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继续满足艾迪的好奇心:“听叔说,他们还没赶过去的时候,那些人醒来还很惊恐,不过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但警察赶到的时候,他们全都变成了疯子。”
“疯子?”艾迪眼皮一跳。
阿诚点点头,肯定道:“对。当我叔和几个警察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他们听到了门后有动静,结果打开门,看到的是那几个人和医生护士厮打在了一起。”
说到这里,他咽了口口水,满目惊恐,似乎仍在为自己的叔经历的事后怕不已。
“其实,也不能说是厮打。”阿诚不太自然起来,惶然的他时而挠下大腿,时而抓下脸。“准确的说,是那些人抓住那些医生护士,像一头野兽一样撕咬他们,喉咙里发出说不出来的嘶吼声,血流了一地。”
“看来他们得打狂犬病疫苗了。”托比露出惊诧的神色,脱口而出。他很快意识到失言,但话已出口,只能尴尬的笑着挠脑勺。但在座的人也没怎么有挖苦他的意思。
艾迪暗暗思衬起来。先前那些幸存者还跟正常人一样,警察到来的时候就成了一群疯子,实在有些太过于巧合了。如果说他们是因为突然的事故刺激引起得疯癫,应该在醒来的时候就表现出来,并非是醒来还很正常,却在警察还没来之前就集体发疯。
于情于理,这都说不过去。
换句话说,这件事背后绝非那么简单,在警察得知他们醒来并赶来医院的时间段,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导致了这戏剧性的故事展开。
阿诚则在艾迪思考间继续讲述这诡异的故事:
“随后我叔他们和听到动静赶来支援的保安一同制服了他们。好像有一个医生被当场咬死,其他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就连我叔都差点被他们咬上一口。”
“那你叔他们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艾迪下意识的去追问。
阿诚摆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摇摇头。
“那些幸存者自那以后,一直疯言疯语,还具有攻击性,我叔他们没法从其口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最后他们被安置在了某处精神病院里,警方也因没有足够多的证据,加上当时舆论的压力,只能草草结案给公众一个答复。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只能说,政府也不想为一堆烂摊子负责吧。”艾迪倒有些感慨,这么事绝非看上去这么简单,他们这么做只是放跑了背后的真凶。
“谁说不是呢。”阿诚苦涩的撇下嘴,“我也曾试图调查过真相,但线索实在太少,我也只能选择放弃。我的朋友死的不明不白,事情却远没有结束。”
艾迪颔首,“还有后续吗?”
阿诚一时无言。这话里的歧义让他愣住。
“你倒是说啊。”粗犷的汉子托比催促一声,他最烦人家卖关子。
阿诚捧住面前的茶杯,继续说道:“后来······也不知道有多久,人们几乎都快忘记这诡异的鬼故事的时候,又是在同样的地方,出了同样的事故。”
艾迪不动声色的摸住了茶杯。
“我也是后面听别人说起的。”阿诚强调了一句,“当时有几个外地人上了野猪峰,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晚上有过路人听到他们的求救声,还有野兽的叫喊,当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只有一个全身是血的人活了下来,被吓得语无伦次。”
真有意思······艾迪愈发感到怪异。
“你猜猜,后面发生了什么?”阿诚无视了托比先前的提醒,又卖起了关子。后者无可奈何,但也可以看出阿诚冷静了不少。
艾迪像摇拨浪鼓似的摇摇头。
“就跟先前一样。”阿诚把剩下的茶一口闷下,“活着的那个后来也疯了,并且跟那些人一样,伴有极强的攻击性,看到活人都想咬一口。不过······”
阿诚迟疑起来,“也不知道可不可信,听人说那个人后来像是精神分裂,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不正常,搞得他说的话都没人敢相信。”
精神分裂······艾迪把握住这个关键词,眼前一亮,“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这我并不清楚。我也只是后面听说,那些人多的也不清楚。”阿诚耸下肩,“自那以后,不时有人上野猪峰出了事,那些活着的人无一例外全都疯了,而那些死人身上全都是撕咬过的痕迹,而且经过警方鉴定——这事还是我叔背着跟我讲的,叫我不要往外透露半个字。”
说到此,阿诚想起自己叔的告诫,疑虑不定,但最终,他还是说出了口:
“那些伤口可以断定都是人的牙齿咬出来的。”
托比不禁打个哆嗦,反倒是另外两个听众不以为然。如果说老妇人是历经世事变得淡然,那么艾迪是在理智的思考后轻松自在。
估计又是棱镜干的好事,一种封口的手段。
思维发散开来的艾迪在心里打好了预防针,连忙追问以验证自己的猜想:“你确定不是什么狼和老虎一类的野兽啃出来的?”
阿诚不满的回应道:“警察那边的鉴定不会有错,而且我记得野猪峰上面并没有什么会伤人的野兽,这处细节他们后来并没有公开出来。”
肯定不会公开说出来的。艾迪在心里冷笑一声。出于基本的道德观,没人会去相信人吃人这样一番说辞。其次,这话一出,必然会引起质疑与恐慌,严重的话甚至会造成骚乱暴动——它所具有的分量足以压垮一个社会。
鉴于此,为了社会的安定,政府是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引火烧身的。
“一次两次也许还好,可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多次,各种神鬼玄说也就冒了出来。就拿当时很火的一种说法来说,那些活着的人都是被古时的饿死鬼上身,它们没发转生重来,再因找不到食物活活饿死,产生的恨意让它们寻找那些倒霉蛋,用他们的身体吃他人身上的肉来解恨······”
“行了行了。”艾迪不想多听这些没用的,连忙摆摆手,“这里可不是什么鬼怪故事会的现场,我们是新时代的地球公民,应当以科学的眼光来看待这些事情。”
“我们是这么想的,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阿诚似笑非笑的说道,“毕竟,这些事情也是很离奇的,哪怕是骗人的鬼话,只要能解释那些怪象,也总有人会去相信。”
这倒是事实。艾迪肯定的点点头,托比又弯腰为自己倒杯茶,老妇人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听着,作为一个专心致志的听众她已然能宣布合格。
但她自始至终淡然处之的态度又让艾迪心生疑忌。明明是这些事情的听闻者,换做常人都会抖三抖的事情,在她眼中还不如过往云烟,丝毫都不配以敬畏。这种异于常人的心态,着实令他称奇。
不过这并非是值得深究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些往日怪事后面,与那个潜藏于野猪峰的棱镜实验基地有无关联。就他本人的第三感告诉自己,它们之间一定有着微妙的关系,但光凭这些空话,也不能妄下定论。
旁边聚精会神听着故事的托比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他是个不爱思考的壮汉,但不代表他不聪明。
“在这些事情发生过后,很多人联名向政府反应情况,而政府那边似乎并不重视他们的意见,只是县政府赞同他们封山的要求,把野猪峰列为禁山,并且竖起了封锁线,安排了人手定时巡逻,严禁任何人上山。而后面,关于那些事情的传闻也不知何时被压了下去,也没什么电视台播放那些新闻了,直到现在。
“在那期间,人们出门都惶惶不安,也不敢靠近野猪峰,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不过现在,再古怪的事情,也渐渐被外人遗忘,在外围看守的军人也因此被撤走,这里的人也心知肚明,没人敢偷跑到山上去,自然便没人出事了。”
阿诚停下了嘴,在那里静静杵着。半晌过后,他郑重其事的说道:
“不过,我劝你们还是早点打道回府吧,天知道那山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把活生生的人给祸害成那副样子。不管你们要做什么,小命要紧,别像我朋友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阿诚突然苦着脸,品起余下不多的淡茶,同时幡然感慨起来:“人啊,只有活着才能珍惜所有你爱的东西啊······”
艾迪很清楚,这番话是讲给他们两个外地人听的,只是现在局势所迫,他们的身份特殊,不得不以身试险。
今天的“应酬”,他可是收获满满,倒也不算白来。也许那些古怪事件的出现,不过是那个实验基地防止秘密外泄的手段罢了。至于政府的不理不睬,消极处理,或许也是棱镜介入的结果。
很难想象,表面风光的棱镜暗地里也拥有能一手遮天的权力,野心勃勃的棱镜欲推翻世界政权倒也不是无稽之谈。
“我觉得我们该跟上面反应一下,或者退出俱乐部了,居然带我们来这么邪门的地方野营。”艾迪用胳膊肘碰了碰托比。“我的人生阅历中又多了一个真实的鬼故事了。”
他冲正品茶的阿诚挤了个笑脸,后者轻轻点头。托比在艾迪的提醒后准备就绪。
“我觉得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吧。”艾迪起身行了个礼,托比紧随其后,“谢谢您的款待。”
老妇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目送两人离去,期间还捧着仅剩一丝余热的茶杯。头顶微弱的光照,加上她本就是小眼睛,还半眯着眼,看起来像在闭目养神。
听到玄关那里门的响动,她知道他们已经走了,微然叹口长气:“希望,他们听的进劝吧。”
阿诚摇两下头,“我看的出来,他们还是要去山上。现在的人,总是一昧的寻求刺激,却不管自己死活。不管他们要做什么,真要等到那时候,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反正,我拦不住他们。”
说完之后,他又想到了什么,扭过头看向起身往旁边的储物柜走的老妇人,一脸无奈:“话说,幸好他们不是什么劫财的强盗,您这么轻易就把外人请进家里,这里就您一个人住着,万一人家图谋不轨,没人看着您,出了事的话······”
“没关系的。”老妇人和煦的笑着,弓着腰,伸出皮肤发皱的手想打开储物柜。两个玻璃条后面是各式各样的小物件。
“你这次回来,不去看看他们吗?”
老妇人质问似的语气让阿诚一愣,“那个······我就是看完他们,顺路来看看您。”
“也是······”老妇人醒悟过来,他们离这里也不算远。“瞧我这记性,我也得抽空去看看他们,给他们带点东西过去······”
“我陪您一起吧,阿婆。您一个人过去我还是不放心。”阿诚说道。毕竟她也一大把年纪了,一个老人出门在外,万一遇到点磕磕绊绊也好有人及时照应。
老妇人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拉开柜门,取出一副装点过的相框,玻璃一尘不染,似乎有经常擦过。玻璃后面的那张照片上,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她家门前露出灿烂的微笑。
“太像了······真的好像······”老妇人的身子颤抖几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在让我看到一次我儿子啊······”
她转过身子,走到半开的落地门前,抬头看向黯淡的弯月,两滴泪水从眼角划过。
一只手攀到了她的肩上,是阿诚肃然着站到了她的身边。他能感受到,自己敬重的阿婆在止不住的颤栗。
“你说,人死不能复生是真的吗?”
老妇人呢喃着,阿诚着摇摇头:“我不这么想。至少您今天,遇到了一次神迹不是吗?”
阿诚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话安慰她了。如果不是老妇人自语,他还真没发觉,艾迪和老妇人已逝的儿子竟有几分神似。他曾与其有过几次谋面——那还是自己在街头乞讨的时候的事,不值一提,借此也知道他在老妇人心中的分量。
他此刻也明白,老妇人为何会把艾迪他们请进家门了——她只是单纯看到那熟悉感十足的面孔,想到了自己逝去的儿子罢了。
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在岁月的磨杀,命运的多舛下,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在世。当然,如果不是当年她抚养自己这个流浪的孤儿长大,自己能有现在吗?所以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报答她的再造之恩。
“至少,我没什么遗憾了。”老妇人说完咳嗽的厉害,把阿诚吓得不轻,慌忙扶着她回屋,同时还在思考行程的安排与准备。
宅邸之外,这座寂寥的小县城高矮楼房伫立,远处是隐匿于深远黑暗后的连绵山脉。但灯火将熄,伴着对明天的期待或无奈,人们渐渐进入了梦乡,等着第二天的到来。
不管怎么说,无论发生什么,太阳始终会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