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迷茫,她在徘徊。在神面前,瑟缩慌乱。
她看到了末日,害怕最后的谢幕。
直至引路人为其点上一盏明灯,她眼前的迷茫一下子明亮。她醒悟了,主,也便出生了。
······
解离日前约131年,2041年,棱镜新开发区实验基地爆炸事件后约3小时
美国,华盛顿城区
李雪欣从病床上醒来,在旁边焦急万分的大海展露笑颜。
“你醒了?”大海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是——”雪欣试图起身,却感到一阵无力。大海慌忙让她躺好。
“医生说你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受到了点惊吓有点虚弱,你得好好休息。”大海说道。
躺在病床上的李雪欣看着头上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我不是,该死了吗?
她开始回想自己昏迷前的每一个细节,却没有任何头绪。她想得起的,只有那块要命的铁板,快砸到自己的头上。
她放弃了回味那一刻的绝望。
“帮我打开一下电视吧。”她平静的说道。
大海帮她打开了电视,刚好是新闻频道。此刻,一个华裔女主持正在播报有关棱镜新开发区的实验基地爆炸一事:
“······截止目前,棱镜新开发区的火势已经被扑灭。有关部门已经对这次爆炸事件展开调查,据不愿透露身份的知情人指出,本次事件可能为一次蓄意策划的,针对棱镜的恐怖袭击,目前尚不清楚是何人所做,其目的也不明确······”
“这个世道,实在不太平啊。”大海忧心忡忡的说道,“在这之前,我总是天真的以为,这种事情总是离我们很远。现在,我感觉被打脸了。连我们这种科研工作者,都会有一天,直面生死。”
“世事难料。”李雪欣感叹道,“这样的事情其实每天都会发生,只是我们发生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罢了。”
大海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两眼。
“我出去接个电话。”他笑道。
雪欣看着他挠起头发,走出了病房。现在,只剩她一个人。
她看向了那床头柜上自己的衣服。她伸出手,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捣鼓起来。可很快,原本平静的表情突然换成了一丝惊异。
她掏出了一个屏幕完好的手机。
她清楚的记得手机在当时已经被砸坏了啊!怎么突然又完好如初了?她试了一下,工作正常。
怎么回事?她越想越不对劲。难不成还有人把自己的手机调换了?可一切东西都还是原来那样啊。她不相信能有人完美复刻她手机里的东西到一个同样的新手机里。何况,她手机里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算拿去了也没有用。
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自己活见鬼了?
抛开这些,她更在意的是那个大海给自己的存储卡,那是找出“珞”如今问题的关键了。所幸,还在口袋里,完好无损。看着躺在手心里的黑色存储卡,她松了一口气。
太不对劲了。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大海慢步走了进来,她一把握紧了存储卡,冲他憨笑一下。
“怎么了?”大海摸着脑门问道。
“不,没事。”雪欣摇摇头。大海又开始关心起来,“要吃点什么吗?”
“不了。如果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能照顾好自己。”李雪欣说道。一脸郁闷的大海只能用笑缓解尴尬,自知没趣的离开了。
“有什么事。”大海的声音透过病房门钻了进来,“就给我打电话吧。”
“嗯,知道了。”
······
珠穆朗玛峰,世界之巅。
这个被冰雪常年覆盖的最高峰,一直都在引来世界各地的登山者的挑战。而今天,它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风雪大作的顶峰处,突兀的多出了一个奇特的白色光点,随后不停的旋转变大,直至一个西服革履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那个光圈渐渐又缩了回去,然后在眨眼之间消失。
与那些登山者不同的是,他没有带氧气瓶,也没有什么必带的防护装备,他只是站到了山崖前,透过风雪俯瞰着山崖下面。他一脸平静,脸色看起来正常。像个机器人的死板面孔。
男人似乎对周围的空气讲起了话。
“这里是观测者,我已经抵达目标宇宙时间线。准备建立起对尖锋波的实时监测与分析。”
然而实际上,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回应。
“了解。你的任务,优先级为寻找睡美人的下落,监测和分析次之。遇到不可阻止的突发事件足以威胁你的生命时,以保全自己为首要。另外,不要让这个宇宙的智慧生命发现你的存在。”
“明白。”
这是自然的。进行这项艰苦的工作前提,是不能让这个世界因为发觉他的存在陷入不必要的动荡。正因如此,他自己才选择了这个荒凉偏僻的地方,去建立自己的小观测站。不过那些登山者的存在,自己也得花点小心思应对过去。至于保全生命一说,那纯粹是一句空话。就算自己死了,自己脑子里那点东西也会被上传到他们的服务器里。他只不过是他们安插的一只电子眼而已。
“不忘使命,观测者,这是我们对你的忠告。另外,尖锋波日益强大,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了。好自为之,我们没法提供远程援助了。保重。”
通话结束。观测者的脸上已是冰霜四起,头发,衣服,裸露的皮肤上全是雪碴。但他依然很平静,甚至没有任何不适症状出现,在不做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待在这样的环境对一个普通人来讲是足以要命的。而这些,似乎对他来讲,并无多大关系。
现在,他明白,自己该开始工作了。
不忘使命,观测者······
保重。
······
棱镜新开发区爆炸事件发生后约9小时
夜幕降临,这座城市又沉醉在灯红酒绿之中了。出院了的李雪欣,正驾车行驶在回自己住所的路上。
窗外依然热闹非凡,摩肩擦踵的行人,车辆来来往往。霓虹灯光的映衬之下,那些笑颜显得是如此祥和。
直至面前突然多了一群人,举着抗议标牌和横幅,嘴里义正言辞。他们在示威游行。李雪欣一脚刹车停了下来,要不是安全带护着自己,惯性的作用能让她的头和方向盘来个亲密接触。
周围已然没了刚才的热闹,议论声,怒吼声,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了一起,刺激着李雪欣的耳膜。眼前的那些影影绰绰逐渐远去,丝毫不顾自己的行为已经影响了交通。
一个真人交警走到了李雪欣的车前招呼她,走到了驾驶座旁。这年头想见到真人交警挺不容易的。现在的世界,很多国家都已经引入了智能机器人代替真人入驻许多岗位,也曾一度引发失业危机。但很快平静了下来——毕竟在现在的信息化时代,这已经是必然的趋势。
“你好,请出示一下你的驾驶证。”交警礼貌的说道。
雪欣从放在副驾驶座的挎包里拿出自己的驾驶证,递给了交警。只见他用着自己手上造型朴素的指环对准它,一道绿光扫过它的表面。指环绿灯闪烁几下。
“没问题了。”交警恭敬着递回了驾驶证。“这前面的路段已经被戒严了,你最好绕道,或者驶入空中航路。”
“发生什么事了吗?”李雪欣关心地问道。
交警叹了一口气,说道:“前面那些人,在对今天棱镜的实验基地爆炸一事举行示威游行,把这里的路堵的是水泄不通。他们声称,事情是由那棱镜开发的新人工智能干的。他们想让棱镜停止新人工智能的研发计划,说它会杀了我们所有人。最近开始不太平了。”
听到“新人工智能”,李雪欣原本平静的脸突然阴沉了下来。但很快还是强忍下去点头微笑,将车开上了空中航道。
随着拥挤的车流而行,下面那些举着横幅标牌的民众,已经高楼灯火,渐渐离自己而去。
回到住所时,已是九点左右。很快疲倦的身躯便躺在了沙发上,把手里的挎包随意一扔,她感受着这难得的平静。可那些横幅,那些抗议着者的呼喊声,却挥之不去。
“把‘珞’赶出我们的世界!”
“它只会制造杀戮!”
“文明会被它付之一炬,我们将死在它的手上!”
“停止对‘珞’的开发计划!我们需要的是平静而不是喧闹!”
——
李雪欣挣扎着爬了起来,跑进了卫生间,打开龙头,将水一遍遍泼在自己的脸上。她看着镜子里湿透了的脸,烦闷的情绪平息了一点。
那些人,就好比站在一片草原上,全被眼前的鲜草蒙蔽了双眼,没法站的高远,看到远方那翠绿的森林更具价值。他们不懂“珞”真正的价值——那是人类文明走向更高的指明灯!
她喘着气,今天发生的一切如一枚针扎在了自己受伤的心上。她可以忍受舆论的攻击,但没法无视“珞”蒙受屈辱。
它是自己的心血,也是自己的女儿。
她想起了那个存储卡。
脸擦干,手烘干,她慌忙跑到了自己放在客厅的笔记本电脑前,拿出存储卡插了进去。
读取,加载。存储卡里的东西完全呈现在了她的眼中。可她大吃一惊。
里面并非是对“珞”讯问时收集的数据信息,而是另一个她陌生的程序代码。可当她细致观看过后,那东西自己并非未曾见过,那代码前面的部分,竟然跟由棱镜提供的基本程序,国际科研团与棱镜合作编写而成的一模一样。
这是?
李雪欣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自己想要的东西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以为是自己眼花,可那部分中几个标志性的代码正告诉自己并没有。
又一次,活见鬼了。
她拿起了电话,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很快,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那是大海的声音。
“怎么了,雪欣?这么晚找我。”
“你是不是把东西换了?”雪欣问道。
起先大海还一脸懵逼,但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后,也是赶忙解释起来:“我没有啊。发生什么了?”
李雪欣沉默了,在结合了大海向来的行为举止来看,这件事应该跟他没关系。
她看向了电脑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代码,让她有了个突然的想法。
“你赶快到我这里来一下。顺便把拷贝的那一份拿来。”她说道。
“哦哦。”
她挂断了电话,等着大海跟自己一起,应证那有些不可能的想法。
十几分钟后,她开门迎接满脸焦急的大海进屋。
“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大海问道。但她没有开口,只是将大海带到了电脑前。大海看着上面那一大片的代码,也是心生疑问。
“这是什么?”
李雪欣对他伸出了一只手,问道:“东西拿来了吧?”
“在这呢。”大海赶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李雪欣接了过去,将其插进了自己的USB接口。
李雪欣埋头工作起来。十指指影交错,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他看向她的眼睛,似乎都快冒出光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大海有些担心。而雪欣头也不回,紧盯着屏幕不放。直到最后,她停下了双手。将屏幕转向了大海。
“我正在验证一个猜测。”她从那工作狂魔的模式中回来了。
大海看着这上面的代码,险些被吓了一跳。
“这不是‘珞’的程序吗?”大海指着那熟悉的东西说道。随后,他又对着后面那一串神秘代码凭空画了个圈,问道:“可这些又是什么?”
“这就是我想让你来这里的原因。”雪欣眉头一舒。“同我见证一个可怕的猜想。接下来,就让模拟系统启动吧。”
李雪欣敲下回车键。一时间,所有的代码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往中心凹陷消失——最后多出来一个进度条在不断读取。
直至进度条消失,一个电子合成音借着笔记本的音响吐了出来。
“你好,李雪欣。”
那是“珞”,只不过与那个狂热的疯子不同,它此刻显得很冷漠。几轮简单的交谈下来,雪欣相信,自己心中那个恐怖的想法已然是现实了。
她结束了这为应证而生的交谈,模拟程序被她亲手关上。
“跟我猜想的一样。”她呢喃道。
“什么?”大海无奈的摊手。
“你也看到了,‘珞’的情绪不再失控了。就刚才那几分钟,它一点失控的样子都没有,很平静。”
大海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注意到,你是怎么做到的?”
“可是你也应该注意到了。”雪欣全然没理会大海的提问,“模拟运行的程序与我们现在熟知的‘珞’有何区别?”
短暂的沉默,大海在总结了刚才的所见所闻之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没有了高智商,也没有了人的情感——它只是个应答机器。”
“对啊。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一直想要的‘珞’也就出现了。”李雪欣说道。
可是,又该怎么做呢?她暂时没有了答案。她思索了无数个想法,但在她看来都不可行。直至后来,“珞”的话语在她搅作浆糊的脑子里一下子清晰起来:
“至少现在,我觉得自己一切都好。但我总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东西,就好比一个人,失去了灵魂,我就是那剩下的躯壳,不值得被叫做人。”
她的思绪又莫名飘到了那一天,自己曾随口说的一句:
“像个真正的大脑。”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子里酝酿出来——
大脑,灵魂的化身。虚无缥缈的概想,无意铸就出真实。这个过程,连她自己都才以醒透。
一直以来,她都在错误中奋斗。但现在,她醒了······
于此同时,躲在窗外的她早已默默记录下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一切都跟自己猜测的一样。
......
“还是没他们的消息吗?”
“没有......这次他们没留一点把柄。”
“希望他们还活着吧。别忘了,他们命大着呢。”
“但这只是奢求,你知道的,莎曼。我们至今也没有线索,甚至是他们的尸首。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得学会放下......放下那个重要的情报。”
失落,低沉......短暂的沉默。
“尽管我很难这么说,但是......艾莫斯,伙计,也许你这次......是正确的。”
“我理解你的心情,莎曼。他们是我们的战友,现在我认为他们死了,但不代表以后会。在没看到事实真相之前我不会承认的。我跟你打个赌,我赌他们都活着,我会证明给你看并把他们带回来。”
“希望如此。”
“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先挂了。现在不怎么方便说话,你知道的......我还是想说一句,暂时把那些放下吧,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简短的通话挂断,一声叹惋,回荡在昏暗简陋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