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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八荒六合河洛图,边塞小栈白鬼旗(四)

“枫影小栈”内人头耸动,负伤的衙役侧躺在一旁呻吟,未曾受损的则帮忙敷药裹纱。堂内一片狼藉,桌椅破裂,门窗破碎,掌柜和小二杵于柜台后不曾动弹。青疤男面罩黑云,垂刀立于窗前,身后数名衙役皆都面色阴沉。三目寨一行六人仍旧在客栈内,打从动手时起,他们便不曾出过手,衙役们也未曾去招惹过他们。此刻,黑袍青年等人已然遁走,老成男人便欲带人离去。他这边一动,青疤男身后的衙役们也跟着动了起来,挥刀挡住了去路。

站于窗前的青疤男提刀入鞘,缓步来到老成男人的跟前,他内里是百般不是滋味。此次行动,州府大人本就不许他参与,乃是他自己擅作主张,带人前来追捕的,事后少不得一翻惩罚;这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令他痛恨的是,不能一举擒拿住那姓“范”的贼子,手下还损伤惨重。再瞧瞧眼前这一伙惺惺作态的匪寇,更是让他内里火气大盛。

青疤男:“覆大当家的……一声不坑就想走了嘛!”

覆大当家:“快捕头,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切莫引火自焚。”

青疤男:“哼!我手下兄弟折损了这么多,你总该给个交代吧!”

覆大当家:“阎王不曾来,小鬼自寻溺。难道连丢了只鸡鸭,都要我给个交代吗?”

老成的覆大当家,三言两语便回怼了过去。一旁年轻气盛的衙役气得怒火冲冠,提刀上前大喝一声。

衙役:“山野匪徒,也敢猖狂!”

青疤男:“今日之事,就先不和你算。来日,若你还和那帮流匪走到一块,必叫你三目寨飞灰湮灭。”

青疤男伸手拦下青年衙役,挥手示意身旁的众衙役们,给对方让出了条道。

青疤男:“覆大当家,请吧!”

出了店门,三目寨众人取马便走。上马之际,覆大当家眉头紧拧,他回身冲一旁的儒雅老生沉声道。

覆大当家:“他们来的太凑巧了,回去之后给我好好查查。”

儒雅老生:“大当家,总不至于此吧!”

覆大当家并未回复儒雅老生,率先驾马驶离了“枫影小栈”。

堂内郁郁不乐的青疤男昂头灌下一口烈酒,身侧的青年衙役忍不住开口。

衙役:“大人,就这样放他们走了吗?”

青疤男:“百年之约不可破,百年之期一到,自会有他们好看的。”

衙役:“那下一步,我们该如何?”

青疤男:“放红烟。”

……

与聂馨雨辞别之后,震莫怨一路沿着官道驾马疾驰。猎猎冷风刮脸而过,青丝长发肆意甩荡。身后银盘西沉,柔光浅淡,让他有些摸不清前路的道碍。这般赶了半个时辰,前方隐现出现一道黝黑豁口。震莫怨有些诧异,抬头细眼瞧去,一道低矮山冈横贯林原,高约二十多丈,左右望去几乎找不到头。山上古树密布,灌木丛生,岩体山壑俱被掩盖。他惊叹一声,便驾马冲向山道口,一人一马如梭飞入。

山道内光线暗淡,瞧不清左右岩体,唯见前方出口,“噔噔噔”的马蹄声于山内回荡不绝。震莫怨伏身催马,欲要加速驰离这里。却不想,周身虚空莫名陡亮,道道光幕垂帘下射,照亮了整个山道。心头一震,他急忙抬头上瞧,两列火把沿边升起,道道鬼影持矛下蹲。

震莫怨顿觉后背一抹寒气攀附,全身毫毛瞬间倒竖。不等他加紧催马,把把长矛如矢射来。铺天盖地,飞蝗犹自不如,眼看到了跟前,震莫怨匆忙翻身栽倒,擦着飞矛躲入马肚下。一连串“噗噗噗”的沉闷声响,狂奔中的马儿眨眼间被扎成了刺猬,带着震莫怨俯身向前冲倒。在马儿倒下的一刻,震莫怨翻身脱逃了出来,幸好空中的长矛也悉数落尽,否则他还有得一翻受。在他暗自庆幸时,崖体上突然垂下数条绳索,数道黑影自上滑落。待震莫怨看清时,却是三个麻衣土脸的黑瘦男人,且三人手上各持有一把长索勾镰。

震莫怨:“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设伏我?”

震莫怨怒声叱问,三人并未作答,反倒丢来一根麻绳,示意其自缚,随后小心翼翼的向他逼近。看此情景,对方显然是不会放过他,气得震莫怨眉目一横调头便跑。三人不禁一愣,彼此互瞪了一眼。

“小子,你给我站住!”

其中一名黑瘦男冲震莫怨的背影急声呼喝,震莫怨则是头也不回的闷声飞奔。把三人气得原地跳脚,他们当然想追上去制伏住震莫怨了,但看他那疾驰飞奔的身影,便萎蔫在了原地。眼瞅着震莫怨就要跑到山道的中段,三人发了疯似的吊尾狂追。

飞奔中的震莫怨,忍不住咧嘴偷笑。三人不追的话,他反而心有顾虑,毕竟上方还有一群手持长矛的人。在他自鸣得意之际,一道寒光劈头砸入前方的地面,一道曼妙的身影于半空飞落直下。绿绫荷裙,青丝包包,樱唇潭月,柳眉桃目,十分寒霜中又挟着六分顽皮。荷裙少女一挑寒铁锁链,嵌入沙石内的锃亮勾镰便落入其手中,玉手挥劈,指向震莫怨。

荷裙少女:“给我停下来。”

震莫怨瞥了一眼恶狠狠的荷裙少女,又调头瞥了一眼三个狼嚎狂追的男人。二话不说,低头轮蹬双脚,便欲偏向漂移。不料,一抹霹雳刀光砸到跟前,逼得他止步蹬地,翻身往上冲出。眼看就要落地,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锁链声响,未等回首查探,一道指粗的锁链便捆绑住了他的腰板。震莫怨只觉身形一滞,重心当即狂坠倒冲,他赶忙浮空猛扯下锁链,向后翻了个跟斗,这才稳住了身形。脚尖一落地,他急忙借倒冲之势,抬腿向后弹踢了一脚。

后方拽住震莫怨的荷裙少女,与震莫怨只隔一尺之距。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楞头青反应如此敏捷。大眼珠瞪了下,当即左脚向上弹踢,翻身栽倒。细腰软带,弹珠飞镰,整个身姿飞天轮转了半圈,便欲一脚尖点落在震莫怨的脖颈上。察觉到风压下刺的震莫怨,赶忙使了记盲蜗归壳,原地翻转了一圈。落定之后,他急忙蹬腿后踢,一记连环飞踢,踹翻随后赶到的三人,顺带解了缠绕在腰间的锁链。

定住身形的荷裙少女,回身冷眼扫向震莫怨。

荷裙少女:“乖乖束手就擒,我就饶你不死。”

震莫怨:“凭什么?”

荷裙少女:“就凭我,比你厉害!”

震莫怨:“切!”

震莫怨忍不住斜目撇了下嘴,这一幕落入荷裙少女的眼中,气得她当场发飙。锃亮寒铁一缩,月牙勾镰当空乱舞,车轮般的飞犁过来。

震莫怨不敢大意,运转真气施展出门派内的上乘轻功——飞萤流火。这套轻功乃其开派祖师自创,于一次外出游历中,夜中捕萤观火所得;寓意轻身功法当如飞萤般轻巧灵动,流火般猛烈不息。即便震莫怨天资过人、根骨奇佳,也仍旧无法彻底参悟,仅仅习得了六七成的火候。

飞镰如冰雹般砸落下来,震莫怨则如风中一片摇叶,轻盈飘荡,任它多如牛毛,也未曾砍中分毫。盯着眼前左右飘忽不定的身影,感觉自己的脸面又被拉扯下三分的荷裙少女,樱桃般的小脸顿时烧成了滚烫的壶盖,“嘭嘭嘭”的在小脑瓜上冒腾出一个个蒸汽拳。恼羞不已的她,卯足了气劲,将勾镰挥成一轮实景圆月,“砰砰砰”的砸下十道风轮,凡是被其刮过的沙石地,尽皆暴起一阵飞天火花,犁出一道深沟。惊了震莫怨差点掉了下巴,如此狂暴的速度,他的身法已然跟不上。眼看下一记风轮便要砸向他,他挥手摸向腰间,猛地一抽。一道月华流光一闪而过,一柄晶莹如玉的细身长剑蓦然现出,横隔在二人中间,挡住了下落的飞镰。然而,势大力沉的后劲瞬间便压弯了震莫怨的身形,更是让他在地面上踩踏出了一个脚跟深的凹坑。

荷裙少女被震莫怨手中凭空出现的玉剑吓了一跳,随后她的乌溜眼珠陡然大亮。看得震莫怨内心诽议不已,这丫头定然是见宝起意。果然,荷裙少女撤回勾镰后,闷声不吭再次发动攻势,出手力道更加沉猛,速度更加狂暴。要命的是这丫头抡砸之中还带着一道拉扯之力,震莫怨挥剑与其交手,差点数次拿捏不住玉剑。

丢了小命也不能丢了玉剑,这柄玉剑不仅大有来历,还是关乎到他此次外出游历,能否顺利完成的关键信物。一旦丢失,哪怕他磕破脑壳,师傅也定然不会原谅他,更加无法早日返山门和小师妹……

百转千思下,震莫怨颅内灵光一闪,故意大幅度挥舞玉剑,卖对方一个破绽。荷裙少女一见对方门户洞开,不假思索挥镰变道劈了过去。她却不自知,由于勾镰中途变道,使其落速变慢了数分,却犹自瞪大双目紧盯着那把玉剑不放。眼瞅勾镰落下,便要砍中那愣头青的持剑右膀。不料,对方反手一卷,晶莹玉剑电光一闪,倒卷变形缠绕住了勾镰,硬是没让它砍落下去。荷裙少女不禁愣住,惊讶过后是滔天的狂喜,没想到对方手中的玉剑不仅晶莹剔透、世间罕见,更是万刃中难求一得的“软剑”。无论无何,她是势在必得,哪怕砍了这小子,被旗主痛骂一顿,她也在所不惜。

可惜,不等她收回铁锁勾镰,震莫怨便使尽全身的气力,一剑将勾镰挥劈了出去。力道沉伦霸道,让荷裙少女手中的铁锁是瞬间脱手飞射,“砰——!”一声巨响砸入崖壁内。失去勾镰的荷裙少女登时石化在了当场,那柄勾镰乃是她师傅专门为其量身打造的奇门兵刃,一旦没了它,她便成了一只没了利爪的嘟嘟猫。

此刻,震莫怨可没功夫搭理这个粗蛮的丫头,趁其愣神之际,化作一道流萤拼命向山道口冲去。

荷裙少女:“你找死吗?”

回过神的荷裙少女,姣容瞬间大惊失色,回身冲其尖声厉喝。震莫怨回头望了其一眼,心中大感疑惑,却仍旧向前踏步飞冲。

当他再次脚尖点地的时候,身子顿觉一轻,整个人猛然下坠。他低头一看,脚下的地面竟然顷刻间崩塌掉,连着整个山道口的中段地面也跟着下坠。一排排尖牙毕露的木刺,昂天而立;耳畔一声轰鸣巨响,山壁上轰然砸落下半人高的石块。

后头的荷裙少女贝齿紧咬,姣容显的既气愤又无奈。她不再看向陷入坑内的震莫怨,调头朝钉入山壁的勾镰走去。她刚没走出两步,身后猛地爆起一声轰鸣,脚下的地面不住的颤动起来。不仅把她吓了一跳,便连山崖边的黑影们都差点扎根不住。

她急忙回身眯眼瞅去,尘土飞扬、木屑纷飞的坑道内,一道残影卷尘飙升。半空中狂砸下落的石块,自动成了那道残影的垫脚石,在一连串的附石弹跳中,它是一口气飞蹦出了落石群,一头向她这边扎了过来。身影砸落之后,还连蹦带跳的翻了数滚。

“幸好衣服没有破掉!否着彩妹看到的话,必定又要生我的气了!”

逃脱升天的震莫怨不禁舒了口气,让后方的荷裙少女听后,忍不住翻了记白眼。

实际上震莫怨内里依旧肉跳不已:当时形势可谓万分紧急,稍有迟疑便会丢了小命;在掉入满是尖刺的坑内时,他凭借着「飞萤流火」巧妙的立住了脚;可满天砸落下的大石,却不是他所能应付的;一来,立足不稳,根本使不上劲;二来,即便他侥幸躲了过去,也会被漫天大石填埋在坑内;幸好他拼死一搏,耗尽体内残余的真气,使出本门的镇派绝学,轰爆地面借力反弹了出来。

在他暗自嘘叹的时候,突觉两臂一紧,一条铁索绕肘出现在他的胸前。他回转过身,见荷裙少女冲其邪邪一笑,手中勾镰猛地一转向上抛飞,铛然一声插入了岩壁内。接着荷裙少女身影一闪消失不见,震莫怨便觉背脊一痛,腹部一阵巨力压迫。刹那间,他便躬身驼背,冲天飞起,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他昏厥过去。迷迷糊糊之中,他只觉身子浮沉轻重,手肘处是时紧时松,差点让他脱了臼。

待他清醒过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然来到山顶,背卧在一面岩体上,双手还被倒捆个结实。先前被他踢倒的三个黑瘦男人,一脸凶相的围着自己。蛮横的荷群少女,则站于前方把玩着一把软趴趴的玉剑。震莫怨低头一看自己的腰间,除了腰带别无佩物。

震莫怨:“把玉剑还给我!”

一名黑瘦男:“不许动!”

震莫怨刚想起身,便被三名黑瘦男摁回原地,一把勾镰架在他的脖子上。荷裙少女收起玉剑,佩入自己的腰间,而后板着一张冷脸,朝他这边过来。

荷裙少女:“你是怎么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震莫怨侧头不言,面色暗淡冷漠。荷裙少女一瞧他那死样,抬手便想扇他一耳光,却被一名头系白色丝带的白褂中年男人给拦住。

荷裙少女:“柏大哥,怎么啦?”

白褂男:“此人应该是个赶脚的……【白褂男来到崖边,低头俯视向山道。】这下可不好办了!”

荷裙少女:“也就是说,今晚我们白忙活了!”

荷裙少女:“你这衰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气恼的荷群少女一脚踹向震莫怨的腹部,让他原地蹦跶了下,疼得他屈膝龟缩。

震莫怨:“你……”

侧旁黑瘦男:“给我闭嘴!”

未等震莫怨骂出脏字,侧旁的黑瘦男拎起一块破布,便塞入他的嘴巴里。一股臭汗味飘入他的鼻孔,把他熏得干呕不止。

荷裙少女:“旗主那边应该不会有事吧?”

白褂男:“但愿如此!”

荷裙少女:“又是两道红烟?柏大哥,旗主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二人相谈之际,夜空中升腾起两道红色蛇烟,一前一后,彼此相距此地已然很近了。荷裙少女面色一白,转身便欲下山,白褂男急忙喝止住她。

白褂男:“帘妹,你去哪里?”

荷裙少女:“我要去救旗主。”

白褂男:“你给我回来,难不成你想违抗旗主临走时留下的命令吗?”

荷裙少女:“哼——!”

震莫怨:“唔——!”

荷裙少女气恼之余,一脚踢飞碍眼的碎石,无意中瞥见震莫怨。二话不说,又是飞天一脚,踹向震莫怨的腹部。震莫怨气愤难耐,奈何有口说不出,有脚迈不动,只得盘腿纳气。

白褂男:“全员各归本位,待我号令。”

白褂男一声令下,围在震莫怨身旁的三名黑瘦男,立刻隐身于灌木内,周围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细碎声响。

荷裙少女:“这边的布防都被这小子给破坏了,留守在这个破地方有什么用?”

白褂男:“对方三番四次燃放红烟,就表明旗主已经安然逃离。他们这是在请求增援,欲要围捕旗主。只要我们守住这里,给旗主他们留下一道突破口,你还怕旗主会被人吃了不成。”

荷裙少女:“真的!?”

白褂男:“骗你有糖吃吗?”

荷裙少女:“柏大哥就是柏大哥,机智百变,不是小妹能比的!”

白褂男:“少拍马屁!嘘——!”

面朝颖州城的官道上,突然拐出一片游蛇火光,阵阵沉闷的步履声与铁啼声传来。未等白褂男二人瞧清前方,身后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

“嗯——?”

二人一声惊疑,荷裙少女却先瞧清了后方的人马,嘴角不禁上扬,发出一声喜叫。

荷裙少女:“是旗主他们!”

白褂男:“帘妹!小点声。”

荷裙少女:“柏大哥,你干什么?快让大家射住他们的阵脚啊!”

白褂男:“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必须让他们过去。”

荷裙少女:“你想害死旗主吗?”

白褂男:“帘妹你想干什么?”

眼见前方的火蛇长阵逼近山道口,白褂男却迟迟不下命令,气得荷裙少女一掌推开白褂男。祭出手中的铁锁勾镰,一记横扫千军,瞬间拨弄起十来块大石。她深吸一口气,跺脚飞天,左右横移,一脚脚踢在大石上。十来块大石于半空中纵向冲出,裹挟着狂风气浪砸入火蛇阵内。哀嚎嘶鸣声顿时响彻四野,火蛇阵的蛇头开始凌乱掉。

“给我肃静!凡有违令者,斩立决!”

领军的青年将官一声虎啸,前头的队伍立刻老实了不少。不过,还是有极个别的士兵违抗命令,擅自驭马跑动。凌乱的马蹄声传入耳内,青年将领怒目竖眉,便欲转身过去。其身旁的一名护卫,调转马头弯弓搭箭,眈准了一矢射死一名违令的骑兵。余下数名策马跑动的骑兵,勒住马头不敢动弹,阵前一片死寂,青年将领这才回身查看前方的山冈。

青年将领:“全军听令!盾牌兵三字排开,刀斧兵随行,沿坡徐徐上山。”

一声令下,随行的两员传令兵,策马奔向后方。不一会儿,一路疾行而来的持盾步兵罗列于阵前,刀斧兵伏于盾牌下。列阵完毕后,传令兵手中三角帆旗一指前方,盾牌兵立马持盾上山。

青年将领:“弓箭兵听令,飞鹤阵,给我死死压制住前阵。”

另一名传令兵,领令驭马奔向箭兵队。在传令兵的帆旗挥舞下,后方的箭兵队从尾裂开,摆成翔天飞鹤的阵形,从头员开始逐浪开弓射向山顶。

走回崖边的白褂男重声叹息,他一见前方军阵,当即闪到一面绘有鬼头的白旗下,在火把的映照下,举起旗杆往空中挥舞。

白褂男:“全员听令!竖起旗幡!飞石手上树,投射后翼;飞矛手伏于山坳,不得让人越过此处。勾镰手准备,以防骑兵通过山道。”

号令一下,山坳前的古树上,立起面面鬼头白旗。个个持械的黑影于古树灌木内来回游走、上蹿下跳。

白褂男这边刚重新布置完毕,第一波箭矢便当头罩了下来,数道黑影闷哼一声摔落树下。好在第二波箭矢俱朝山前的白鬼旗射去,为躲在树枝后的飞石手们争得了一口喘息之气。白褂男赶忙再次挥舞手中的白鬼旗,古树上的飞石手挥刀劈掉碍眼的树梢,掏出腰袋内的尖石置入于绳套内,抡动兜绳猛地向前甩抛。凭借高地势,飞天雨石,砸入箭兵队内,顿时砸翻十数人。

阵前的青年将领一见雨石,急忙出声大喝。

青年将领:“传令弓箭兵,瞄准山顶,不许变向。”

身旁的传令兵,不敢多问,驾马奔驰向后方。第三波箭雨一出,翻翻落入山顶。数声凄然惨叫传来,青年将领不禁嘴角上翘、剑眉微扬。

见对方识破自己设下的虚兵术,前排的盾牌兵也已临近山顶,白褂男只得让众人坚守阵地,同时喝令勾镰手下崖伏于山道两侧。没过多久,敌方的盾牌兵便杀上山顶,双方当即转入短兵相接的阶段。但凡有人影隐现,伏于山坳内的飞矛手,便一矛刺了上去,奈何手中的长矛是木制的,且非近战功用,飞矛手们立刻陷入了苦战。见此情景,白褂男急忙下令飞石手们相助,众人纷纷落下古树拔刀相博。

白褂男:“帘妹……你……”

白褂男哀叹一声,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此刻,荷裙少女是一脸惶恐,望着昔日的熟人一个个倒下,漫天飘洒的鲜血,无数凄厉的惨嚎,魔音般刺入她的耳内,声声扎心;她懊悔不已,忍不住悲痛,眼角径自滑落下两行泪水。转身飞落山崖,奔向那道她所熟悉的身影。

荷裙少女:“旗主……”

白褂男:“帘——妹——!”

白褂男本欲阻住荷裙少女,奈何他走脱不了,只得瞪眼干着急。此刻,山冈后方的官道上,拐出大批人马,道道火把自两面林内围拢向官道。他们的旗主已然被围困住,荷裙少女此时冲入其中,无异于自寻死路。

眼见局势危急,左右腾不出人手,白褂男眼角瞥见了一旁的震莫怨。他三两步冲了过去,替震莫怨解了绑,随即冲其抱拳鞠躬。

白褂男:“小兄弟,看你不像个坏人,鄙人恳请你出手相助,护下我家旗主。”

震莫怨:“关我什么事?”

怨气未解的震莫怨,抬头看了一眼白褂男,转身便想离去。却前后迈不动步伐,这前后左右具有州府兵士在拼杀,他如何走脱的了?白褂男憋着一张烧红的铁锅脸,转身来到他的跟前。

白褂男:“你破了我的机关,害我的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你还敢说和你没有干系?”

震莫怨:“我……?”

震莫怨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低头望向下方。此刻,前方的州府军已然停止了射击,派出一支骑兵小队冲入山道内。山道内的勾镰手纷纷出手,砍翻马腿,勾倒士兵;怎奈手中勾镰绳索老旧,敌方冲势过猛,不仅断掉数把,还连人带钩翻滚到山道中,被后方的人马践踏撞飞,看得震莫怨是心惊肉跳。一旦州府骑兵悉数冲入,下方这些人必将死伤殆尽。他心中一声长叹,提气向后方的山崖跃下。

见震莫怨被自己说动,白褂男跑向插地的旗杆,拔起旗幡便冲入山头的敌阵内。

矮山后方,荷裙少女一落地,便起身挥镰冲入个个身披坚甲的长枪兵阵内。察觉到后方有异的长枪兵,持枪回身攻向荷裙少女。双方一交手,荷裙少女便感吃力,对方的长枪沉重异常,而且这些披甲士兵个个训练有素,交手不过几个回合,愣是把她困在了原地。此时,她的内心是万火焚烧,自己不仅害死了战友,连自己喜欢的人也被困在众军中。她樱唇一咬,提转体内全部的真气,抡动起铁锁勾镰,化成一轮圆月,绞杀过去。

长枪兵不敢硬抗,分撤两边斜举长枪扎刺过去。不料,那轮圆月不避枪锋,圆轮再次一分为二硬是劈开铁枪刮了过去,虚空中一抹鲜血飘洒带过。不顾臂膀划破的荷群少女,一路向阵中的黑袍青年冲撞过去,眼看就要到了对方跟前,半空中突然响起一阵锐啸之音。她急忙抬头瞥去,百十把利箭迎头向她这边扑来。

前方正在力战的黑袍青年身形一旋,手中绿竹如臂挥指,将周身的长枪兵尽数砸趴。他回身瞅见骚乱不安的后方,发现一道窈窕绿影,再一瞧头顶上方飞过的箭雨,心头猛的一提。二话不说,扯下身上的衣袍覆于绿竹上,撇下身后满脸胡渣的大汉,绿影流光一闪而逝。

眼瞅着飞箭就要落下,荷裙少女急忙刹住身形,便欲挥镰抵挡。奈何飞箭已然到了跟前,她眼神落寞凄凉地望向前方,却发现前头的黑袍青年消失不见了,唯有一道绿影流光冲她这边流转而来。她不禁小脸灿烂一笑,张手抱住冲到跟前的绿影。

扯下黑袍的青年一身绿衫,在他抱住荷裙少女时,手中的一杆黑布是轮旋飞舞。他立定身形,将黑布舞成一面铁壁,硬是挡下了满天的利箭。漫天飞箭一过,绿衫青年震碎绿竹上的黑袍,两眼关切的看见荷裙少女。

绿衫青年:“柏帘,你没事吧?”

荷裙少女:“我,我没事……倒是旗主你……没有受伤吧?”

绿衫青年:“傻丫头,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嘛!”

说话间,荷裙少女不觉泪珠直落,绿衫青年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轻轻替她擦拭去泪痕。殊不知,她那是因为见到自己时的激动,以及对那些妄死之人的愧疚。

荷裙少女:“我……我……”

荷裙少女欲言又止,她有些不知所措,两柳玉臂却仍旧牢牢地缠绕着绿衫青年,小脸升腾起一抹红晕,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哭红了才这样。下一瞬,她却又利索的松开了手,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大汉提刀退到他们这边,身上衣物多次开裂,还沾了不少的血迹。

荷裙少女:“胡大叔!你没事吧?”

胡渣大汉:“我不打紧!看来今晚州府的人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了,连边防的守兵都出动了。”

原先为了躲避箭矢的长枪兵,再次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上来。并未发动攻势,反倒让开一条道,从后驭马驰来一名手持长板斧的肥头青年将领。

肥头小将:“乖乖束手就擒,免得枉死当场。”

荷裙少女:“狗官,有胆就下来单打独斗,必叫你三合之内滚回老家。”

肥头小将一听此话,脾肝肺差点气炸,他这人最容不得听到“猪狗”等污蔑的字样。一旦有人不小心提到,落入他的耳中,便会和那人不死不休。

肥头小将:“一介贱民也敢如此放肆!给我擒下他们,死活不论。”

恼羞的肥头小将,调转马头便走。阵型重新拢合后,内围的长枪兵挺枪刺向三人。

胡渣大汉仗着自己气力了得,抡起大砍刀便砍了过去,斜里劈开枪头趁隙近身厮杀。他这一走,绿衫青年二人背后便没了遮掩,二人只得转身背靠背挥刃抵御。

绿衫青年不等对方把圈子缩小,上前一步伏身滑入枪杆下,一记扫堂腿踢翻士兵们的下盘。趁势飞鹤展翅,将铁枪悉数打翻上空。挺身飞起,抚雀揽尾,六杆长枪被其收入怀中。落地之后,两极轮转,平掌推出,两道金芒沿臂汇于双掌,瞬时间鼓荡出一股磅礴气劲,六柄铁枪齐声龙吟,朝前方弹跳四射。来不及躲闪的内围士兵,登时被长枪穿甲贯体倒撞飞出,硬生生的带人砸入外围阵圈。

绿衫青年出手之际,荷裙少女飞身跃起,躲过后方士兵的挺刺。落燕点枪,弯钩横扫,头颅抛飞,热血飞扬,四名近身士兵翻然栽倒。把后排的士兵们,给吓退了三步有余,差点打乱后头的阵型。

然而,这群长枪兵们也不是吃素的。阵型刚一被打破,后头的长枪兵们便又补充了上来,再次把他们围在圈内。另一头的胡渣大汉,虽然一阵大刀狂砍,却收效甚微,被三个长枪兵合枪给叉了回来,三人再次陷入苦战。

内圈长枪兵改变战术,开始绕着三人缓步转圈,阵型随之越缩越小。即将触及三人时,猛地收枪挺刺,被三人格挡住之后,又一齐收枪后撤。他们一后撤,第二圈的长枪兵立马窜了出来,举枪挺刺向三人的头颈。一击不成,第三圈的长枪兵以更快的速度错身而出,举枪扎向三人的下盘。如此往复,三人中修为最高的绿衫青年渐觉疲乏,其他二人此刻早已是气喘如牛,手脚都变的不利索。好在荷裙少女手中的勾镰,乃是柄远程攻击的重兵刃,让对方顾虑重重不敢硬上,倒也还能再支撑片刻,可片刻过后又该如何呢?

就在绿衫青年心内急转之时,朝向山冈方向的后方阵型,突然人员歪斜阵型大乱。一名白衫青年凭着一双肉掌,硬是活生生的把阻道的士兵们打得横向倒飞,一口气冲撞了过来。

绿衫青年一瞧白衫青年,便认出是先前“枫影小栈”的那名青年。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要救自己,他还是急忙出口呼喝。

绿衫青年:“少侠莫要进阵,直接于阵外厮杀便可!”

刚一说完,他便支会荷裙少女二人,三人朝着白衫青年那边厮杀了过去。

白衫青年正是受白褂男所托赶来的震莫怨,此时他内心是叫苦不喋。先前为了救助聂馨雨,被那方古怪的圆盘吸取了七成的真气;之后,又遇到蛮横的荷群少女,双方大战一场,耗损掉他不少真气;最后,再次深陷囫囵,用尽体内真气方才逃脱升天。虽说,中途有过片刻的休憩,却也就回复了那么一丁点的真气。此刻,他是吊着这口真气,挥霍着最后的余力。

好在,三人身手够快,没多大功夫便冲杀了出来。震莫怨一掌震飞挺枪上来的士兵,于三人汇合在了一起。

震莫怨:“你们没事吧!”

荷裙少女:“什么是你?”

荷裙少女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盯着震莫怨,她身旁的绿衫青年摁了下她的脑瓜,冲震莫怨抱拳一礼,转头扫向欲要再次围堵上来的长枪兵们。

绿衫青年:“多谢少侠相救!可惜贼兵势大,这般打下去不是办法。”

震莫怨:“那该怎么办?”

震莫怨有点傻眼,他原以为救出对方后,就该对方带着自己逃跑了,不想对方竟已是后劲不足的软脚虾。

绿衫青年:“常言道:擒贼先擒王。只要制服住这边的将领,就能令他们缓上一缓。”

绿衫青年:“少侠……?”

绿衫青年见震莫怨在发怔,急忙低声呼喊。

震莫怨:“对方人多势众,如何冲的过去?”

绿衫青年:“……我引开那些士卒,少侠见机擒住那将领。”

荷裙少女:“不可!”

此话一出,荷裙少女伸手抓过绿衫青年的手臂。绿衫青年大感头疼,伸手按在荷裙少女的秀肩上,让她直接抖了个激灵。

绿衫青年:“他们是冲我来的,我不去,谁去?就这么定了。”

绿衫青年趁荷裙少女酥麻手软时,抽手横移出去,身形蹿向林内。

荷裙少女:“旗主!”

肥头小将:“拦下他,绝不能让他跑了。”

发现这边不对劲的肥头小将,于后方大喝一声。这边的长枪兵们立马走了大半,余下十几名长枪兵看守三人。震莫怨举目向绿衫青年逃窜的方向望去,便见密密麻麻举着火把的步骑兵如潮般的涌动过去。即便如此,肥头小将犹自不放心,冲左右弓箭手大喝。

肥头小将:“弓箭兵准备,排弓,上箭……发射!”

一声令下,多如蝗蚁的箭矢冲天扑向绿衫青年。把荷裙少女吓得撮紧了铁索镰把,心口都跟着提到喉口处。远处的绿衫青年绿影流光连闪,巧借参天古树躲了过去。气得肥头小将满脸肉赘抖颤,乐得荷裙少女冷眉扫向震莫怨。

荷裙少女:“你还不去!”

她这嗓子一吼,吓得震莫怨立脚不稳,向后退了一步。他心头是苦味不断上涌,绿衫青年定是以为他是个高手,所以才会提出此主意,却不知他现在是个空架子。

荷裙少女可管不了那么多,和胡渣大汉对了一眼,二人便左右分开,冲向两侧围拢过来的长枪兵们。震莫怨只得硬着头皮,拔腿向肥头小将冲去,中途于路上踢起一杆长枪,一人一枪踏空飞射过去。

“将军小心!”

察觉震莫怨冲来的护卫大喝一声,搭弓便要射向震莫怨。震莫怨急忙抓住飞行中的长枪,甩尾扫向地面上的一块碎石,后发先至砸翻了护卫的头盔,令他重心不稳直接摔落在地。

发觉不对劲的弓箭兵们,急忙调转头来,捉箭便欲射杀震莫怨。震莫怨却已然一头撞了进来,他们哪里来得及拈弓搭箭。这群远程射手,近战便是一群弱鸡,拔刀和震莫怨没搏斗几个回合,全被撂翻在地。便连唯一两个能打的护卫,都半口残气的卧倒在地。

肥头小将冷眼盯向震莫怨,为了追捕绿衫青年,他连身边的骑兵都调遣了出去。不过,他倒也不惧,反倒驾马驶向空处,一脸嫌弃又轻蔑的打量着震莫怨。对方那充满挑衅意味的目光,震莫怨是一点也不在意,他心里正盘算着要如何才能打赢眼前的肥胖小将。在这整个西月环大陆上,凡是有过习武的人,皆都有一身不弱的内外功。即便没有修习内功,单凭外家功夫就不一定是他能打赢的。可任他一遍遍的搜肠刮肚,也没摸着丁点有用的头绪,还在原地吃了一阵冷风。

多想无益,震莫怨侧身欲要骑上先前那名护卫的棕毛马。不料,那半死不活的护卫突然冲他咧嘴一笑,抽刀砍断了马脚。气得震莫怨牙痒痒,更为可恶的是这家伙闷声不坑,把另一匹马也给砍跑了。震莫怨抡动枪把,一脑壳将这可恨的护卫敲晕过去。

目露犹豫的震莫怨提枪缓步走向肥头小将,肥头小将一见他步入场中,不搭一话,策马冲来。震莫怨没法子,只得跨步向前,右侧向肥头小将,双手背向倒拖长枪。肥头小将一见震莫怨架势,眉头当即扭锁成一个绳结。

「看他那架势,不像个门外汉……待我试上一试,便见分晓。」

肥头小将快马撞来,震莫怨待其近到眼前时,发觉这家伙竟敢从正面驰过。要知道,世人多半惯用右手,如果不是有妙手便是逞能。黑马眨眼便要冲到跟前,震莫怨赶忙下盘使劲向后滑移,与马儿擦身而过。他不觉心下大惊,急忙横向抡动长枪砸向右侧,“铛啷!”一声巨响,枪斧相抵在了一起。在枪斧相抵的一瞬,震莫怨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拖拽了出去。他不敢持强,斜步撤枪向后倒转,顺势一枪横扫向黑马,结果扑了个空。

肥头小将勒马回身,面色异常严肃,他抬头瞅向震莫怨。他没想到这野小子,第一回合便挡下了他的旋风劈。虽说,一开始并没被识破,可这小子的反应速度太快了。

横枪立身的震莫怨额角渗出数滴冷汗,这肥头小将年纪尚轻,便使得一板好斧法。若不是他,打小便跟着竹老修习战戟,挨了不知多少记阴狠棍棒,才积攒下丰富的对战经验,他还真就要着了那小将的道了。

肥头小将:“没想到你也会马上功夫,总算是可以让我尽兴了。哈哈哈!虽然对你不公平,但也只能怪你命数不好。”

肥头小将胯下一挟,马速比先前慢上一截,俯身倒拖板斧于地。二人相距六尺之时,肥头小将撩斧劈出,同时猛地勒马调头,令马儿于空中扬踢反旋一周,拎斧于半空中划圆,随之蹄落甩斧,再次一斧斜向下劈。震莫怨躲闪不及,又不敢随意出招,被迫横枪俯身硬挡;斧刃枪杆相击,震莫怨两臂当即一麻,手中铁枪乱颤,巨大的后劲将其带离地面;随着板斧横向挥旋,沿着铁杆削向其右腕,他只得撒手,左腕沉力下坠翻转铁枪,一枪扎入左侧的地面;身形落地之后,他左向弓步,俯身侧向抵住枪杆,死力抵御住肥头小将的奔轮圆斩;斧刃虽被震莫怨挡了下来,可它下劈的去势却更加猛速,沿着枪杆向下削向其左手,震莫怨急忙再次撒手,借倒冲之势倒拖枪杆向后滑退。

倒滑出去的震莫怨一脚踹向地面,忍着反向冲力的反噬,倒转枪身飞奔向肥汉小将。他已经不敢让这小将再次驭马冲杀了,若真放任他这般肆意冲杀,他迟早要被其一斧砍于马下。极速身影转瞬便冲到肥头小将跟前,震莫怨伏身横扫便欲一枪扫断马腿。早已看穿其意图的肥头小将,一斧砸向左侧的地面,倒立斧刃于马下。震莫怨不敢自投罗网,止步飞身改道扫向肥头小将。眼瞧着枪尖要划过他的胸膛,肥头小将肥胖的身躯猛然下坠伏身,身下的黑鬓马立马下坠蹲伏。

一击不成,飞身越过的震莫怨急忙转身挺枪,连续点刺向已经起身的一将一马,肥头小将只得挥动板斧护住自身和马匹。震莫怨现在可谓是狗头膏药,黏贴在肥头小将的身旁厮杀,迫使他留在原地和自己见个高下。

二人交手数十招之后,震莫怨便发现这肥头小将,犹为擅长旋劈战法。他仗着自个在马背上,每次都要趁机大力一斧,将震莫怨砍跪在地;随后左右旋斧劈砍不停,时不时还给他来上几记连环旋劈,好几次让他招架不住丢了小命。好在他力大气沉、反应敏捷,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由于体内真气耗尽,震莫怨只能凭借着一身蛮力,来回与肥头小将厮杀。随着二人越战越久,越战越酣,震莫怨手中的枪法也变得越来越灵活,仿佛成了一条有灵之蛇,伸缩腾挪尽在其心。当初竹老教他的乃是战戟的使法,此前他借用长枪使出不免有些生涩,随着交手的次数增加,他渐渐把握住其中的关窍。戟枪有别,却也有相通之处,后者少了数般变化,多了七分灵活。

此刻,战马上的肥头小将越战越惊心。刚开始时,马下那小子枪法生疏,好几次差点丧命在他的板斧下,却每每又被那小子给躲了过去。之后越战越久,那小子枪法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多变,反倒是他的板斧使老了。要不是他仗着自己地势高,挥劈迅猛有力,还真就要捉襟见肘了。

其实,单论二人武艺高下,肥头小将便得败下阵去。那肥小将的斧法,不过是军中教习所得,后自我别处精彩,将旋劈战法发挥到极致,自此年轻一辈没有几人能与之相比。而震莫怨这一套戟法却传承自竹老,听其大师兄兜卜停所述,这套戟法乃是竹老家族历代祖传的,不知历经了多少代先辈的征战杀伐,方才有现如今的底蕴,其之深厚非一家之所能比。况且,震莫怨还并未发挥出其真正的威能来。

荷裙少女:“没想到那愣头青还有两下子,竟和那猪头打的不先上下!”

挥镰砍翻最后一个碍事的长枪兵,荷裙少女朝震莫怨这边瞥了眼,见其和那肥头小将打的旗鼓相当,不禁咂了砸小嘴。

胡渣大汉:“柏帘,再仔细瞧瞧,那小子哪里落了下风了?他竟会马上功夫,要是他肯加入我们白鬼军,我军的实力必定暴涨一截。”

荷裙少女:“切!我们去帮旗主。”

胡渣大汉:“柏帘别去!旗主的‘天罡八部’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奇功,你我过去只会给他添麻烦。”

胡渣大汉急忙喝止住荷裙少女,荷裙少女犹豫再三,最后只得鼓起腮班子,朝未曾昏厥的长枪兵狠踹两脚。

再说那绿衫青年,凭借着高深的身法,于林间迂回百转,愣是把一干步骑兵耍的团团转。他趁隙朝震莫怨那边望了下,于昏暗之中瞧着两道身影,一上一下来回翻腾厮杀,他面现疑色。随之他忧心忡忡地望见山头那边,见那边人影耸动的越来越稀疏,他不禁悲叹一声。他距离山头并不算远,但他不敢冒冒失的过去,身后那一大批的人马相当于是一桶火油。他现在只希望,震莫怨能早点擒下那名小将。

震莫怨这边和肥头小将斗了百余招,二人皆感有些力乏,肥头小将是汗如雨下,震莫怨则全身热气直冒,便连那匹黑鬓马都在拼命喘息。即便如此,二人一马都没敢稍作停歇,仍旧在斗个你死我活的。震莫怨一枪戳斜板斧,后撤一步将枪杆盘入腰间,来回转动不停。肥头小将不敢大意,趁机一斧劈下。地上的震莫怨则平静如水地抬头看了一眼,腰间长枪电射而出,枪头一摆便一榔头打偏了板斧,随即溯流回身,蛇信一吐飙射向肥头小将的面部。肥头小将急忙挚回板斧,翻身挡下一击,心中暗呼好险。他有点不解,这野小子什么突然变的这么厉害,先前也没见他这么生猛。

然而,马下的震莫怨已经不想再和肥头小将缠斗下去了,因为林内的骑兵队已然折返回来,他若再不赶快拿下这员小将,今晚他就得葬身此处。当下,他收回长枪,趁肥汉小将未起身之际,蛇信再次一吐斜刺入小将的铠甲内,一枪将其挑落下马。待其落地一杆挑飞板斧,一脚踢在马屁上,赶跑了黑鬓马。紧接着拎起肥头小将,倒扣其双手,转身提枪抵住肥头小将的咽喉。

震莫怨:“给,给我停下来!你们再前进一步,我,我……我就杀了他!”

震莫怨一见骑兵队驭马搭弓,朝自己这边冲来,吓得他手臂一挺,直接刺伤了肥头小将。

肥头小将:“统统给我停下!”

肥头小将:“给我退后,你们想谋杀本将吗?”

肥头小将拼尽全力冲天高呼,忍受着喉部的疼痛,劈头盖脸的便给众士兵们盖了顶谋杀的罪名,吓得他们勒马缓缓向后撤去。震莫怨见他这么卖力,不仅喝住了骑兵,还让他们后撤,便客气的把枪尖放下。

林内的绿衫青年一见此景,立马飞身冲出密林。一阵狂风刮过,他便出现在了震莫怨二人的眼前。他一把扯过肥头小将,冲其怒吼。

绿衫青年:“下令!让骑兵队冲入山道口,步兵随后跟行。”

肥头小将:“怎么……!”

肥头小将面色大惊,他为将没几年,也没打过什么仗。但最基本的行军方略他还是懂的,一旦他命士兵们退入山道内,那无异于是让麾下的士兵们自相残杀。

绿衫青年:“下不下令!”

绿衫青年见肥头小将面色犹豫不决,抬手便折弯了他左手臂膀,抓起他的右臂故作虚势。吓得肥头小将再也顾虑不了那么多了,张嘴冲前方嘶吼。

肥头小将:“全军听令!骑兵全速退入山道口,步兵尾随其后!”

众士兵们一见肥头小将下了命令,不敢违令,纷纷朝山道口冲去。绿衫青年随手将肥头小将丢给震莫怨,冲震莫怨嘱咐了一句,便飞身领着随后赶来的荷群少女二人,向山顶冲去。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震莫怨便见山道口内火把乱舞,吵闹的嘶吼声断断续续的传来。不远处的官道上,绿衫青年正扶着满身黑斑的白褂男向这边赶来,身后还零零散散跟着二十来名同样全身污斑的人。待他们走近时,震莫怨才看清他们身上的黑斑,竟然全是血渍。

绿衫青年:“走——!”

绿衫青年示意震莫怨放了那个肥头小将,便领着众震莫怨等人,朝北向林海深处逃窜。

被丢下的肥头小将扶地爬起,他回头瞧见山道口,不住的摇头。心中暗骂那些没脑子的王八蛋,竟然随随便便就冲入山道口,不仅中了绿衫青年的奸计,搞不好已经和对面的州府兵起冲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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