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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番外二 丁香

丁香蜷着身体静静地躺在床底下,闭着眼倾听楼底下的声音。猪腰一直在楼底下转悠,让她的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放松。她的手里握着一把枪,保险已经打开,子弹满膛。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悄悄地上楼,丁香顿时浑身紧张起来。她将脑袋从床底下稍稍偏出去一点,这样一旦有人进门她就能第一时间看见对方,而对方却看不见她。手里的枪被举起来,贴着床沿儿,枪口对准门口。

她发誓,只要猪腰敢进来她就敢开枪。

是的,她知道外面那个正摸上楼来的人是谁,寨子里偷看她的男人很多,但是真正不怕死敢对她下手的就只有猪腰。因为他是曼达的表弟,而曼达是这片寨子的主人,是附近五十公里的王,没人敢惹曼达,所以也没人愿意惹猪腰。

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当时小楼里只有她一个人,猪腰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摸进楼来,试图不轨,丁香誓死不从,挣扎中用菜刀砍伤了猪腰,在他的猪腰子脸上留下一道疤,时间才过去不到两个月,这畜生竟然又敢摸上来。

不过这回她已经有准备,她手里拿的是枪,这么近的距离不信打不死他,她不怕,大不了事后她再自杀。

猪腰已经来到门外,试图推门,一直默念“不怕”的丁香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时又有几个男人聚到楼下,他们叽里咕噜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吆喝又像是在开玩笑。门外的猪腰低声骂了一句什么,跺跺脚走了。丁香提到嗓子眼儿心慢慢放了下去。她听不懂缅甸语但是能听懂说话人的情绪,而她之所以能被留下来很大一个原因恰恰是因为她不懂缅语。

不懂缅语就不会泄露这里的秘密。

这是一片三不管地区,做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缅甸政府有心无力,地方武装自顾不暇,曼达有人有枪甚至有炮,盘踞在这一片长达十五年。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想拔掉这棵毒瘤,可惜都铩羽而归。

很快,寨子里那辆老旧的皮卡车的发动机响起来,围在她楼下的男人们陆续上了车。丁香默数:一个,两个,三个……车上至少坐了六个人,她分辨得出其中三个人的声音,一个是猪腰,一个是刀疤,一个是猴子。

刀疤、猪腰、猴子是她给寨子里的人起的外号。缅甸人的名字太难记,她就根据他们的外貌特征起外号。

皮卡车开走之后附近顿时安静下来,夜幕降临后从寨子的某个角落传出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听得她面红耳赤,心烦意乱,不得不伸手捂住耳朵。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吉普车撕开夜晚的宁静开了回来,丁香像条泥鳅一样扭动身体从床底下钻出来,跑到门口拔掉门栓、把枪放进床头柜子里、上床、侧躺、假睡,一连串动作干净利索仿佛训练过无数次一般。

吉普车开到楼下熄火,很快楼梯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是竹梯不堪重负发出的委屈,因为有个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一百三十斤的男人正踩在上面。他一步一步走上楼,然后在门口停下。

丁香在心里默念:“一,二。”

随着她的默念,门外传来“咚、咚”两声轻响,是男人脱鞋的声音。

男人推开门进屋,刚换上的软底脱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沙沙轻响,竹子做的地板也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但是比楼梯轻很多,更像是熟睡之前的安眠曲。

丁香紧绷的后背渐渐放松,短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

男人进屋后将拿了一套干净衣服又出门,丁香知道他这是去洗澡了。整个寨子里只有他最爱干净,身上总是带着香皂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儿,很好闻。

过了一会儿,男人再次进屋,带着水汽和熟悉味道的身体在她身后躺下,侧身,结实的胳膊搭上她的腰,将她往他怀里带了带,热乎乎的气息喷在她脖颈后面,她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战栗,从脖子一直延伸到头皮。

“他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说不出的安全感。

丁香摒住呼吸轻声问:“谁?”

“你说呢?”男人反问。

丁香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半晌,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是了,定那个恶心人的家伙死了,她心里暖烘烘的,又害怕又担心,她将手轻轻覆上男人的手背,掰开他的手掌,手指在上面轻轻移动,

男人随着丁香手指移动,念道:“陆……淮……”然后他笑了,收缩手指,将她的柔软的手包进拳心。

“明后天我不在寨子里,要出去办点事,你也不要呆在家里,去河边,就是我上次告诉过你的地洞,躲进去。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要出来,除非我找到你。”

地洞是陆淮和她偶然发现的,是个被遗弃的獾洞,陆淮略微改造加固之后能藏进去一个成年男人,她以为那是陆淮给自己留的后路。

丁香的小心翼翼地问:“要发生什么事,是要围剿吗?是政府军吗?”

陆淮不回答她,张开手掌摸了摸她的小腹,说:“你最近好像胖了。”

丁香的心又是剧烈一跳,没敢接话。

陆淮接着说:“胖点好,胖点不容易生病,你太瘦了。”他说完,手臂用力将她楼进怀里,脸贴着她的头发,说,“记住我的话,睡吧。”

陆淮说完很快就沉沉睡去,丁香却睡不着,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为什么让她躲进地洞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还有,陆淮杀了猪腰吗,他做事一项小心谨慎,怎么会突然改变风格了?除非,他有确定把握杀猪腰不会引起麻烦。猪腰是曼达的兄弟,他的死亡一定会引起寨子的剧烈反应,看来即将发生的事一定非同小可,以至于让曼达分身乏术管不了这些,难道这次真有势力能除掉曼达?

黑暗中,丁香的双眼越来越圆越来越亮,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等这一天足足等了整整168天。

168个提心吊胆的日夜。

168个备受奴役的日夜。

她做不到像别的被抢来的女人那样认命,她不能像奴隶一样在这里生活下去,如果明天就能结束这场噩梦,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她要回国,就算要死也要死在祖国的土地上。

第二天一早,丁香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她捂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口,扭头,发现陆淮已经不在床上。她打开窗向外眺望,路淮正在晨跑。他一直有健身的习惯,不管睡得多晚都会在第二天早上准时起床,先沿着寨子跑十圈,接着在单杠上做二十个引体向上,然后去洗澡,回来做饭。

丁香不会做饭,陆淮会。如果陆淮有事要离开寨子,丁香就吃他留下来的剩饭,直到把剩饭吃完了才琢磨做饭的事。

此时的寨子安宁祥和,在晨雾缭绕中陆淮按照多年的习惯完成了每日晨练,神情自然动作舒畅,看上去一点不像是今天有大事要发生的样子。丁香远远看着他,开始悄悄收拾东西。枪、水、干粮、驱虫药,这四样是必备的,除此之外都是毫无意义的身外之物。一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发誓会把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都彻底忘记。到时她还是她,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每隔一段时间就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闭门创作、然后带着作品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画家丁香。

至于陆淮,丁香放下手里的小包裹,重新回到窗边,望着正往回走的男人。挺拔的身姿,矫健的步伐,英俊的面容,这个男人是这座食人窟里唯一的美好。陆淮忽然抬头望向楼上,看见了窗边的丁香,他对她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丁香回报以微笑,视线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愫。

“对不起,陆淮,我必须把你忘了。不忘记你就不能忘记这里,不忘记这里我怎么能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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