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华英一个暑假个子蹭蹭的长,中考前比着还没我高,暑假快过完了,我已经要抬着头和她说话了。华英比我大半岁,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我最羡慕的是她的爸爸总能把饭菜做得香喷喷的,虽然每次她家摆好饭菜,我就赶紧回家去,所以也没有吃过,但是老觉得她家的饭菜比我家的好吃。
天依然很热,我站在门口的栏杆旁,一边数着树叶,一边瞅着华英家的大门。当她家的饭菜香飄出来的时候,我终于看到华英骑着崭新的新款女式自行车回来了。“华英,你下班了!我今天拿到身份证了。”华英优雅的从车上下来,看着她的姿态,我又是羡慕得很。高挑的少女,穿着一条碎花大摆的裙子,白色的衬衣,半高跟的皮鞋,衬得她亭亭玉立。她冲着我笑笑说:“那蛮好的,你可得把身份证放好了哦!”华英的母亲接过她的车把手,轻声对她说:“饭摆好了,赶紧进去。君,你家的的饭还没好吗?英子上一天班了,蛮累的,等她休息再和你玩。”
我点点头,转身跑进屋里。爸妈还在外面做事没有回来,奶奶刚开始煮饭,嘴里一直在骂着。我撇撇嘴,蹬蹬跑到二楼,搬了凳子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池塘,太阳已经不再刺眼,向着西北方慢慢坠落,满天的晚霞绚丽多姿,倒映在远处的池塘里波光粼粼。这是我最喜欢看的景色,有时会在心里想,等以后找人结婚的时候,也要找有着这样风景的人家。
我初中毕业了,爸妈想着家里有哥哥读书就行了,每天跟我唠叨说谁谁也去了服装厂,还有大姐马上又要拿工资了,就是想让我也去服装厂上班。去了姐姐的厂里,培训了几天,觉得云山雾里搞不清楚,还是觉得读书更好玩一些。那段时间胡吃海喝,还不长肉,整晚睡不着,把家里能看的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一天晚上表嫂过来玩,看着我连吃几大碗饭,感紧对我妈说:“小姨,君平是不是生病了,我们那湾子以前有个小姑娘也是这样,后来查出来是大脖子病,。”“凤琴姐,后来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我把电饭煲里最后一点饭装到碗里,在把盘子里的鱼汤倒了进去,一边拌着,一边好奇的问表嫂。表嫂看看母亲,迟疑了一会,母亲也放下了手中的抹布看看她,又看看我,我端着和我脸差不多大的碗,好奇的看着表嫂,桌子上的盘子和电饭锅已经都空了。表嫂为难的说:“那个姑娘后来死了,饿死的,每餐吃一大锅饭,还是瘦得可怜,最后死了,死的时候脖子特别粗,这个病就是叫大脖子病。君平这个情况还是去看看医生才好。”母亲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依然努力把碗里的饭干掉,我已经吃了四碗,肚子依然还是没有饱。我很想跟妈妈说再给我煮一锅饭,看着妈妈皱起的眉头,想想还是算了,我记得还有两包泡面可以吃的。
过后的几天,母亲赶着把事情安排好,然后开始了给我治病的过程。所以在中考过后,我有许多同学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了服装厂,也有一些同学继续上学,而我开始了奇幻的治病之旅。首先去协和医院,晕头晕脑的排了好久的队,医生看看我就给了一小瓶药,从医院出来,母亲看我难受的小模样,带着我去医院隔壁的中山公园游玩。对于我来说,根本意识不到生病的后果,只是害怕坐那臭哄哄的班车,九十年代,我们管公交车叫班车,我是上车就晕,下车就吐。揣着那一小瓶药玩了一下午,记忆里最深刻的是没什么动物的东物园区,其他的一概不记得。回到家,才发现根本不知道这药要怎么去吃。几天后,母亲再次带着去了另外一个医院,说是专科医院,开了一堆中药回来,咬牙喝了一次,第二次开始死活吞不下去,吞进去就吐,吐得小脸蜡黄。家里人也狠不下心来灌我,只得把剩下的药包跟扔了。看着我越来越瘦,母亲是真的着急了,也不知哪里打听的有个神婆包治百病,母亲又拉着我去她家烧香,不记得怎么到她家的,只记得狭窄的屋子,很暗,打开中间的一个两门衣柜,里面竟然挂着神像,我在震惊中被妈妈拉着磕头
,然后拿了一堆具说是写了神符的白布条,让我每天烧一条,然后把燃烧后的灰冲水喝。我很听话的喝了几天,每次看着布条燃烧时的星星点点,觉得好玩,虽然味道很怪,我依然会乖乖的喝掉。
我并不知道这场病带给我的是什么后果,我也没有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后来又找了一位据说是医院退休的老医生,他给我的药和当初协和医院开的一样,只是这回知道怎么服用了。这期间母亲又信上了基督教,开始的时候我翻着厚厚的圣经还感觉蛮好玩的,可自从那位传教士到了家里,看到他那怪怪的眼神,我就对母亲说我不学了。其实我什么都不懂,只是很不喜欢那个人的眼神。几年之后,听母亲说那个人因为淫奸少女给抓了。经历了这么多,我的身体并没有起色,那位退休医生开的药依然吃着,只是一天洗澡的时候,发现大腿两侧全是一块一块的青紫的硬块,而且不痛不痒。母亲真是急得不行,四处打听,后来终于碰到了靠谱的人,帮忙介绍到一个部队医院,找了一个相熟的医生。结果医生一看说这是吃药方法不对,造成白细胞和血小板减少,出现了紫癜,建议住院。当我的同龄人在学习或者工作了半年后,我还在懵懵懂懂的治病。治疗的后遗症是我的体重直线上升,腰围粗得要穿超大的裤子。
当我顶着大盘脸,穿着宽大的羽绒服,肥肥的裤子站在华英面前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她不再有时间和我玩,和我聊天,她的家里经常有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来玩。我不懂得自行惭愧,只是她家的热闹让我感觉有几分落寞。只到有一天她介绍一个女孩给我认识,并且告诉我,那个女孩是她最好的朋友。我觉得心里不舒服,但是我依然笑着和她们打招呼。后来看到华英在家休息,又舔着脸去找她,她的嘴里说着彯马,西服,做头发,我完全插不上话,只是看着时髦的她觉得好陌生。我只会发愁裤腰又紧了,还有脚太臭,姐姐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睡,我是不是再给自己搭张小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