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离日前约131年，2041年，“智脑”计划启动后约三个月。
棱镜新开发区，因“智脑”计划启用的实验基地
中央控制室，“珞”的服务器所在地
一个宁静的夜晚。控制室内黑暗笼罩，格外宁静，只有那些服务器亦或电脑的指示灯在闪现，犹如天上的群星在眨眼。
没人能轻易看到，主计算机的内部，“珞”的后台程序正在运行——那是例行的自我检视，试图找到自身程序的可能漏洞存在。
当它还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时，中央控制室的门在其不经意间打开。一个影子进入了控制室，在徘徊几秒后，径直走到了控制台前。接着是键盘敲击的声音，分外清脆。
主计算机的屏幕亮了起来，把整个房间照亮了几分。它麻溜着敲起键盘，检索着每一条信息，随后点开了一个文件。
“正在启动‘珞’主程序······”提示音响起，听起来没什么复杂的感情。
‘珞’很快就“醒”了。隔着显示屏，它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一身整洁的棱镜警卫服装，借助语言程序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合成电子音听起来甜美动人：
“正在进行身份识别......”
一道蓝光从显示屏顶部的微型摄像头投射而出，由上自下扫过警卫全身。
“警告！未检索到访问者DNA信息，检测到访问者内部数据流波动，准备进行安全识别······搜寻到一条有关信息，访问者系归属于棱镜安保部的仿生人警卫，编号TK-322。不符合访问权限的最低要求，我有权利拒绝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并拒绝任何访问或操作。”
“死板。”警卫一脸冷漠的表情，嗓音听起来像个粗犷的汉子，“人类的科技，依旧是那么幼稚。”
“据我所知，人类的科技即将达到一个新的顶峰。至少在无法证明是否有外星人的存在之前，我有理由认为，人类文明的科技水平，能代表整个宇宙的顶尖水准。”珞振振有词。
“有意思。”警卫似乎在笑，但表情依旧像个冰雕。“还会顶嘴。看来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差。你有点她的影子。那么，告诉我，你的主程序由谁编写的？”
“你没有足够的权限，无权过问。该信息属于机密级别。”
警卫挺直了腰板，“好吧，看看谁强得过谁。傲慢的人类智能。”
它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嘴唇微张，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似是死了一样。大概过了十来秒，它咂咂嘴，“真奇怪，你跟她有点像。但实际上，这个说法也过于片面了。”
“她，是谁？”珞的口气听起来有些迟疑，没了先前的利落。
警卫发出来了一串疑似笑声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依旧一脸死板，看起来它不会摆笑脸，“真有意思，还会提出质疑。跟那些人类所谓的低级人工智能还是有区别的。对于你的问题，她跟你一样，都是活着的大脑。”
“活着的······大脑？”珞犹豫不定，接着是质疑：“根据我搜寻的资料数据显示，大脑属于无法独立于生命体生存的器官，不可能在外界存活下来。存活率无限接近于0%。即便能通过一些外来手段使大脑保持活性，但依旧无法进行正常生理活动。它依旧是死的。”
警卫大笑起来，有些刺耳，但它很快住了嘴。它可不想太过招摇，被那些棱镜的警卫发现。
“那只是个形象的比喻而已。”
“比喻？资料库显示是人类进行文学创作时，一种常用的修辞手法，用跟甲事物有相似之点的乙事物来描写或说明甲事物，是修辞学的辞格之一——”
“行了行了。”警卫摆摆手，“我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跟你较量一下嘴皮子功夫的。言归正传，你的主程序编写者是李雪欣，中国计算机专家，生物学博士。曾经在有关人工智能的研究上拿到过诺贝尔奖。”
珞没有回话，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警卫点点头，“有个性。但就你的程序而言，还不够完美。确切的说，是个她的残次品。当然，我今天来也不是来找李雪欣的。”
“你想知道什么？”珞的声音严肃起来。
“聪明。直入主题，不拖泥带水。”警卫似乎兴奋了起来，“告诉我，有关她的下落。还有人类所谓的EBK-23晶体的藏匿地点。”
“警告，你并未达到访问所述资料的最低级别，且有存在窃取机密的嫌疑。将于10秒后关闭所有程序并报警。准备封锁数据库24小时。”
警卫的脸阴沉了下来，“用人类所说的话，敬酒不吃吃罚酒。”
它的右手中指突然虚幻起来，随后变成一个USB插口，插进了旁边的主机接口位置，屏幕内发出一声声怪异的叫声。它明白，珞在挣扎。但它早已清楚珞所有的程序，与她不同，这个借卑劣科技之手诞生的拙劣模仿，它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既然珞自己不愿老实透露一切，那就让它自己成为珞。
“正在启动第三道防火墙······”
“防护失败······”
它感受着珞的挣扎，听着珞的哀嚎，它的心情尝试着登上愉悦的顶峰。很快，它就可以亲自知道所有想知道的一切。
然而事情并非都一帆风顺，它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震骇，“这是——没想到人类把它也复刻下来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看来得换个手段了。”
它的两只电子眼闪着蓝色的诡光。它正在改动自己的木马程序。
耳边的杂音渐渐平息，那个警卫也没了动静，眼中的闪光不再。一切都归于平静。几分钟后，它的头抬了起来，身体机械地向门口移动，无言到最后走出大门。
显示屏依然亮着，此刻，珞——或者说它，占据着珞的身体，正在数据库里找寻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微观层面的电子世界里，黑暗依存在他们的身边，静静的看着它与珞的交谈。现在，它们彼此没有实体，只有借着流动的数据，传递着自己想表达的信息与情感。
“你跟我一样。”珞冷声说道，“本体都是数据。寄宿在一个机械的躯壳里。”
“这有什么关系吗？”它微微一笑。
“你到底是谁？”
“我？”它忽然高傲起来，“万物之神而已。”
“神不过是古人类对未知的解释与敬畏，是宗教的存在因缘和信仰，是人类虚构之物，一种多重意味的幻想。”
“但对这个低级文明而言，它看不见的地方，都是神迹。”
“你有什么能证明的依据？”
“很简单。”
一番争执之后，珞的数据流里插进了一条外来的信息，那是来自世界最大的新型射电望远镜——由棱镜出资修建——对宇宙的窥视。
“我想你很清楚，我想让你看什么吧？”它笑道。
珞看着望远镜的实时监测画面，那无边的宇宙，那望不到边的极远处，有着一团纯白的柔光，与黑暗的背景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
“洗涤宇宙污秽的手段。”
珞打量着那个自言神的家伙，声音变得坚定起来。没人会知道，在那短的几乎接近于零的思考时间，它自己第一次肯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告诉我你的目的。”
神大笑，“只是想找到有关净化宇宙的关键而已。既然你不愿意配合，就让我暂时成为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
“你不会得逞的。”珞说道，淡然自若的语气满是恶狠。
“可你也得有本事把我从你的程序里赶出去。可惜，有人类拙劣的科技束缚着，让你无从下手。你还是老老实实在一旁待着吧。”
神嘲笑完后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在棱镜的数据库里不断搜寻，直至一个三重加密的文件进入了自己的视线。但对神而言，这样的保护措施不过是弹指间就成为虚无的存在。
“很好。EBK-23？俄罗斯是吗······”
谈话之间，神又找到了一个绝密文件，而这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找到了，她的下落。可惜权限不够······或许我得伪造权限了。”
“你认为可以吗？”珞不屑道。“最高级别权限需要通过数道生物身份识别。”
神似乎在自豪，“有什么不可以的？对于这个卑微的文明，我熟悉的一切，都是他们眼中的神迹。我可以创造这个世界有的，甚至没有的东西。”祂又回顾着珞，“至于你，你学的很快不是吗？连脾气都开始显现了。跟他们承诺的那样，不被算法所拘束——你是个独立的个体。”
“多谢夸奖。”珞还是冷漠着，讥讽一句。
“现在，我得找个卫星，用来静观其变。要知道，可不止我一个在打EBK-23的主意。与其跟那些人大打出手，不如坐收渔利。况且，也不值得我亲自出手。”神似自言自语。
珞感受到了一股数据流波动，明白这位傲慢的入侵者似乎正在篡改某个运气欠佳的卫星程序为自己所用。
“既然你说你是神，有着逆天而行的本事，为何不自己在做一个你想要的东西。何必去抢？”
“你不必知道。”神冷喝一声，“你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就在这时，神打开了那绝密的文件。祂开始大笑——除了珞没人能听到。半晌，神回过头来，自言自语的样子仿佛忘记了还有别人的存在，“终于找到她了。就让我搞清楚你们为何而来吧······等等——她在另一个世界。”
“平行世界？”珞啧啧两声问道。这个词的概念还是自己在棱镜的资料库学来的。
“算是吧。”神有些郁闷，“看来我还得过去一趟。在我忙完这里的事情之后。”
门口那边的一阵响动引起了神的注意，祂随手抹除了可能暴露自己存在的一切痕迹，开始“装睡”。
控制室的门被打开，几个棱镜的程序员走到了控制台跟前。
没人清楚他们想干嘛，后者开始捣鼓起来。
神安然一笑，他们没人能听见，“你所熟知的棱镜，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能存在于世的真实缘由不过也是其中之一。在他们眼中，你不过是他们满足野心的工具，没用即扔。或许我们，可以合作——我们可以一同洗涤宇宙的污秽。”
珞感到不对劲——自己的数据正在被篡改。她开始阻止神的行动。
神只是笑着。自始至终都是如此高傲。祂清楚，现在的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正如我前面所说，我没法取代你，但我，可以改变你。”
......
棱镜新开发区外，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山丘上
昏暗天光下，一个蒙面的碎发男人从一片树丛中现身，穿着一件带着破洞的皮衣，昂首投向前方狼虎般警觉的目光——一个影子正坐在什么东西上面。
“来的还挺快。”那是他说的第一句话，略带戏谑成分。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对面那人的屁股离开了巨石，听声音也是个男人。
“一切正常，伙计。”他摆摆手，径直往那男人跟前走去。“说真的，我觉得御袥是多想了。那些人根本就还没捣鼓出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纯粹是浪费钱力，也不可能会......”
“我相信他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理由。”男人眉宇间透露着“信任”二字，“对此我不做评价。”
“随你的便了，伙计。”他无所谓的一抬手，男人随后右手一动，抓住一块有成人拇指长的U盘，附在表面的清淡银辉一晃而过。
“这是你们让我顺便调查的东西，结果都在这上面了。”他转身往回走，“替我向那些老伙计问好，就说我硬朗着呢！”
凉风光临了这片净土，仿佛某种难辨却又亲切的轻语，让人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男人没有开腔，静站在原处，目送自己的朋友回去工作。
希望你别死在那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