排档热死,小饭店吵死,不如在这吃自在。”
陈绍远和孙齐元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胖子倒是自顾自的从塑料袋里往外掏东西,油炸花生米、拌凉菜、猪头肉、猪蹄,还有几个鸭脖,瓶酒是直接往外倒,十几灌砰砰碰的乱响。
“把空调温度再调低点,不然啤酒热了就不好喝了。再把床往外推推,把那小桌子拉中间来。”那胖子倒还指挥上了。
“好滴。”孙齐元应声忙起来了。
一分钟后,三人围坐在小桌子旁,上面挤满了菜,还有三幅一次性的筷子和杯子。孙齐元坐在那张旧板凳上,陈绍远和那胖子分座在两边的床上。
“来,先走一个。”那胖子起头道,放下杯子吃了几个花生米,那胖子放下筷子又站起来从大裤头边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你们俩我算认识了,不仅名字,连出生年月家庭地址都知道了,你们俩都比我小,我也自我介绍下,我叫朱德彪,千万别叫我范德彪,当地人,你们也见到了,就在火车站派出所工作,”
他没说他是协警,陈绍远和孙齐元更不能说了,又不是什么骄傲的事。
“朱哥,不,彪哥,敬您一杯。”孙齐元倒机灵,马上就贴了上去:“就您这身板,不愧是彪哥,彪形大汉,走哪都没人敢惹,别说穿警服了,就是脱了警服往火车站门前一站,也能镇住这火车站。”
“你们河南人就是会说,看人家小陈多老实,你们俩怎么能混一起呢。”
“孙齐元人挺好的,对人也挺诚恳的。”陈绍远只好出来说好话,其实孙齐元确实没什么太大的毛病,无非就是有点滑头,嘴碎了一点。陈绍远趁机也端起酒杯给彪哥敬了一杯。
彪哥放下酒杯,拿起一个猪蹄,啃了两口,边嚼着边说:“知道为啥把你们留下来,还请你们喝酒吧?”
“还真不知道彪哥,不会是想跟我们一起去西北吧?”孙齐元附和道,有酒有肉的肯定是有所求,他们俩没钱没势的,又不能帮他转正升官,也没能拿出手的东西。
“你倒是聪明,没点就透,我是想和你们一起去。”胖子彪哥扔下骨头,独自喝了半杯啤酒,估计是吃噎着了:“我早就想去大西北了,戈壁沙漠、无人区和大雪山,比黄山可气派多了,上班开始,在这天天都是人见人,人挤人,没意思。”
“跟我去北方吧,那里正下着雪,就让我滚热的灵魂在冰霜上撒个野,跟我去北方吧,逃离爱情的肤浅,南方的江山太娇媚,腐蚀了我的热血。”
陈绍远和孙齐元也没想到,这胖子说着说着还突然还唱起来了,这才喝一瓶,不像喝多了啊,歌词倒是都听清了,就是这曲调奇怪,像说唱似的,又像念白似的。
“彪哥,你这唱的啥歌,咋没听过呢,歌词还不孬来,跟要去山里当土匪杀人似的。”孙齐元没让冷场,只是最后说的那句不好听,怎么能说土匪呢。陈绍远正想着怎么说才能把话给圆过来,彪哥又开口了。
“你说的对,当土匪也比天天过这每天都一样的日子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多痛快。来,喝一个。”
三人举杯,又干完了杯中的啤酒,彪哥自顾自的也没多招呼,又拿起一块猪蹄啃起来。
“彪哥,您想跟我们去,我们欢迎,就是您这工作怎么办,这一趟来回就得一个多月,可不少三两天。”陈绍远问起了问题的关键。
“没事,我那工作考核不严,平时也没啥事,请假还是好请。”彪哥倒不在意,说的派出所好像是他家开的似的。不过说的也没错,你一协警别说请假了,就算辞职也没人问啊,又不是有编制的,领导才懒得管呢。
“我明天一早就去请假,顺便给家里说下,我已经把车保养下,咱开车去,明天一早就出发。一路开车多有意思,想去哪就去哪,比坐火车强多了。”彪哥也没等他们再问,就把他的计划说出来了。
“呦,还有车呢,那感情好,肯定比坐火车强多了,走河南我带你们去吃正宗的烩面去,保管你们吃了一顿就忘不了。来哥,敬您一个。”孙齐元一听有车,别提多高兴了,这可比在火车上在车站旁吃那些坑人的菜好多了。
“那就麻烦您了彪哥,这来回油钱过路费也不少吧。”陈绍远还是老实,或者说厚道,直接把钱的事提了出来。
“不用算的那么细,油钱和过路费我包了,住宿和吃饭你们俩承担,怎么样?”彪哥比陈绍远还厚道,一句话就扔出来万把块。
“行,好的哥,一路保管让您吃好睡好哥,您想吃啥就给您买啥。”孙齐元不能不跟着厚道起来。
三人说定,痛饮几瓶后,便开始瞎扯起来。毕竟是初见的年轻人,话自然的就多了。孙齐元顺嘴又把今天去“金陵西站”扑了个空的糗事说了,乐的彪哥哈哈大笑:“你们知道不,当时停运的时候,我还去那车站帮忙呢。”
“你不是安徽的么,怎么帮忙还能帮到金陵去,金陵的警察也不少,还需要你们去?”孙齐元自然好奇。
“不是从安徽去帮忙,我那时候还上学呢,我们学校离那很近,又是学铁路的,不花钱的活肯定找我们学生去干啊。”
“哦,那彪哥你怎么干上警察了呢,不该是在火车上上班么,当个列车长之类的,多威风啊,还能全国各地的跑,还不用花钱。”孙齐元果然还是孩子,有时候说话确实不招人喜欢。
“这你就不懂了,铁路警察也归铁路馆啊,只是岗位不一样罢了,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在铁路上工作,我爸接班后,还是在铁路上工作,我这毕业了,就托了关系回来了,我爸就我一个儿子,不想让我跑远,但滁州是个小站,用不了那么多人,也没那么多编制,只能先干着警察,等我爸过两年退休了我再顶上。”
朱德彪一解释,陈绍远就明白了,铁路、电力、石油很多大国企都有这种近亲繁殖的传统,爹妈退休了,儿子就接班了,有的还规定只要是当兵回来就给安排工作,所以很多成绩不好的子弟高中毕业后就直接当兵去了,三年回来就有工作,就算一时没编制,也能先给个临时工干干,轻松自在,可比那些毕业后抱着简历来回跑找工作舒服多了,而且这福利待遇比那些爱吹牛的民企强多了,还不用担心被辞退被失业。
“那你跟我们出去这么久,会不会影响您未来的工作啊?”失业的陈绍远难免关心起彪哥的工作来。
“没事,这站里站外都是熟人,不是伯伯就是阿姨,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回头只要弄一假病历,谁好意思管。”
“那嫂子能同意您出去这么久,不怕你在外面找野花啊?”孙齐元的关注点就是和别人不一样,虽然这确实是个事,但不能这么直接问啊。
“你嫂子还在丈母娘肚子里呢,哪有空管我,我倒想让她管呢。”
仨人嘿嘿一笑,又喝了一杯。东扯西拉的到来十点多,朱德彪江湖人士似的拱手辞退,还一再强调,抓紧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就来接你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