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带走你哥的心情我能理解,”他出乎意料地平静,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沉静,“但是他才刚刚经历一场大手术,我想跋涉并不适合他,更何况这里有最好的仪器设备和医生。”
她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发现他说的每字每句她都无法反驳。
这是事实。
他为她哥安排的都是最好的,就算冒然把他接出去,也未必能给他良好的休养环境,危及到他生命的事,她不敢随意做主。
“我言尽于此,相信顾小姐有自己的判断。”他说完,深深看了屋内的人一眼,转身回到书房。
她呆站了一会儿,也和宅子里的人告辞。
今天来本来是来确认另一件事的,没想到误打误撞知道了哥哥的状况。
收起脑子里纷乱的思绪,她熟练地躲到灌木丛后面,不出一会儿,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次她没有再躲,大着胆子走上去,正上车的夫人冷不防看到一个人走过来,下意识看过去,对上视线后瞳孔猛地放大,似乎被吓得僵在了原地。
看到她的正脸,她愈发确定她就是那个人,往前走了两步。
夫人这才惊醒般猛地转身要走,她三两步跑过去拦在她面前,“是你,对不对?”这句话问得低沉,仿佛强忍着长久以来的落寞与思念。
她脚步钉在原地没动,对她的问话不回应。
默认。
她浑身颤栗起来,手握紧成拳垂在身侧,极力克制着愤怒和难过,音调拔高,“是你,对不对?”
夫人没有说话,嘴唇却颤抖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与她对视片刻后挪开盯着地面,她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无从开口。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走吧。”她冲一边愣着的保镖喊了一句。
保镖见状上前隔在两人中间,护着夫人上了车,她被高大的保镖挡在身后,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无计可施。
直到那辆车消失在视野里,她才缓缓收回视线,整个人跟丢了七魂六魄似的,晃晃悠悠地回到和段奕琛的小家里。
“怎么了?”男人结束任务得早,一开门就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急忙搂住她担心地问道。
“我见到她了。”她失神喃喃道。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她说见到婴儿了,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别着急,我们总能找到她的。”
“不是,我见到我母亲了,亲生母亲。”她回想着对峙的那一幕,她对她的两句质问都表示默认,既默认了她的身份,也默认了她是幕后主使的事实。
他沉默下来。
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为了不打击她才没有告诉她,既然她现在知道了,他也就不避讳。
“放心,我会找回孩子的。”他小声而坚定。
她缓缓点头,窝在他的怀里,仿佛这是她唯一的安全港湾。
另一边回去的车上,保镖见夫人情绪不太稳定,瞄了几次后视镜忍不住开口,“夫人,刚才的小姐是您的女儿吗?”
他算是跟了她比较久的保镖,对她过去的事多少了解一点,两人也算是朋友。
她无神地点点头,望向窗外发呆。
在和她见面之前,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强大,可以忽略二十多年不见的血亲关系,但是她发现她错了。
一见到她,就从心底腾升起莫名的熟悉感,看到她隐忍的难过和失望,她的心也会跟着揪紧,纵然理智明白没有那么深的羁绊,但感情还是会一再缠绕着她。
“您需要和她谈谈吗?”他熟练地停着车,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触到她的神情,后知后觉地加上一句,“先生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您的。”
听他提到先生,她眸色蓦地一深,恰巧他停了车,她迅速开门下车,大步流星走上楼,在熟悉的门口放慢脚步,站了片刻,医生正巧做完例行检查,一开门就看到她站在外面,愣了愣,“夫人。”
“他状态如何?”她勉强沉稳地问。
“不太稳定,但这两天好了很多。”末了又追问一句,“您考虑好治疗时间了吗?”
如果确定,他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但是看她前段时间的反应,似乎不那么热衷,因此他有几分担心。
她垂头思考片刻,想到顾婉安的脸,又想到生命垂危的人,猛地看向医生,“现在就做,立刻,马上。”
被她凌冽气质吓到,医生怔忪片刻才道,“好。”
刚要走,又倒回来强调道,“不过先生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手术,需要调理,最快也是后天。”
她眉眼一沉,心中不安躁动,一刻都等不了,但又不敢拿他的生命危险开玩笑。
“好,尽快。”她吩咐一句,想到小婴儿,“小宝宝呢?”
“在婴儿房。”
她点点头,转身去了婴儿房。
小宝宝安静地躺在摇篮里,眼睛大大的,很有几分顾婉安的机灵,见到有人走过来,好奇地看过去,盯着她,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呀……”
含糊不清的声音,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夫人心神一动,弯腰伸手逗弄她,手指在她的小脸上戳了戳,小孩子愣了一下,冲她“咯咯”笑了笑,小手胡乱挥舞着,特别招人疼。
她呆了一瞬,那个笑,实在和顾婉安太像了,仿佛一下穿梭回到她小时候,那时候她还没有下定决心离开顾诚贤,孩子刚刚出生,她带着厌恶就那么匆匆地看了一眼,没有给她过多的关注,唯一记得的就是每次看到她时她的笑。
温暖又纯真。
可这更改不了她是顾诚贤孩子的事实。
她一度认为她对她绝对不会有任何亲情。
随着时间流逝,她逐渐忘了她的存在,偶尔会想起,也只是个模糊的印象。
但见到她她才知道,更改不了的是她们的血缘关系。
血浓于水,不是白白流传下来的。
思及此,她快步走出去对医生道,“一定要尽快,能多快就多快。”
她担心迟一秒,她就会忍不住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