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铁槐树下,一户人家炊烟袅袅,从不远处走过来三个身影,定睛一看,正是刚刚放学回来的俞浅三人。
槐树下这两层木屋加上后面被土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就是俞浅的家了。
吱~~
木门刚被推开,就见一道贤惠身影在厨房忙前忙后,准备午餐。
木屋内布局极简,一览无余,除了一些略显老旧的桌椅家具,看不到任何贵重物品,但十分干净整洁,让人心生舒适,可见主人很是勤快,经常整理打扫。
“娘,我回来了。”
“浅儿回来了啊”,女子擦了擦手,转头面向门口轻声应和,这位衣着朴素,面容亲和的贤惠女子就是俞浅的母亲,林雪。
“雪姨”
“月儿和龙飞也来啦,快进来洗洗坐下吧,马上就要开饭了,姨今天可是烧了你们最爱吃的鸡腿”林雪笑道。
“哎,谢谢雪姨”
夏龙飞在这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看着灶台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小眼睛里光芒四射,口水都快就下来了。
俞浅见状随手拍了他一下说:“快吧你的哈喇子擦一下,都快淋到裤子上了”
胖子想到自己的丑态不能让雪姨看到,慌忙转过身,抬手擦拭,却发现啥都没有,佯怒的回头盯了俞浅一眼。
俞浅自顾自的走到餐桌边上站着,背靠着墙,并未坐下。
林汐月蹦蹦跳跳的往后院走去,打开半掩的木门,探着个小脑袋对着院子里喊了句。
“叔,吃饭啦”
后院一眼扫过,其中一半的空间做了菜地,另一半则搭了一个草棚,里面杂乱的堆着一些木头,草棚的正中是一方石台,上面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木匠工具,其中以一个精致而又显老旧的平刨最为显眼,平整的刨底泛着金黄,可见主人也很是仔细,经常浸油养护。
工作台旁,一个袒露着右半边上身的中年男子正蹲着用墨斗弹线,露出来的右臂极为精壮。
男子的容貌照俞浅有六七分相似,棱角分明的脸上眉头紧锁,仿佛保持这个姿势非常吃力,那小麦色的皮肤也满是汗水,这就是俞浅的父亲,俞宏山。
“嗯……”
俞宏山简单的应了一声,不为所动。
林汐月见状,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想到俞宏山想来做事专注,就转身回到屋内帮着林雪打理锅灶。
没过一会,中年男子回到屋里,解开黑色围腰,准备去简单的冲洗下身子,此时的俞宏山若是被常人看见,定会大吃一惊,只见他的两只小腿自膝盖以下,都是用木头做的简易假肢,左臂虽然常年套着长袖,可仍能看出相较于右臂空荡许多。
俞浅面无表情,可目光总在不经意间扫过父亲的双腿,和左臂,双眸隐隐透着心痛。
打小俞浅就不是一个喜欢惹事的人,但是单纯善良的他,也曾时常因为俞宏山和别的孩子起冲突,甚至大打出手,流血受伤都是常有的事。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虽说因为俞浅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劲头,已经很少有人会当面提及,但同龄人暗中的嘲弄讥讽让他的话语和笑声越来越少,慢慢把自己孤立起来。
渐渐的,俞浅的心智也变得比同龄人更加成熟。
……
“都坐下吃饭吧。”
“龙飞啊,你十岁生日时,叔给你做的椅子用着还习惯吧”
“挺好的,辛苦大山叔了,我娘天天在家夸您手艺好,还说将来如果我不能修原,就跟您后面做学徒呢,学门手艺也好养家糊口。”
胖子刚开始狼吞虎咽,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哈哈,你们这些孩子,天资聪颖,即便不能修炼,将来也肯定比我们这一辈强,哪里需要学这等苦累活。”
俞宏山爽朗一笑,接着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俞宏山对待俞浅向来要求严格,从不含糊。
“浅儿,今天早课有没有听村长的话,没在外面惹事吧。”
俞宏山的话让俞浅顿了一下,他含糊的嗯了一声,随后继续埋头吃饭,而夏龙飞在一旁差点呛着,脸憋得通红,林汐月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林雪瞧见,责怪的白了俞宏山一眼,起身给胖子倒了杯水。
“好了,让孩子好好吃饭,不吃饱哪来的力气上课,来,龙飞啊,喝点水,慢点吃别呛着”
“哎,谢谢林姨”胖子胡乱的擦了擦嘴角的油渍,一脸憨笑的跟林雪道谢。
俞宏山眉头微皱,也拿起筷子吃饭,不在询问。
........
午饭过后夏龙飞和林汐月跟俞浅的父母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俞宏山夫妇收拾过后也上楼准备休息。
俞浅独自一人来到门口的树荫下,老槐树有些年头了,估摸着四五个成年人也不一定抱过来,但像这样的铁槐树在以此为生的木槐村倒也并不稀奇。
他三两下熟练的爬上槐树,躺在粗壮的树枝上,头枕着双手闭上了眼睛,老神自在,脑海中却因为今天林宗明的话,回想起四年前的一晚。
……
那晚,六岁的俞浅因为别人嘲笑自己的父亲,第一次动了手,回到家后没多久就被母亲林雪发现了。
衣衫遮不住他身上的牙印和跌打伤痕,而俞浅天生倔脾气,在母亲的再三询问下,也没有说出实情,直到一个孩子的母亲上门兴师问罪……
小俞浅看着母亲不停的给人道歉赔罪,终于爆发了,在林雪的阻拦下,他歇斯底里的对着门外吼着:“他们凭什么嘲笑我爹爹是残疾!凭什么!老子弄死他们!”
疯狂过后,俞宏山狠狠地打了俞浅一次,小俞浅尽管年幼,挂满眼泪的小脸上两眼通红,却硬忍住没有哭出声来,就在那天,常年滴酒不沾的俞宏山喝的烂醉,也终于告诉俞浅前因后果。
……
原来早在俞浅刚一岁时,有一伙被通缉的流匪入村抢劫,他们的首领是位修原者,当时恰好村长林宗明带着村中的小辈去苏顿堡进行启痕仪式,半个月前出发还没有回来。
木槐村中虽有精壮村名数十人,却抵挡不了强大的修原者,在带领村民奋起反抗的少村长林海被匪首一掌击碎心脉后,村民们纷纷放弃抵抗,任由流匪搬空了每家每户的粮食,本以为他们会就此罢手,但没想到那匪首贪图美色,看中了林宗明那怀抱幼婴的儿媳。
此时,跪在丈夫身旁的年轻妇人早已是梨花带雨,察觉流匪的意图后,不愿受辱,决然持刀自刎,留下了还不满半周的林汐月,流匪觉得扫了兴致,心中愤恨,竟然打算将襁褓中的婴儿摔死泄愤,简直丧心病狂。
这个时候俞宏山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凭着强壮的身体素质,趁其不备,一拳将拎着林汐月的小喽啰打翻在地,救下了婴儿,流匪顿时磨刀霍霍,满眼杀气的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村民,俞宏山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抱起林汐月反身就跑,可是他能跑的过普通流匪,却跑不过修原者。
俞宏山看着身后那满脸讥讽的匪首离自己越来越近,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唤出痕纹,努力感知身边的青色的原能,六转地痕,可惜天痕有残,无法修炼,俞宏山疯狂了,他强行引原入体,将原能尽数的牵引入自己的双腿。
下一瞬,速度暴涨,猛然甩开了匪首一大截,匪首的面色随着距离的拉开渐渐沉了下来,眼中有些惊疑,他难以相信眼前这一幕,明明刚才还只是普通村民,为何突然可以引动原能,匪首双眼微眯,灵关之处的痕纹越来越明显,三转人痕,只见其身旁原能一震,身形向着不远处的俞宏山飞掠而去……
俞宏山面红耳赤喘着粗气,抱着婴儿拼命的奔跑,他牙关紧锁,隐约能看到丝丝猩红,体内的疼痛如潮水般一波一波的冲击着俞宏山的神经……
渐渐的,他开始失去知觉,速度也慢了下来,在倒下之前,最后的意识驱使他轻轻的挪动了襁褓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托在心口,整个人向前跪地倒下,一动不动,此时的林汐月被他牢牢地护在身下。
匪首应该也厌倦了这猫戏老鼠的游戏,伸手对着俞宏山的头颅拍去,突然,一道亮光闪过,他发现自己正在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在意识残存的瞬间,他看到一个无头尸体缓缓倒下,逐渐放大的瞳孔充满疑惑,为何这身形如此眼熟……
或许直到最后他也没能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丧命于此。
村民们并不知道这一切,他们只知道村长林宗明带着昏迷的俞宏山和不满半周的小孙女回到村中,杀光了所有流匪,将匪首头颅挂于村头的铁槐树之上七天七夜,从此,再也没有土匪马贼敢来木槐村闹事……
俞宏山因为天生残痕,本无法修行,而在那种情况下,强行引原入体,身体遭受了重创,最后被迫截去双腿方才保住性命,就算这样,体内的原并未被清除干净,左臂血手萎缩,残存的原能形成原能毒癍,缓缓蚕食着宿主的气血。
从此每个月的月初都需要接受治疗,将不断壮大的毒?压制到最小,形成平衡,过程如同挖肉剔骨,疼痛异常,但必须保留意识,始终催动残痕,牵引那经人炼化的原能入体,一旦昏迷,天痕不显,则前功尽弃。
在知道了的始末因果过后,小俞浅看向父亲的目光中满是崇拜,但俞浅内心深处却极为矛盾,难言的骄傲和莫名的愤恨在他的心中纠缠,骄傲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是个舍己救人英雄,愤恨是如果没有流匪,或者是林老爷子能够早一天回到村子,他的父亲都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俞宏山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情,便知道俞浅心中所想,沉声说道:“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的良知让我选择救下那个孩子,我把她当成了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少村长更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死,所以我必须去,就算代价是付出生命。
浅儿啊,千万不要去恨村长大人,他和月儿才是那场灾难中,最大的受害者;你要好好照顾月儿,她从小体质娇弱,而且,那是为父舍命救回的孩子。”
小俞浅抬起衣袖擦了擦早已通红的眼眶,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时,俞浅的心中燃起了成为强者的信念之火,他开始明白,只有变强,才能永远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