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不畏惧与人争斗并输掉,我们畏惧的是连与人争斗的机会都没有。
惜年安静的等在廊下,食物的香味从篮子里一点点的飘出来,今日她的心情转好,居然能闻到久违的香气。不过,惜年不觉得饿,修者极少时候是真的觉得很饿的,之所以每日进餐,更多的是一种习惯,而不是非要不可。当然,也不是说她不会饿,毕竟她还没有修成神仙,总是会饿的。
“小姐,夫人醒了,请您进去。”
“好,谢谢。”
惜年进去的时候,并未有带着廊下的食篮,但小慧帮她提进了屋子。
“母亲。”
“坐吧。”
“是,我——”
“先吃饭吧。”
“哦。”
小慧将篮子里的饭菜取出,有肉有菜有汤。
“还不动筷子吗?”张晓问,“据我所知,这几日你都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
“让母亲担心了。”惜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张家的饭做得不错,比起曾经在饶家的每日用度,真的不知好的多少倍!张晓一边听着惜年吃饭的声音,一边想起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的心愿,那时候,她只希望有一天她们可以吃饱穿暖。
惜年吃的食不知味,她其实更想放下筷子,问一问张晓,有关于她知道的,并蒂两生花的一切。
“母亲,我吃完了。”
“是吗?小慧?”
小慧赶紧回话:“回夫人,小姐真的吃完了。”
“嗯。”
待小慧收拾完退出屋子后,惜年却没有立刻提问。
“怎么?还不问?”张晓说,“刚才不是很着急吗?”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亲。”
“呵呵。”张晓冷笑了两声。
“母亲,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去救棠舟?”
“荒唐!在你眼中,我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吗?”
“不是。”
“不过,你说的很对,我是不希望你去救他。”
“……”
“不过,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
“在你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有关于怎么去救莫违的方法?”
“母亲果然知道?”
“是啊,我知道,我不仅知道,我还曾经去做过。”
“什么?!”
张阔,张家三大脉之一,一直是资质最好的一脉,而张阔的道侣,曾经为他育有一对孪生姐妹,张明晓,张明霞。明晓,明霞,自异能现起,被张家誉为张家双殊,乃那一辈张家子弟中,资质最好的两个。然,双殊之间的资质,亦有上下之分,妹妹明晓的资质,在姐姐明霞之上,不过,这一点落差,并不影响姐妹之间的情谊。
明晓和明霞一同长大,享有张家同等的待遇,二十出头,姐妹二人先后破地字境界,入人字境界,自此更是被张家寄予了厚望。
一天晚上,明晓明霞结束了一天的修行,在屋中休息时,姐姐和妹妹聊起了天。
“晓晓,一个月后的比试,阿姐是不会输的。”
明霞说的比试,是指一个月后张家将举行的一场擂台比试,比试的双方,是明霞和明晓,赢的人可以继续留在张家潜心修心,输的人将离开张家进入中原国皇帝的后宫,成为帝后。
帝后这种东西,对于凡人来说,那是一个女人的最高位置,是值得女人一生为之奋斗的高位。但对于张家来说,向来只有内门资质平常者,才会被舍弃进而送去宫廷。张明晓和张明霞的资质都很突出,奈何这一辈的内门子弟,唯有明晓和明霞二人是女子身,而选一人入主后宫,是张家先人和中原国初代皇室的约定,所以,不管张家人有多么不舍得双殊,也不能违背。
擂台赛,是张家人为姐妹二人想出来的公平比斗,一场定命运。
“阿姐好认真啊。”明晓挽着明霞的手臂娇嗔道。
“阿姐若是不认真,只怕要输给晓晓。”明霞说。
“阿姐放心,晓晓也会认真的。”
“那阿姐可有些怕呢。”
姐妹二人相视而笑。
此后的日子,姐妹二人各自努力,毕竟对于资质上好的修者来说,没有人愿意放弃潜心修行,嫁入皇宫。
如果明霞和明晓之间真的有过一场公平的决斗,那么所有的后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
张晓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设想,又无数次的自嘲。
决斗前三天的晚上,明晓一个人先回到清风小筑。清风小筑,是张家辟出的一处风景绝佳的小院子,明晓和明霞一起住在院子里。这一晚,一直到很晚,明晓都没有听到明霞推开院门的声音,她心想,阿姐真的是认真的。
然而,第二日大早,正当明晓决定,今晚也不回清风小筑休息时,有人慌忙跑进来,告诉明晓,明霞出事了。
认真备战决斗的明霞,走火入魔,损了根本。
至此,决斗一事,已经没有存续的必要了。
所谓的决斗,本是因为张家人对双殊做出取舍,遂以决斗来决定,放弃谁。而今,明霞因为走火入魔损及根本,自然也就没了继续修行的能力,张家将其嫁入皇宫,对明霞,或者明晓,都是最好的决定。
明晓永远记得那一天,她刚听到这个消息,还没有想明白这个消息的残酷,就看到明霞被人抬了回来,她面色苍白,嘴角隐隐有些血迹,她的眼睛睁的很大,空洞的眼神落在阴沉的天空里。然而,就在她经过明晓身边时,明霞好像看到了明晓,她转过头,望着明晓。明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阿姐,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所以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明霞嗤笑了一声,将头转了回去。
送明霞回来的人关照明晓,这几天要好好的看护明霞,然后便走了,偌大的清风小筑里,只有躺在床上的明霞,和立在屋里的明晓。
“阿姐,你——”还好吗?明晓想要问一问明霞,却无法说完整句话,因为明霞又一次睁大了双眼,死死的望着她。
“晓晓,你知道吗,阿爹很高兴。”明霞说。
“什么?”
“我看见了,阿爹在笑。”
“阿姐,你在说什么?”
“要选一个人嫁入皇宫,张家很为难,阿爹很为难,可是,晓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为难吗?”
“嗯。”
“不,你不知道。阿爹为难的,不是要从我们中间选出一个,阿爹为难的是怎么样选中我。”
“阿姐,不是的——”
“晓晓,张家人,阿爹凭什么认为,我一定就会输给你?”
“阿姐,不是的——”
“我只是想和你公平的比试一场,为什么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明霞说。
“阿姐,我去和阿爹说——”
“说什么?”
“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你的,等你好了,我们再打一场,到时候再决定,由谁嫁入皇宫,好不好?”
“好啊,你去说啊。”
明晓去了,她找到张阔,请张阔一定要治好明霞,等她们打完一场后,再决定由谁嫁入皇宫。
“明晓,明霞的事情,我很难过,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我的女儿,如果有办法可以治好明霞,我一定会去做。可是,明晓,明霞走火入魔伤及了根本,这个伤连大医师都没有办法,这个天下就没有人可以治好。”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阿爹,阿姐好可怜。”
“明晓,我已经嘱咐过大医师,用最好的药,尽可能的去治好明霞。晓晓,你不要担心,对你阿姐来说,就算治不好,嫁入皇宫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阿姐更想修行啊。”
“晓晓,明霞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要专心修行,早日破镜。”
“我——”
“去吧。”
明晓是满怀希望的去找张阔的,她以为张阔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明霞,原来并不是。她垂头丧气的走在张家的竹桥上,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去面对伤重的阿姐。
“晓晓——”
“晓晓——”
是张铭顺。
张铭顺,张家外名弟子,虽是外名弟子,却有随意出入内门,是外门子弟中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
“阿顺,你怎么来了?”
张铭顺手中捧着一束花,是他刚才在河边采的,花瓣上有少许露珠,称的花色更加娇艳。
“送你。”
明晓勉强一笑:“谢谢你,花很好看。”
“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张铭顺问。
“为什么?难道我应该高兴吗?”明霞的事情,张铭顺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必然也就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
“晓晓,我知道你在为明霞难过,我很抱歉,自己表现的这么高兴,可是,晓晓,你不能怪我高兴,是不是?”
明晓沉默了一会儿。
是的,她不能怪张铭顺。
张铭顺喜欢张明晓,张明晓也喜欢张铭顺,他们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张家人没有反对他们在一起,也没有支持他们在一起,可这一次,因为帝后人选悬而未定的事情,张铭顺一度被张家人请回了家,令他暂时不能进内门。如今,明霞走火入魔,帝后人选已定,张铭顺立刻赶来张家,就是为了见一见张明晓。
“阿顺,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为阿姐难过。”
“晓晓,我难过,我当然难过,可是比起难过,我总是更高兴些。”
“阿顺!”
“晓晓,你不要犯傻,就算明霞不是走火入魔,你们公平决斗,她还是会输。”
“我难过的不是阿姐要被嫁入皇宫,我难过的是阿姐从此不能修行了!阿顺,你什么都不懂!”
明晓不想理睬张铭顺,她将花丢回给张铭顺,飞快跑开了。跑到清风小筑门口,明晓停了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明霞,她帮不了她。
此时,张家的大医师正颤颤巍巍的被人扶进清风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