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一天，是个晴朗的日子。早上，太阳已经跳出东面的山梁，阳光照在带着露珠的水稻上，闪着光的湿润显得很是清爽。西南面的白岩山，在朝阳照射下显得格外生动，朝向村子的白岩绝壁像扇子立在一片绿色之中，完全就是一幅大师的山水画杰作。
今天是看升学考试成绩的日子。见二姐有玉在帮妈妈煮猪食，小珠过去说：“二姐，去学校看成绩了。”
二姐笑笑说：“我不去，我肯定考不上，看了也没有用。”
小珠知道，二姐的成绩肯定是考不上的，但既然考了，不管多少分，看一看总算有个交代吧。“还是去看看吧，二姐，考得上考不上知道个结果就行了。”
二姐说：“我真的不去了，多少分都没有用。”
其实，从去年大姐决定不再读书时，有玉就知道了自己今天的结局，别说成绩差肯定考不上，就算能考上也不能再读了，大哥有明不是都不读了吗。
小珠见劝不了二姐，就说：“那我去了，我帮你看吧。”
二姐顺口说了一声：“好”，就低头去给大灶里添柴了。
小珠跟妈妈说了声：“妈，我去学校了。”就往学校走去了。
到了学校，见班主任王老师拿着一张表和几张成绩单站在大柏树下，应该是刚有同学来看过走了。
小珠还没走到王老师面前，正准备开口喊老师，王老师脸上堆起笑容，一只手招了招，说道：“珠有光，来来来，你这次出名了。”
小珠很少一个人和老师在一起，加上老师这么亲热的招呼，他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他慢慢说道：“王老师，我考上了吗？”
“当然考上了，还是全公社第一名！不简单啊，穿山河小学从来没有过这种好事。”王老师显得有些激动，停了一下接着说：“以前这些考试前几名都是中心小学包了的，偶尔有几个其他学校的能考到前十名都不错了，考了第一名的我还从来没听说过。”
小珠也很意外，他自己觉得经过几个月的复习，小学五年学习的内容得到了巩固，应该会有些效果，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考全公社第一。
全公社十多所小学，五年级学生四百多人，不说其他学校，就说在公社所在地的中心小学，生源好，人数也多，老师大部分是公办老师，外校的老师说起中心小学都只能是羡慕不已，感觉高不可攀的。这次考试，小珠的分数居然比这个高不可攀的学校里最好的学生还高，要不是王老师拿着成绩表亲口说出来，可能谁都不会相信。
小珠感到很激动，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他只是对王老师说：“王老师，我们学校考上几个呀？”
“十一个，比去年多了两个，也是有进步了。”
“哦，那就好。”
小珠还想说点什么，就又问道：“王老师，您下学期还教五年级吗？”
“可能还要教吧，也不一定，要由学校安排。”小珠提到老师以后的安排，王老师心情就有些变化了，他有些伤感地说道：“你们学生毕业一批，我们就老一岁，再教三年我就不教了，回家安心种地去。”
王老师五十七了，再过三年就是退休年龄。不过对于民办老师来说，退休后基本没什么收入了，所以还得回家种地。
这时又有同学进来了，王老师就把小珠的成绩单递给小珠。小珠看到自己的成绩是语文八十八、数学九十一，总分一百七十九分。
这时小珠想起要帮二姐看成绩，又找王老师要二姐的成绩单。王老师说：“考上初中的才有成绩单，这个成绩单也是录取通知书，要保管好。”他看了下成绩登记表，说道：“珠有玉，语文五十四，数学三十一，总分八十五，录取分是一百一十，没考上。”
这时进来的几个同学都围上去看成绩登记表，小珠也凑过去看了。他看到考上初中的同学有珠本顺，有高飞、袁大华和柳金枝、柳银枝两姐妹，还有罗志伟等。
除了珠本顺是小珠的邻居，罗志伟是外村的，其余四人都是穿山河东岸的，小学时除了一起上课，平时基本没在一起玩过。
不出所料，曾有财没有考上，两科总分才七十多。
小珠特意看了卢小英的成绩，看到她考了一百零五分，差五分没有考上。小珠知道小英的情况，虽然她也很想努力学习，考个好成绩，考上初中，可是家里也把她当作一个劳力，有什么农活经常要她去做的，所以考了这个成绩也属于正常。但小珠还是为她感到难过，感到失落。
那个总是对自己微笑的小英，那个有事可以单独和自己诉说的小英，那个从来不会凑热闹让自己难堪的小英，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小英，升学考试后，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就要分别了，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小英了。
小珠突然觉得，自己考上初中，哪怕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初中，也不见得都是好事。这样一次和平时并没有多少不同的考试，带来的变化，之前远没有估计到。
小珠想到，穿山河小学的同学，大部分都没有考上初中，以前都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玩闹的小伙伴，以后将各自干着不同的事。
小珠又想到，一个多月后，当初中学习生活开始，和自己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又是一些什么人呢？如果有些特别调皮、特别凶狠的同学怎么办？
小珠还在想着，看到其他同学都要走了，自己也跟王老师打了一声招呼：“王老师，我回家了。”
“好，回去吧，以后要继续好好学习，多长点本事。”王老师的声音明显不像平时了，有些沙哑，有些凝滞。
王老师是五年级才开始教小珠们班的，五年级学习、复习都比较紧张，小珠和王老师的师生感情原本十分平淡，可今天就是跟他说了不多几句话，就感觉不同了。小珠这时才觉得，王老师对自己、对五年级同学的感情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平淡。
小珠走出校门，王老师还站在西侧的那棵大柏树下，目送着小珠和同学们离开。小珠感觉王老师要一直站在那儿、守在那儿，变成另外一棵树。
刚才看成绩的四五个同学出了校门，大家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显然没有考完试那天那么热烈了。小珠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只是挥了挥手。
和这些同学相比，小珠家是离学校最近的。他往回家的方向走了几十米，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那几个同学，他们都是没有考上初中的。
他们中有两个住河东岸，往东顺大路走了。有一个住西面的一个自然村，他往西走上了田间小路。一个住村子北面，顺大路往北走了。他们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小，很快就消失在不同的方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