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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飞梭竞速和遇上老宇航员后,大约又过了一周,沃图把安纳金叫到散发着霉味的旧货店里,叫他乘陆行艇去沙丘海,跟贾瓦人做笔生意。以拾荒为生的贾瓦人弄到了一批机器人——其中一些还是技工型号的——打算卖钱或者交换东西。虽然沃图不打算花任何能用的货币,但他也不想放过这样的交换机会——当然了,前提是交换商品的结果对他有利。安纳金从前也代替沃图做过生意,而且这个托伊达里亚人知道,男孩在这方面很擅长。

他蓝色的脸贴近安纳金的面孔,小小的翅膀疯狂地拍打着。“把我要的带回来,孩子!别搞砸了!”

沃图把一批很难搞到的引擎和导航系统零件交给了安纳金,这些货物正是贾瓦人一直想要,而沃图又愿意拿来换取合适的机器人的。他要男孩乘坐陆行艇在正午到达沙丘海,跟贾瓦人见面,做完生意,然后在日落时回到店里。禁止绕远路,也禁止闲逛。因为他输掉了比赛,又撞坏了最好的那辆飞梭,沃图仍然没有原谅他,而且他不怕让男孩知道这一点。

“要是你没法让他们送你一架浮空橇,就让机器人走回来。”沃图飞来飞去,发号施令,仿佛一团模糊的蓝影,“要是它们没法走这么远,那我拿它们也派不上用场。Peedunkel!别被他们骗了!这关系到我的名声!”

安纳金仔细听着,在该点头的时候及时点头——这几年里,他学会了这一招。上午刚过一半,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做必要的准备。他跟贾瓦人做过很多次生意,知道怎么跟他们打交道才能占优势。

沃图不了解我的地方还多得很呢,男孩暗自想着。他走出门,坐上陆行艇,开始了旅途。想要做个成功的奴隶,诀窍之一就是知道你的主人不知道的事,并且择机利用这些知识为自己谋得好处。安纳金擅长飞梭竞速,也擅长拆掉东西并重新拼好,让它们的性能更胜以往。但对他助益最大的,却是他那种古怪的感应能力——他能通过情绪、反应与用词的变化看穿对方的想法。他能和其他生物相处融洽,建立紧密的联系,甚至能感觉到他们在想什么,还能提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在他代表沃图跟贾瓦人打交道的时候,这项技能可以帮他更好地讨价还价。

安纳金还保守着几个重要的秘密,始终没有告诉沃图。第一个秘密是他在卧室工作区制造的那个礼仪机器人。它已经接近完工,虽然还没有装上皮肤,也少了一只眼睛,但它已经可以站立走动,智力和交流处理器也能正常运作。安纳金觉得,它已经可以陪他去谈这次生意了。那个机器人可以听懂贾瓦人古怪的语言,而安纳金不怎么理解那种语言,也不太会说。有这个机器人帮忙,安纳金就能知道他们有没有对他隐瞒什么了。沃图对礼仪机器人的事并不知情,而且他们要去的是沙丘海,沃图不太可能发现这个秘密。

第二个秘密,也是更加重要的秘密,就是男孩正在制造的那辆飞梭赛车。他制造这辆飞梭已经将近两年,他到处搜集零件,然后在奴隶居住区后面的公用废料垃圾场里组装起来,平时用一块旧油布盖住车身。安纳金的母亲知道他对拆卸和组装很感兴趣,于是允许他这么做。她觉得,让他在闲暇时间做点自己的事情没什么坏处。沃图对飞梭的事一无所知。

安纳金知道,如果这辆飞梭——还有那台礼仪机器人——看起来有任何价值,沃图就会据为己有。所以他故意把飞梭造得从外表看就像一堆垃圾,以便掩藏它的价值。但话说回来,这辆飞梭根本飞不起来。它只是一个稚拙的产品,只是一小男孩的梦想而已。

但在安纳金·天行者看来,制造这辆飞梭却是他人生计划的第一步。他会造出有史以来最快的飞梭赛车,然后赢得他参加的每一场比赛。接下来,他会制造一架星际战斗机,驾驶它离开塔图因,前往其他星球。他会带上他的母亲,他们会找到新的家园。他会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飞行员,驾驶星际干线上的所有飞船,而他的母亲会以他为荣。

总有一天,等他做到这一切的那天,他们将不再是奴隶。他们将获得自由。

他经常思考这件事,但不是因为他母亲鼓励他去争取自由,也不是因为现实让他觉得自己也许不用再做奴隶,而是因为他单纯地相信,发自内心地相信,他们必须获得自由。

当他驾驶陆行艇穿行于莫斯埃斯帕的街巷时,他脑子里想的正是这些。礼仪机器人坐在后面的客舱里。它没有皮肤,外观就像一具骷髅,而且一动不动,因为他在出行期间暂时关闭了它。他思考着他要做的事和要去的地方,思考着他将展开的冒险和他将庆祝的成功,还有那些将要实现的梦想。他驾驶着陆行艇离开城市,来到塔图因的两颗恒星的阳光之下。沙漠里升腾的热气如波浪般摇曳,陆行艇金属外壳反射的光芒就像白色的火焰。

他向东行驶了大约两个标准小时,最后来到了沙丘海的边缘。至于交易的地点,沃图昨天就跟贾瓦人约好了。贾瓦人会在莫乔特陡坡等他,那是一片独立的岩体,位于沙丘海的中央。男孩穿上手套,戴好护目镜和头盔,加大陆行艇的马力,在正午的酷热阳光中飞驰。

他发现贾瓦人正在等他,他们庞大的沙漠履带车停在陡坡下的影子里,作为商品的那些机器人在履带车的坡道下站成一排。安纳金停下陆行艇,爬了出来。那些身穿长袍的矮小身影就等在不远处,兜帽下的黄色眼睛闪烁着机警的光。他激活了礼仪机器人,命令它跟着自己。带着顺从的机器人随从,他缓缓地走到那排机器人面前,装出仔细察看的样子。

看完之后,他把他的礼仪机器人拉到一旁。“C-3PO,哪几台最好?”他问。他昨晚给他取了编号,之所以选择“3”这个数字,是因为这个机器人是在家里的第三位成员,排在他妈妈和他之后。

“噢,好吧,安纳金主人,您的垂询让我倍感荣幸。我不敢在您面前卖弄我贫乏的学识,但我的确了解大约五千一百种机器人和超过五千种内部处理器,以及十倍于此的芯片,还有——”

“告诉我哪些最好就行!”安纳金压低声音说。他忘了C-3PO首先是一台礼仪机器人,尽管它拥有丰富的知识,却习惯于尊重他的人类主人。“哪些最好,3PO?”他重复了一遍,“告诉我哪几台是最好的,顺序从左到右。”

C-3PO照做了。“安纳金主人,您希望我列举出它们的性能和特长吗?”它昂起头,热切地问。

安纳金挥挥手,示意他别说话,因为贾瓦人的头领走了过来。他们讨价还价了一会儿,安纳金就摸清了贾瓦人的底线。他知道他们在介绍这些机器人时有多少夸大之词,也知道他们多么渴望得到他带来交换的这些物品。他还知道,最好的几个机器人还藏在履带车里,这是C-3PO从一旁某个贾瓦人那里听来的无心之言。贾瓦人头领冲那个贾瓦人愤怒地尖叫了几声,不过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去了。

另外三个机器人被领下坡道,安纳金又花了点时间去察看,C-3PO陪在他身旁。这些机器人的型号很不错,贾瓦人不怎么乐意出手,除非对方能用货币加上货物作为交换。安纳金和贾瓦人头领——他们两个的身高和体重都差不多——面对面地争论了很久。

等做成这笔生意的时候,安纳金只用了略多于一半的货物,就换来了两个状况良好的技工机器人,以及三个能够正常使用的多功能机器人,外加一台损坏的超空间驱动转换器,不过他可以轻松修复。他本可以再换两三个机器人,但剩下那些的质量太差,不值得再用沃图的任何一件货物交换,而且沃图一眼就看得出机器人的优劣。

贾瓦人没有浮空橇,于是安纳金让新买的机器人在陆行艇后面排成一队,让C-3PO待在后座上盯着,确保它们不会走丢,就这样出发前往莫斯埃斯帕。时间刚过中午。这支小小的队伍格外引人注目:陆行艇行驶在前方,贴着沙地飘浮,推进器调到最低速,机器人们尾随其后,有规律地摆动着有关节的肢体,以跟上陆行艇前进的速度。

“这笔生意做得太棒了,安纳金主人。”C-3PO欢快地说,用仅有的那只眼睛看着换回的机器人,“值得道贺!照我看,今天您给那些贾瓦人好好上了一课!您真的让他们见识了什么叫合算的买卖!嘿,光是维修机器人的价值就超过……”

C-3PO还在滔滔不绝,但安纳金没去打断它,只是对它的大部分发言充耳不闻,让自己的思绪自由徜徉。毕竟,麻烦的那部分工作已经完成了。虽然机器人拖慢了他们的速度,但他们应该能在下午过半之前到达沙丘海的边缘,并在天黑前回到莫斯埃斯帕。他来得及偷偷把C-3PO送回卧室,再把买下的机器人和省下的那部分货物交给沃图。或许这么一来,那个托伊达里亚人会对他另眼相看。沃图肯定会喜欢那台转换器的。这东西在附近很难弄到,如果能够修好——这点安纳金毫不怀疑——它就比他换回的其余商品加起来都值钱。

他们穿过中央的平坦地带,沿着一片缓坡来到泽尔里克浅谷。这是一道入口很宽、两侧只有低矮山壁的峡谷,将位于沙丘海边缘的莫斯皮克山脉一分为二。陆行艇缓缓驶入峡谷,机器人们跟随在后,连成了一条闪闪发光的队列,从阳光下走进峡谷的阴影里。气温下降了几度,山壁之下的背阴处显得格外安静。安纳金警惕地张望四周——所有莫斯埃斯帕人都懂得沙漠里充满危险,但他不时会觉得,其实沙漠比城市安全得多。

“……在殖民地初具贸易中心雏形时,罗迪亚人和赫特人的比例是四比一。不过即便在那时,赫特人作为支配物种的事实就已经非常明显。罗迪亚人本该乖乖待在家里,而不是冒险发动一场漫长而又毫无意义的战争……”

C-3PO漫无边际地说着,话题天南地北,也不求任何回应。安纳金怀疑休眠状态使它的语言能力遭到长期抑制,而一旦被激活,它这方面的技能就过于亢奋。礼仪机器人本来就以容易激动而闻名。

他的目光突然转向右方,那儿有个陌生而又显眼的东西。起初它只是个轮廓,是沙砾和岩石间的一抹色彩,几乎被阴影完全掩盖。但他看得越仔细,它的模样就越清晰。他猛地将陆行艇转了个弯,后面那队机器人也跟着转了过来。

“安纳金主人,您在做什么?”C-3PO恼火地抗议道。它的独眼盯着安纳金。“莫斯埃斯帕是在这道浅谷前方,不是在侧面——噢,我的天!我没看错吧?主人,您有充足的理由马上掉头——”

“我知道,”安纳金打断了礼仪机器人的话,“我只是想看看。”

C-3PO担忧地挥舞着双臂。“我得抗议,安纳金主人。这样做太不明智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而且我得说,我的这次计算百分之九十九点七都是正确的——我们是直接朝着……”

但安纳金不需要别人告诉他前方是什么东西,他早就知道了。有个塔斯肯袭击者躺在地上,身体半埋在紧贴着一面山壁的石堆里。虽然相隔这么远,他还是认出了沙民的长相和装束。宽松的褐色衣物,厚实的皮手套和皮靴,身上缠着弹药带和腰带,脑袋上裹着头巾,戴着风镜和呼吸面具,还有一把长长的双握柄爆能步枪躺在离手臂不远的沙地上。山壁上有一道新出现不久的刮痕,代表最近发生过山体滑坡。这个袭击者当时多半正躲在山崖上,但他脚下的岩石松脱,滚落的石头把他埋在了底下。

安纳金停下陆行艇,爬了下来。

“安纳金主人,我真的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C-3PO语调尖锐,带着责备的意味。

“我真的只是想看看。”男孩重复道。

他小心翼翼,而且有一点点害怕。虽然他听过无数关于塔斯肯袭击者的故事,但他从没这么近距离亲眼见过他们。塔斯肯人是一群隐居的野蛮游牧民,他们把沙漠当作自己的领地,以掠夺那些蠢到毫无准备就踏入沙漠的人维生。他们通常步行或是骑着从荒地抓来的班萨,居无定所。他们抢掠偏远的民居和中继站,伏击商队,偷窃货物和设备,让所有人闻风丧胆。他们有时甚至会猎捕赫特人。莫斯埃斯帕的居民称塔斯肯人为沙民,他们痛恨沙民,尽管他们自己也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良好市民。

安纳金还没有拿定主意。那些故事是很吓人,但根据过去的经验,每个故事都有两面,而大多数人听到的只有其中一面。他对塔斯肯人狂野而自由的本性、他们放浪不羁的生活以及他们人人平等的社会很感兴趣。

他离开陆行艇,朝着倒地的袭击者走去。C-3PO继续告诫着他,劝他不要继续犯错。他其实知道礼仪机器人的话是有道理的,但他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就看一小眼能有什么坏处?孩子气的天性冒了出来,掌控了他。只要过去看看,他回去就能告诉朋友们,说自己近距离见过一个沙民。他就可以把沙民的真正长相说给他们听了。

那个塔斯肯袭击者脸朝下躺在地上,双手叉腰,脑袋扭向一边。石块和碎屑盖住了他的大半个下半身。他的一条腿被一块巨石牢牢压住。安纳金朝那把爆能步枪凑近了些,然后伸出手,把枪捡了起来。它沉重而又不称手。能用好这把枪的人肯定既强壮又老练,他心想。他注意到了枪托上的古怪刻痕——也许是部落标志吧。他听说塔斯肯人是住在部落里的。

那个袭击者突然动了动,抽出一条手臂,打起精神,抬起裹着头巾的脑袋,不透明的护目镜正对着安纳金,男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但那个塔斯肯人只盯着他看了片刻,在弄清他是谁,又在做什么之后,就又把脑袋贴回地上。

安纳金·天行者等待着,一边思索自己该做什么。他知道沃图在这时会说些什么。他知道几乎所有人会说些什么。离开这儿!快!他把爆能步枪放回地上。这东西不适合他。他后退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塔斯肯袭击者又一次抬头看向他。安纳金对上他的目光。他能察觉到对方眼神里的痛苦。他能感受到那个塔斯肯人的绝望:被压在巨石之下,无法动弹,无力自救,武器和自由都遭到剥夺。

安纳金皱起眉头。他妈妈也会叫他离开这儿吗?如果她在这儿,又会怎么说呢?

“3PO, ”他回过头,对礼仪机器人喊道,“把大家都带过来。”

C-3PO集合起刚买来的机器人,领着它们朝男孩和倒下的塔斯肯人那边走去,只是一路上抗议个不停。安纳金让机器人搬走较小的岩石和石块,然后制作了一个杠杆,利用陆行艇的重量让巨石略微抬起,接着把被压住的塔斯肯人拉了出来。塔斯肯人短暂地醒过一次,接着再次陷入昏迷。安纳金让机器人搜了他的身,又将爆能步枪放到他够不着的位置。

趁着塔斯肯袭击者不省人事,机器人把他翻过身来,检查伤口。先前压在巨石下的那条腿破碎不堪,好几处骨头都折断了。安纳金透过破损的布料看到深深的伤口,但他并不熟悉塔斯肯人的生理结构,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治伤。于是他从陆行艇的医药箱里取出一副速效夹板,固定住他的腿,没有再做处理。

他坐了下来,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天色开始发暗了。他花费了太多时间去救助这个塔斯肯人,没法在日落前返回莫斯埃斯帕了。他可以在天黑下来之前赶到沙丘海的边缘,但这么一来,他就只能抛下这个塔斯肯人,让他带着尚未治疗的伤口独自留下。安纳金皱起眉头。考虑到夜间出没于沙漠的那些生物,他等于是把这个人送进坟墓等死。

于是,他让机器人从陆行艇里拿出一台小型照明装置。黄昏降临的时候,他已经为照明装置充好了能源,再将它连上扩充燃料包,确保它能亮上一整晚。他撕开一袋放了很久的脱水口粮,心不在焉地吃着,目光不离沉睡着的塔斯肯人。他的母亲会担心的。沃图会发火的。但他们知道他能干又可靠,所以除非他直到天亮还不回去,否则他们不会有所行动。希望那时候我早就在回家的路上了,他暗自想着。

“你觉得他会不会好起来?”他问C-3PO。

他把陆行艇和其他机器人安顿在照明装置后方,就在那面山壁下背风处不显眼的地方,不过他让C-3PO陪在自己身边。男孩和机器人肩并着肩坐在照明装置的一边,而那个塔斯肯袭击者睡在另一边,还没动静。

“恐怕我缺乏必要的医疗训练和资料,没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安纳金主人,”C-3PO说着,抬起头来,“当然了,我相信您已经尽全力了。”

男孩思忖着点点头。

“安纳金主人,我们真的不应该留在这儿过夜。”过了一会儿,礼仪机器人评论道,“这片土地相当危险。”

“可我们不能丢下他,不是吗?”

“噢,好吧,这的确让人为难。”C-3PO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回答。

“我们也不能带着他一起走。”

“当然不行!”

男孩沉默了好一会儿,就这么看着塔斯肯人沉睡的样子。事实上,他盯着塔斯肯人看了很久很久,等到对方终于醒来的时候,他吃了一惊。这件事发生得那么突然,男孩简直猝不及防。塔斯肯袭击者费力地翻了个身,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单手支撑起身体,看看自己,又看看男孩。安纳金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塔斯肯人又专注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转成坐姿,受伤的腿伸在前方。

“呃,你好。”安纳金说,试探着笑了笑。

塔斯肯袭击者毫无反应。

“你渴吗?”男孩问。

依旧毫无反应。

“我想他恐怕不太喜欢我们。”C-3PO评论道。

安纳金换了十几种不同的方式尝试搭话,但那个塔斯肯袭击者始终不理不睬。他的目光只动过一次,看向靠在男孩身后石头上的那把爆能步枪。

“用塔斯肯语跟他说点什么。”最后,他对C-3PO说。

礼仪机器人照做了。它用塔斯肯人自己的语言长篇大论起来,但那人依旧拒绝回应,继续盯着男孩。最后,等C-3PO说了好一会儿以后,塔斯肯人瞥了它一眼,随后吼了一句。

“天啊!”机器人惊呼道。

“他说了什么?”男孩激动地问。

“他为什么——他让我闭嘴!”

他们就此放弃了聊天的打算。男孩和塔斯肯人无言地对坐着,灯光照亮了他们的脸,而沙漠的黑暗包裹着他们。安纳金发现自己开始思索:如果塔斯肯人攻击他,他该怎么办呢?这种可能性不大,不过对方魁梧、强壮又凶狠,如果他能靠近男孩,就能将其轻易制服。塔斯肯人可以拿回他的爆能步枪,然后随意处置安纳金。

但不知为什么,安纳金没有觉察到这个塔斯肯人有那样的意图。对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打算发动攻击。他就这么坐在那儿,裹在他的沙民装束里,用衣服遮住自己的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他终于再次开了口。男孩飞快地看向C-3PO。“他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安纳金主人。”机器人翻译道。

安纳金困惑地看向塔斯肯人。“告诉他,我不打算处置他。”他说,“我只是想帮他好起来而已。”

C-3PO把这几句话翻译成了塔斯肯语。那人静静地听着,没有答话。他再次沉默下来。

安纳金突然意识到,这个塔斯肯人很害怕。安纳金能从他的口气和坐姿中察觉到这点。他瘸了一条腿,又没有武器。他的性命掌握在安纳金手中。男孩理解塔斯肯人为何会恐惧,但仍然对此感到惊异,因为这似乎不符合塔斯肯人的形象。沙民应该是无所畏惧的才对。当然,他也不害怕这个塔斯肯人。也许他应该害怕,但他感觉不到恐惧。

安纳金·天行者什么都不怕。

是这样吗?

他凝视着塔斯肯袭击者的护目镜上不透明的镜片,思索着这件事。大多数时间里,他觉得什么都吓不倒他。大多数时间里,他觉得自己很勇敢,所以永远不会害怕。

但在内心深处,在那个埋藏秘密、从不示人的偏僻角落,他知道这并非真相。他也许从未害怕自己会怎么样,但他有时会为他的母亲忧心忡忡。

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呢?要是她遇到了某种可怕的事,而他又无力阻止呢?

他感到背脊发凉。

要是失去了她,他该怎么办?

要是在这个无边无际的广阔宇宙里,他突然失去了最亲近的人,那他还能有多勇敢呢?当然了,这种事不会发生的。不可能的。

可万一真的发生了呢?

他看着那个塔斯肯袭击者。在夜晚的深邃寂静中,他感到自己的信心就像风中的树叶那样颤抖起来。

他终于睡着了,做了几个古怪的梦。梦的内容毫无征兆地变化着,意义也随之改变。他在这些梦里是好几个不同的存在。在其中一个梦里,他是绝地武士,抵抗着某种黑暗而虚无、难以辨认的东西。在另一个梦里,他是一艘星际巡洋舰的飞行员,驾驶着飞船进入超空间,进行跨越整个星系的航行。第三个梦里,他是一位强大而令人畏惧的指挥官,带着舰队和部队回到塔图因,解救了这颗行星上的奴隶。他的母亲等待着他,她面露微笑,伸出双臂。但当他想要拥抱她的时候,她却消失不见了。

他的梦里也有沙民。他们在最后一个梦里出现,人数不多。他们站在他的前方,手持爆能步枪和加菲棒[4]。他们沉默地看着他,仿佛在考虑该如何处置他。

明白无误的威胁感惊醒了他。他猛地坐起身,困惑而惊恐地张望四周。照明装置的燃料早已用尽。在黎明前的银色微光中,他发现自己正面对着梦里那些沙民看不见面孔的昏暗轮廓。

安纳金用力吞了口唾液。一群塔斯肯袭击者一动不动地站着,将他团团包围起来。男孩本想转身逃跑,但立刻意识到这么做有多愚蠢。他逃不掉的。除了等待和弄清楚他们的意图以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之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喉音,其中几个转头去看。安纳金透过空隙看到,有个身影被人抬起,随后搬走。是他救下的那个袭击者。那人跟他的同胞说了些什么。其他袭击者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慢慢退开。

几秒钟之后,他们就不见了。

阳光渐渐照亮了莫斯皮克山脉的昏暗轮廓,C-3PO挥舞着金属手臂,跟安纳金说起话来,语速快得几乎难以听清。

“安纳金主人,他们走了!噢,我们能活着真是走运!谢天谢地,他们没有伤害您!”

安纳金爬起身来。这儿到处都是塔斯肯袭击者的足迹。他飞快地扫视周围。陆行艇和他从贾瓦人那儿换来的机器人都好端端地待在山崖下面。那把塔斯肯爆能步枪不见了。

“安纳金主人,我们该怎么办?”C-3PO沮丧地说。

安纳金看看空荡荡的峡谷地面,又看看参差不齐的高高崖壁,接着望向星辰开始消失、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他聆听着深邃的寂静,觉得自己无比孤单,无比脆弱。

“我们该回家了。”他低声说着,飞快地迈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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