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钟起床,侯沧海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用冷酷神情看着镜中人,握紧拳头放在胸口,道:“爸妈老了,我是家里顶梁柱,要把家庭撑起来。”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这是所有三线人都熟悉的一句话,侯沧海自然也不例外。他进入社会不久,敏锐地发现侯家和熊家的长辈已经失去了闯劲,要将两个家庭带出困难境地只能靠自己。这种感悟从分配开始,到了办女友调动时感觉更加强烈。
吃过早饭,侯沧海跳上公共汽车,前往黑河镇。想着即将到来的新生活,他浑身充满干劲。
此时,区委常委会议室,决定许多人命运的会议正在召开。
镇党委书记杨定和在上班时间没有出现在办公室,接近11点才现身。
杨定和将侯沧海叫到办公室,神情严肃地道:“我到区委开了会。市委组织传达市委常委会决定,区委班子发生了变动,张书记调到市政协经济委员会。新书记没有到位时,所有人事全部冻结,包括事业单位人员调动。”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别太担心,鲍主任这次得到重任,如今是分管组织的区委副书记。以前张强书记的安排他都清楚,应该影响不大。”
“上次见到张书记,他一点没有透露消息。”侯沧海脑袋有些发懵。
杨定和脸色罕见地难看,叹息一声:“这次市委常委会研究人事很突然,事前没有听到一点消息,我估计张书记也不知道。你别急,就算张书记离开了,我还在黑河镇。只是,熊小梅调江阳中学暂时有些困难。如果你们真想要团聚,可以把熊小梅先调到黑河中学。如果愿意调到黑河中学,我出面联系区教育局。等调到黑河中学以后,慢慢朝城里调动,曲线救国嘛。”
侯沧海实事求是地道:“熊小梅在秦阳二中工作,二中在秦阳排名全市前三。黑河中学是农村学校,不对等。熊小梅爸爸妈妈都在国营企业工作,他们满脑子计划经济老思维,不会认同这种调动。”
杨定和道:“这样啊,那就耐心等一段时间。”
这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冰水,冻住了改变命运的调动。侯沧海欲哭无泪,坐在办公室发愣。办公楼空空荡荡,一阵风来,吹起几张废纸,在半空中飘来飘去。
呆坐办公室,直到日落,侯沧海终于拿起了沉重无比的电话,讲出令人无比沮丧的消息。熊小梅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道:“为什么?凭什么?这种事情别开玩笑,到底是不是真的?”
侯沧海语音低沉:“没有开玩笑。刚刚得到了准确消息,杨书记亲口告诉我的。”
好消息在肚子里面还没有完全消化,紧接着就是坏信息,这让熊小梅一颗心直往下沉,沉啊沉,沉到了沟底,摔成无数碎片。她用力捏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
侯沧海听到女友急促呼吸声,赶紧安慰道:“以前的区委常委、区委办主任鲍大有升成了副书记,鲍大有是张书记心腹,张书记答应的事,肯定不会变。等到新班子到位以后,应该可以接着办理调动。”
男友的劝解声如子弹一般从话筒里射了出来,在耳朵边发出嗖嗖响声,就是不能进入耳朵。过了好一会儿,尖利噪声才消失,熊小梅用苦涩声音道:“为什么刚刚听到好消息转眼就变成坏消息,为什么我们的命运总是操在别人手里?”
侯沧海道:“不仅仅是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握在别人手里。”
熊小梅哀伤地道:“我好想有经济自由,有了经济自由,至少多了选择权。我想辞职做生意,否则永远不得自由。”
侯沧海最怕熊小梅在远方独自生闷气。每当出现这种情况,他便觉得一颗心被百里之外的绳子揪住,动弹不得,无能为力,就如被一根金属条困住的孙悟空。
挂断电话后,熊小梅仍然没有从悲伤中解脱出来。
寒假将至,熊小梅早就盼望着到江州与男友团聚。得知调动被冻结后,她情绪低沉,前往江州的强烈愿意猛然间消失了。
放寒假后,熊小梅来到黑河镇,与男友住在一起,情绪才恢复正常。
一个多月后,杨定和提拔侯沧海为党政办副主任。这是黑河镇在1993年自从撤区并乡建镇以来最年轻的党政办副主任。党政办原主任老杨出任工会主席,办公室工作实际上是由侯沧海主持。
党政办主任以及副主任原则上连绿豆官都算不上。但是,在黑河镇政府里,党政办副主任进入了二级班子,算是一个人物了。
侯沧海升官之时,新任区委书记李永强走马上任。
区委书记李永强是正处级领导干部,以前曾经担任过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如今担任全市经济最强的江阳区区委书记,志得意满,信心百倍。
新书记砍出的第一板斧是城乡环境卫生综合整治。
各部门对第一板斧相当重视。分管副区长管志牵头,成立了城乡环境卫生综合整治片区评分组。城郊组由城关镇、黑河镇等靠近城郊的七个乡镇组成,由区委督查室、区政府督查室、人大和政协两个工委、环保、市政、规划、建设等部门组织专家进行现场打分,每一组前三名重奖,后面名次不奖不罚,成绩排名要报给区委区政府领导。
拿到这个通知,侯沧海就开始摇头。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是他已经对各类现场评比颇为头痛了。各类评比考核不仅要产生大量接待费用,还要消耗很多精力。
镇长刘奋斗接到通知后,将侯沧海叫到书记办公室,研究此事。
侯沧海坐在旁边沙发上,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现在讲的不要记在本子上。”刘奋斗给侯沧海打了招呼后,又道,“新书记上任,大家都希望留下好印象,不希望排名垫底。有的镇街已经开始活动,分别给考评组参加人员打招呼做工作,请客吃饭送红包。我建议分头行动,杨书记协调委办和政府办,我去找市政、规划和环保的关系户,建设口由林锋去,他平时长期跟建设口接触。”
杨定和无奈地叹息道:“现在的风气啊,做正事不行,搞歪门小道一个比一个行。”
刘奋斗道:“关系户太多,吃吃喝喝麻烦,我们直接送红包,简单,直接,算起来还便宜一些。行不行,书记来定。”
杨定和想了一会,下定了决心,道:“黑河镇最近的环卫整治工作有目共睹,明显比周边几家要强,我不信会被排到最后一名,第一名我们不要去争,保持个中游水平就差不多了。镇里成立环境整治检查组,王主席挂帅,每天到各个点督促,绝对不能掉链子。”
刘奋斗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风气不比以前,老实做事不一定讨到好。”
杨定和当了多年黑河镇党委书记,胸中自有一股傲气和自信,道:“不去勾兑,第一名肯定拿不到。但是,凭着黑河实实在在的工作,保持中游还是没有问题。”
书记下了决心,定下调子,镇长刘奋斗不再多说,离开办公室去安排具体工作。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三天后,考评组来到。
考评组成员每人拿了一个文件夹,文件夹有一个检查表,列了很多检查项目,发现有一项未达标,就在检查项目后面划勾。侯沧海陪同考评组到点上检查时,利用身高优势,偷偷看了好几个考评组成员划勾的情况。尽管黑河镇做工作算得非常认真,可是毕竟是农村和城郊结合部,真要严格按表划勾,问题也很多。
比如路边沟无积水这一条,检查点的路边沟有很多地方没有硬化,难免会有积水。一般情况下只要积水不严重,长度不超过三米就算过关。考评组严格按标准来套,只要有积水,那怕积水长度在一米之内,也标明有积水。
再比如“农户住宅周边卫生进行清理,彻底整治私搭乱建、粪土乱堆、畜禽散养”这一条,尺度可以放得宽,也可以收紧。
半个月后,考评组结果正式出笼,让杨定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黑河镇居然真成为倒数第一名。
这些年来,黑河镇长期承包各种先进,就算偶尔没有得到先进,也绝对不会掉入末流。多年来的成绩让杨定和产生了一种自信和错觉。今天这种倒数第一名的名次完全破天荒。拿到这个结果,一向沉稳的杨定和终于发了火,用力拍了桌子。
侯沧海参加工作以来,长期跟在杨定和身边,在他的印象中,杨定和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慌张的神情,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杨定和发火。发火从某种意义上是失态,失态代表着对形势把握出现偏差。
失态归失态,考评组代表的是区委区政府,出来的结果就算实质上不公平,从程序上却是公平的。杨定和明知道考评结果没有反映实际情况,也没有任何理由推翻考评组的结论。他想起当前自己不明朗的前程,心情灰暗起来。
侯沧海作为办公室副主任,明显感到了微妙变化,以前黑河镇在重要场合发言的次数很多,写发言稿是一件苦差,这一段时间(今年)发言稿数量至少降了一半。作为办公室副主任,少写发言稿自然是高兴的事情,作为深深融入了黑河镇的机关干部,他对于黑河这颗璀璨之星慢慢暗淡感到心忧,想要为黑河镇做些什么,无奈人微言轻,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办公室翻阅文件时,侯沧海看到了市委下发的简报,猛地拍了脑袋,自语道:“我太傻了,明明有现成渠道不知道使用。既然区委办觉得黑河环卫做得不好,我就让市委办出简报来表扬。”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侯沧海来到了黑河镇以后,受到杨定和书记颇多照顾,如今杨定和书记遇上这种倒霉事情,侯沧海感觉有一种义不容辞职的责任。
下班以后,侯沧海、陈文军和陈华在小火锅馆见面。陈华这次穿了一件淡黄色小西服套装,腰肢纤细,前凸后翘,将傲人身材显露无疑。
在火锅香味和淡淡白雾中,三个初出校门的年轻人品味美食,互诉工作以来的喜怒哀乐。侯沧海讲了发生在黑河的事情,直接提出想法,道:“我想在市委这边发一篇简报,从另一个角度给黑河镇正名,能否行得通?”
陈文军道:“要上市委简报很难,必须是典型事例,有推广和参考价值。你们搞个卫生要想上简报,难度太大。”
侯沧海道:“从创卫角度来讲,江州市今年创卫,江阳区是重点区,这应该是一个亮点。简报不走区委办渠道,走江州学院渠道。”
陈文军沉吟道:“创卫角度倒也行,但是由江州学院转过来,靠不上边。”
侯沧海道:“黑河这次大扫除范围很宽,把江州师范学院后墙的陈年老垃圾全部运走了。地盘是属于黑河镇,但是直接影响的是江州师范学院。我们搞综合整治的时候,江州师范校报特意采访过。”
陈华道:“我有印象,上周发过这篇文章。”
陈文军望了陈华一眼,道:“点子不错。但是我还得申明,最后能不能用还得主任说了算。”
侯沧海举起酒杯,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实在发不了,也没有办法。”
喝了几杯酒,陈文军道:“你为什么和詹军关系搞得这样僵,我和他接触挺多,这人很谦虚,能力不错。”
侯沧海道:“一言难尽,我想和他搞好关系,可是尿不到一壶。”
陈华接口道:“你是在市委办,位置不一样。媚上而傲下,这是人的劣根性。”
陈文军眼睛有意地意总是落在陈华脸上,听到此语,举杯道:“陈华看问题很深刻,为了这个深刻干一杯。”喝了酒,他又对侯沧海道:“李永强的秘书叫邓强,以前我很关照他,抽时间我叫他出来吃个饭,沧海来参加。”
陈文军要加班,聚会结束后,匆匆回办公室。
侯沧海和陈华各自喝了两瓶啤酒,站在市委大楼外面看着陈文军办公室亮起灯光,与出现在窗口的陈文军挥手告别。
“时间还早,我想走回去。”陈华喝了啤酒以后,脸色绯红,艳若桃花,在路灯下更增添了朦胧之美,格外迷人。
华灯初上,灯光射透树叶,在街道上留下许多移动的豹纹斑点。侯沧海平视前方陆续亮起来的路灯,道:“我陪你走回去,你进学院,我正好可以坐公交车,三站就回黑河政府。”
街道上行人渐多,有许多饮料摊子摆在路边。摊子外面挂着满天星,满天星闪烁,将饮料摊子罩在光影之后。在一个咖啡馆前,侯沧海随口道:“喝一杯咖啡。”陈华道:“好啊,喝一杯。”
侯沧海只是随口邀请,没有料到陈华答应得十分爽快,便进了咖啡馆。
自从进入大学开始,侯沧海基本上没有和除了熊小梅以外的女生在一起单独活动,今天与熊小梅闺蜜单独喝咖啡,这种感觉很奇怪。另一方面,也看得出陈华对回江州学院有一种潜意识抵触,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迟回学院。
侯沧海对陈华有深深同情。任何一个正处于青春年华的女孩子都希望有一个“白马王子”,为了分配到好单位,陈华被迫放弃了“白马王子”梦,非常现实地找了一个能安排工作的家庭,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用在这里十分恰当。
“你和小梅怎么办?”昏暗灯光下,陈华脸上有淡淡忧伤。
“我们运气不好,如果张强书记晚调走,我和她的调动都办成了,在节骨眼上,张强走了,我们的调动被无限期搁置。算了,不说这件事,再说我就变成了祥林嫂了。”侯沧海自嘲道,“我现在天天都要上新浪网,这个网站看新闻最快。新浪创始人是1967年出生的人,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们算是同龄人,他创办的新浪就要在美国上市,我还在为两地分居苦恼,为赚几百块钱通讯员稿费沾沾自喜。真是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想起来令人憋气。真想什么都不管,辞职去江湖闯一闯。”
与熊小梅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更关注现实问题。而与陈华关系不一样,过于关注现实问题反而不太妥当,侯沧海在这种情况下能谈一些脱离现实的事。
“互联网是新兴行业,创始人当然年轻。我们读的是内地三流大学,接触不了与互联网有关的最新科技,天然比别人差一些。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坚持,肯定能成功。不管你信不信这一点,我是信的。”陈华目光在侯沧海脸上略为停留,接着说“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你天天下象棋和打拳,在我们寝室眼里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少年,都觉得你和小梅大学毕业肯定会分手。没有想到你工作以后迅速成熟了,和以前比完全变成另一人。小梅比我有福气。”
侯沧海道:“和陈文军相比,我在大学的时候确实贪玩,是个没有长醒的小孩子。陈文军在大一加入学生会时,我还嘲笑过他。结果他抢先一步,分到了市委,我落后一步,就成为田坎干部。”
一首老歌在咖啡馆隐约飘荡,歌声传达出90年代初期的气息:
……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笑得春风跟着用力摇
……
在这首歌风靡大街小巷时,陈华刚刚进入青春期,还多次在学校舞台表演这首歌。进入新千年后,新歌越来越多,这首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陈华听得五味陈杂,思绪又回到了90年代初期的小县城里。
在90年代初期,侯沧海生活在世安厂里,也曾经听过这首歌。他静静地听着,等到这首歌结束,问道:“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还有一个弟弟,到了考大学年龄,成绩一般,能考上江州学院就算不错了。如果我弟弟没有考到江州学院,我就跳槽,跳到政府机关,或者考研。”这句话明显透露出陈华的真正心思:一直在寻找时机与冷小兵断绝关系。
三人聊天之时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冷小兵。毕业分配是陈华心中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疤,大家都在保护这道伤疤,如果揭开,就会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喝过咖啡,聊到9点半钟,侯沧海把陈华送到了学院大门口,这才离开。
陈华低头独自行走在熟悉的学院大道上,正准备回单身寝室。从一株大型鸭脚木后面闪出小胖子冷小兵,冷小兵满身酒气,道:“陈华,你和谁吃饭去了?”陈华停下脚步,道:“我和谁吃饭,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吗?”
冷小兵这一段时间憋了一肚子气,今天借酒发起疯来,道:“你忘恩负义,不靠我们家,你能留在学院?留在学院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在外面逗猫惹狗。我刚才看到了,你和那个杂种侯沧海在一起,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和他有一腿。”
“放屁,我没有你这么心理阴暗。”
陈华在学院分有一间教师单身宿舍,她坚持住在宿舍,不住进冷家。她不愿意和喝了酒的冷小兵争吵,转身就要回宿舍。
“不要走,跟我说清楚,是不是和侯沧海有一腿。”冷小兵跟在陈华后面,伸手去拉陈华胳膊。
这一段时间,冷小兵和陈华一直在进行冷战。今天喝完酒,坐车回学院,恰好看到陈华和侯沧海并排走在街上。看到这一幕,冷小兵嫉妒心大起,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当时车上有领导,再加上侯沧海打架凶狠,他就要跳下车捉奸。
“放开,你太卑鄙了。”陈华用力甩开冷小兵胳膊。
冷小兵上前一步,又抓住陈华的胳膊,两人就在昏暗的鸭脚木后面撕扯起来。冷小兵本身并不以“武力”见长,更喜欢动脑筋耍心眼,与陈华拉扯撕打过程中,没有占到多大便宜。两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愿意惊动其他人,就在茂密的鸭脚木后面咬着牙齿狠劲撕打。厮打中,冷小兵被陈华用皮鞋踢到小腿骨上,痛得忍不住抱着小腿直跳。
陈华转身要逃跑,被冷小兵追上来抱住,两人扭倒在地上。
冷小兵双手握着陈华双手,紧紧将其压在草地上。陈华毕竟是女子,力气在厮打中消耗殆尽,无力挣扎,道:“放手,要不然我就喊了。”冷小兵道:“你喊啥子,我们夫妻打架,随便你喊,丢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丑。”陈华道:“我就喊强奸。”
她正在张口喊叫时,冷小兵俯下身,用嘴巴堵住了陈华的嘴巴。如此姿势非常暧昧,冷小兵被打斗激发出烧心烈火,用肩膀将陈华压住。陈华嘴巴被堵上,身体被压住,不停地在地上扭来扭去。终于,她停止了扭动,仰望满天繁星,眼角挂着点滴泪光。
冷小兵还是如往常一般迅速结束战斗。
陈华用手背擦掉眼珠,脸上挂着一丝冷笑,讽刺道:“进步了,十一秒。”
冷小兵泻掉了所有火气,翻身起来,拉起裤子。他又将陈华拉起来,耸起肩膀看着这个自己未能征服的女人整理衣裤。
陈华满腹心酸地往宿舍走,冷小兵灰头灰脸跟在身后。冷小兵小腿被踢得疼痛难忍,走路一瘸一拐。
陈华进了屋,没有让冷小兵进门,砰地关上了房门。回到寝室,她趴在床上哭了一会,等到心情平静以后就烧了热水到卫生间冲洗。她分到单身宿舍不久,暂时没有钱买热水器。天冷时就到学生大澡堂洗澡,偶尔也到冷小兵家里洗浴。她脱掉衣服,发现手臂好几处青紫,左脸有手指印。
洗浴完毕之后,她下定决心要与冷小兵分手。只是,弟弟正想要报考江州师范学院,然后通过冷家关系网留校或者安排一个好单位。想到了父亲和母亲苍老无助的神情,她又犹豫起来。
犹豫只是暂时的,她分手决心甚为坚定,如今犹豫的是分手时机。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一定要拿到最好的红利才分手,否则就是不成熟不冷静。
热水抹过身体,陈华想起了侯沧海,心道:“如果我遇到了侯沧海这种男人,会不会全身心投入爱一场,而不带任何个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