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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人生

教授取了仙丹,第二天就在老吴的护送下进山去了。

李冰把蓝丹放进教授的保险柜,送走了孙小香,临别无话。

孙小香扑闪着眼睛说:“我要走了,不说点什么?”李冰拍拍她的肩膀说:“又不是不再见了,搞得跟诀别一样。”

孙小香说:“这个地方我不会再来了。”

李冰问:“为什么?”又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

孙小香没有说话,钻进车里,原来那天的事虽然表面上过去,可已如同一道裂痕深埋在她心里,他不知再说些什么,最后摇了摇手机说:“回去记得上游戏,咱们一起组队。”孙小香没有回答他,驾车而去。

李冰在温泉会所整整等了三天,闲了三天,教授也没回来。

他想起来教授说的忙完这一阵子,同意他回家一趟,可是都闲了三天了,到底在等什么呢?

虽然这三天,好吃好喝的,跟疗养院养老一样舒服,可他心里还是惦记起家人和孩子。这温泉会所如同高级牢房,将他困在这里。

余小龙每日不忘拉着李冰健身,格斗,射击。

李冰看着他那一身腱子肉,虽然羡慕不已,可他实在是坚持不下去,几十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筋都缩了,还要像练童子功一样下腰拔筋吗?

余小龙却说这是老吴交代的任务,以后你就算帮不了忙也不能成累赘。

李冰不服,说:“我是累赘吗?”

他没练一会就腰酸背痛腿抽筋,赶紧趁着出太阳去晒晒补点钙。

他躺在椅子上,享受着柔和的阳光,不觉困意袭来,不一会竟睡着了。

这次他梦到了自己的18岁,考上大学,却没那么激动,在西京大学考古系和土木工程系之间摇摆,最后在他妈的强压之下学了工科。

20岁,大二结束,想起前两年混迹于网吧的时光,通宵热血传奇让人激情澎湃,学业却是一落千丈,到了要退学的地步。

大三奋发图强但后劲不足,勉勉强强混到大四毕业,出了校门却找不到工作。

一晃到了26岁,工作是有了,还算稳定,可一直都谈不上个女朋友,身边的同学一个个结了婚,份子钱逐年递增,成了同学婚礼上的千年伴郎。

过年回家,七大姑八大姨三堂会审,好像操心他们自家闺女一样操心着他的亲事。

过了年27岁,亲戚们还真是给力,一年里介绍了19个姑娘来相亲,走马灯一样绕了一圈,扛到年底,曾经的心上人,学生时代的那个她要结婚了,新郎却是自己最好的铁哥们,他这个伴郎还要不要当?

28岁那年,他认识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境遇的女孩,话还没谈几句,面都没见几次,双方父母就张罗着定个好日子,婚礼的前夜,他醉的一塌糊涂,不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起来。

兄弟们抱头痛哭,安慰他说谁都是这么过来的,都得过这一关,他看着最铁的哥们,说:“你到底爱不爱她?”

第二天的婚礼上上下下皆大欢喜,她却没来参加,他和老婆在众人的怂恿下第一次接吻,司仪大声问:“你爱不爱她。”他却呆住了,台下亲戚们都以为他不好意思说,纷纷起哄说快点说爱啊,他慌忙回过神说了一声爱,新娘像完成任务一样回答道:“我也爱你。”

洞房夜里,夫妻俩相顾无言,都说困了累了,倒下就睡着了。

30岁,妻子怀孕了,他的工作却一年比一年重,无休止的加班让妻子抱怨不已,妻子已辞职,所有的压力全在他一人身上,他敢不加倍努力工作吗?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所有的苦只有他知道。

妻子回了娘家养胎,终于在一年后,小生命来到人间,他想起年少时的恢宏志向,给孩子起名叫李承志,小名叫小志。

32岁到34岁是他累到虚脱的三年,半夜孩子的哭闹已成了家常便饭,大清早他还要挣扎着起来上班,单位里睡眼朦胧被老板训斥,回家后没及时换尿布被老婆训斥,一天里最美妙的时间在哪里?是在每天下班前厕所里蹲的十分钟,点上一根烟,他想起了她,不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35岁那年孩子终于要进幼儿园,3000的托费他眨也没眨眼就掏了,妻子抱怨嫌没上五千一个月的,他没有告诉妻子,今年他的工资不升反降了。

随着年龄的增大,单位里年轻人后来居上,很多人的工资都超过了他,他只得拼着老命继续加班,为了孩子,值了!

38岁时,孩子上小学,本来他打算着就近学区就读,可妻子和小区里的同龄孩子妈交流过后,毅然决然的要求孩子一定要上好学校哪怕她去借钱也要上。他无可奈何,只得默默掏出信用卡。

小学六年里课外辅导班报了一堆又一堆,美术音乐足球轮滑一样也没落下,俗话说样样精通样样稀松,结果孩子一样也没坚持下来。那年他是43岁。

六年级小升初就像高考决战,他在这一年里仍然为了维持家里的生活,只是偶尔过问孩子的学习,果然考试差了几分。几分就是几万,掏钱上好初中!

孩子在学习上没什么长进,却在第二年开始谈起了恋爱,妻子把学业的不精完全怪罪于早恋分心,甚至私底下打听那女生家住哪?要找女方家长聊一聊。他却说:“谁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要理解孩子。”心里又想起了那个她,他们已经有二十年没联系了。

他46岁那年,孩子终于上了高中,和那个早恋的女生分手的不明不白。说好就好,说分就分,年轻,真好!

班主任以治学严谨闻名全校,孩子的调皮捣蛋,他被几次叫到学校,老师说:“你就不能多陪陪孩子,只知道挣钱,孩子培养不好,钱不是白挣了吗?”他苦笑一下,真的挣到钱了吗?

50岁那年,孩子终于上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大学,为了不使孩子重蹈他的覆辙,在开学前他再三叮嘱,大学里没人管,全靠自觉学习,切不可荒废学业,孩子嘴上答应着,可还是走了他的老路。

眼看孩子到了快要退学的地步,他心急如焚,终于出现在学校里,孩子看着两鬓已斑白,还略微有点驼背的他,默默地说了一句:“爸,我知道错了。”

他本来有千万句话在嘴边,这时候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父子俩默默地找了个饭馆坐下,他还没开口,孩子就说:“明年的补考,我一定把学分补回来。”他默默地点着头说:“一定要给咱争气啊。”这话他爸当年也给他说过。

在单位里,他当年的徒弟已经当了他的领导,大家在一起聚餐,徒弟给老总介绍说:“这是我的师傅,是他领我进的门。”老总笑眯眯的说:“良师出高徒啊。”他总算想起来,老总进公司那一年也在他手底下实习过。

54岁那年,孩子也和自己当年一样,没找到满意的工作,他语重心长地说:“要不要进我们单位,工资少点但是稳定。”虽然他十分厌恶他的公司,可嘴上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56岁那年,孩子终于没步他的后尘,早早地结婚了,老婆是大学时的同学,他深知大学谈恋爱的成功率之低,说了句:“不容易,你们俩要珍惜。”这句话却像是给他自己说的,当年的他和她到底是谁没有珍惜呢?

60岁他光荣退休了,离开公司的时候居然发现,他对公司竟然有了一种依恋,一种感情。他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终于上网查到这是一种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忙忙碌碌了几十年,带孙子也带了两年,终于可以休息了,他对妻子说,咱们也该出去走走了,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很多儿时向往的地方都没去过呢。

他们终于在孙子上幼儿园的那一年出门旅游去了。可是只走了一个地方,就觉得花销太大,匆匆地回到了西京。

他看着妻子,当年的那句我爱你再也没有说过,他们却已成了最亲的亲人。

退休后的日子仿佛过的越来越快,转眼就到了70岁,看着孙子一天天长大,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活波天真又精力无限的自己。

可如今的他,背越来越弯,走路越来越慢,楼也很少下去了。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他和妻子出门去遛弯,他们相互搀扶着,都走的很慢,他忽然眯起已经老花的眼睛,前边的一个人影孤单的走来,怎么那么熟悉?他用尽全力迎上去对着她说:“老同学,几十年没见了,还认得我吗?”

78岁,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他终于明白这一辈子就要走到头了,他示意医生拔掉管子,他已经做好了去的准备,临走不需要抢救,不能给儿女添负担。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了周围亲戚们表情肃穆,他这是要死了吗?

短短的几秒钟他的大脑要如放电影一般回放他这一生,他木然地看着自己的一生,直到最后几秒,他开心地笑了。

他终于明白,人死之前为什么嘴角都有一个笑,原来他看到了十四岁那年的自己,那个挎着书包跟着暗恋的她后面跑的自己,那个终于鼓足勇气要表白,话却说不出口的自己,那个终于和日思夜想的她第一次拉手的自己。那时候的天是那么的蓝,阳光是那么的灿烂。

他努力要把时间定格在这一刻,他还想再回味一下当年,可是他听到了周围人的嚎啕大哭声,他知道,一切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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