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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夜宿南阳

“也怪,这黄香骑马也太早了,天微微亮她就走了。如何连个影子也见不到,如何没叫我?我也喜欢骑马,清早骑马可谓神清气爽。岂不闻:‘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之理?我看这黄香,可够味道,非等闲之辈,可谓梁红玉与李清照二者柔和之人。”余下虽说跨马离开了襄阳城,可心依然在襄阳城,还对黄香念念不忘,依依不舍。时不时回头张望。

武连骂道:“我呸!你喜欢她就直说,还拐弯抹角?什么梁红玉又李清照的,我看她既不像梁红玉,又不似李清照,她就是她自己,她叫黄香。做的那样的诗,狗屁不通。至于带兵打仗,又没见过,就难说的很了。”

“赵香云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余下针锋相对,说着说着,自己也乐了。

武连又好气又好笑,差点跳下马来,马上拽紧缰绳,叹道:“好小子,你就别往哥哥我伤口处洒上盐巴了,好也不好?”

“什么哥哥,你和我一般大,让我叫你哥哥,你若想占我便宜,岂不可笑?”余下乐个不住。

武连见余下胡搅蛮缠,就不睬他,马上嘿嘿一笑,一本正经道:“黄香,她一定很生气,我们一溜烟就跑了。按她的脾气,定会在心里把我们几个骂个狗血喷头。可我们心知肚明,哪里是我们不辞而别,分明是她不想辞别。她如何知道我们不会走。她只管生气,我们也不迁就她,惯她那个毛病,就害苦我们自己了。不管她,让她气哭就对了。”

“赵香云早就哭了,却不是气哭的,是实实在在的伤心难过。她心中的国破家亡,并非寻常百姓所能了解,如若她被女真人欺负了,这性子一烈,真是不敢想象。即便苟且偷生,也是苦不堪言。我们当年搭救她又一败涂地,多少年了,不知她如今怎样?如若没人想起她,把她忘个干干净净,她就可怜了。不知要流多少泪,要哭多少个日日夜夜。”余下一听,瞪了一眼武连,马上针锋相对,冷笑一声。

武连顿时目光呆滞,身子一斜,眼看要跌落,马儿一惊,大叫一声,乱奔开来,形势危急,好生了得。普安眼疾手快飞身搭救,子午、余下扯住缰绳,众人下马落地,气喘吁吁。四人坐在小河边,马儿低头吃着水草,只听噗哧噗哧,水声四溅。远处波光粼粼,哗哗作响。

“不知赵香云她怎样了?我哪里不想她了,我想,你们又当如何?难道你们就觉得她自作自受,她活该么?”武连抬起头蹙眉,喃喃道。子午、普安、余下三人低下头,不知所云,只是神情恍惚,一言不发。

武连又自言自语道:“黄香很像赵香云,身上或多或少有些影子。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何况女儿家!就是孪生姐妹也有所不同,是也不是?何况黄香实在不似赵香云那般知书达理。虽说赵香云也刁蛮,可她绝不会口无遮拦。”

“赵香云当然比黄香好许多。一个帝姬自然要比一个知府小姐知书达理。”余下知道自己方才口无遮拦,差点闯下大祸,随即安慰武连。

武连摇摇头,好似若无其事:“黄香也不错,别把她看扁了。我看她也并非有意胡搅蛮缠。她也读书,也有些文采。看人还是要去伪存真,表象很可怕,往往就欺人太甚。”

“我不知赵香云眼下好不好,可我祝她一切安好。”子午也叹道。

普安绕开这话题,马上看向子午:“明红又当如何?这可是个贤妻良母般的女子,很适合与她白头偕老。”

“黄叶也不错,你们都私下说话了,是也不是?上次在成都见到她,你就走不动道了,居然与她在都江堰私会,你好大胆子,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么?”子午也笑道。

普安哈哈大笑:“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大宋女子都可以休夫,女子什么不敢做?岂不闻大文豪李清照与带兵打仗的梁红玉,至于这明红,我看也不可小觑,你也知道她跟着谁了,耳濡目染自然就像谁了。虽说明红不是李师师,可明红满腹经纶就令人望尘莫及了。”

“黄叶,很威武。这人好像男子汉大丈夫,一身打扮也是谦谦公子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普安与一个青春俊杰在搞龙阳之好呢?”子午乐道。

普安一怔,马上笑道:“别胡说,黄叶知道了,有你好看!虽说明红很好看,可你就不知足。你与明红这含情脉脉,真够墨迹,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可修成正果。”

“黄叶这女子,不好对付,她是凌霜傲雪的红梅。”余下乐道。

武连强自镇定,笑道:“明红才是红梅,这黄叶,我看与她的名字一般,是绿叶,是竹叶。黄叶就是一片青青竹叶。就是枯萎了,泛黄了,也照样铁骨铮铮,风韵犹存!”

“黄香又当如何?那便是香气袭人,令人透不过气,是也不是?正道是,香死个人。”子午乐道。

普安打趣道:“赵香云嘛,我看就是一团云儿,飘来飘去,总是雨过天晴,才见祥云。这云,有味道,是香气袭人的云儿。”

四人坐了片刻,缓解了方才心绪,感到释然后,起身牵马继续赶路。马儿居然意犹未尽,吭吃吭吃的继续吃着水草。流水潺潺,浮藻绿如蓝。

“哎,师兄。你说岳将军和他儿子岳云长什么样啊?”走不到多远,嘚嘚作响的四匹马,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余下跨马之际,回过头看着子午问道。

子午忙道:“自然是英雄样了,还能是什么样。英雄人物自然是一表人才,威风凛凛,不可小觑。”“难道像你一般,笨蛋样儿,是真正的笨鸡蛋吃多了的样?”武连乐道。普安道:“你们真逗,还笨鸭蛋呢!一个个搞笑的伎俩倒不少。”四人哈哈大笑,乐此不彼。子午看着远处的一马平川,跨马之际,大喝一声。

余下一怔,问道:“怎么了?大喊大叫,几个意思?”“他不知道憋屈什么,他素来沉稳,师父们可都夸奖过,要我们跟着好好学。”普安也回过头笑道。武连道:“可不是,我们都人间烟火吃个遍,子午却是自命清高,没曾料想他压抑太久就爆发了,还挺吓人。”“什么沉稳,不是我沉稳,是我喜欢安静,不想废话连篇。我觉得话痨惹人烦。”子午笑道。余下道:“什么话痨不话痨。老天爷给了嘴巴,除了吃,除了喝,除了说话,还能做什么?”“还能大喊大叫,还能唱歌。还能男欢女爱!”普安一本正经,若无其事。子午、余下、武连瞄了一眼普安,马上忍俊不禁。

武连感同身受道:“我想赵香云,我想对她说,我想她。不知道她如何了。我觉得很难遇到她了,来世再说好了。”“别悲观,想必她会回来。你也不想想看,人心思定,宋金两国总不能一直打下去,也是打打停停。太上皇是走了,不过宋钦宗、韦太后、仁福帝姬赵香云,他们还活着。”子午劝道。余下喃喃道:“可不是,这天下人间没什么了不起,还要给自己宽心。”“武连,你当初与赵香云到底定情了没有?她就值得你怀念了?”普安故意笑道。

武连叹道:“这个事就不能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傻啊,你喜欢黄叶,难不成你会亲口告诉她。要的就是不知不觉,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想着,念着,盼着,梦着。不至于空落落的,当初的回忆如若美好,眼下想起来也感觉很是美好。如若回忆里都是伤心难过,也不值得我寻死觅活了。”“你有寻死觅活么,我看你就是靖康耻那几年闷闷不乐,最近这几年,大概早已好了许多。”子午捧腹大笑。余下笑出声来:“可不是,我感觉武连你早已忘了赵香云了。”“你昨晚为何追余下和黄香去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都发现了,只是不说。你偷偷摸摸起床,我们眼睛是闭着,可耳朵可听得清清楚楚。”普安道。

武连马上反驳,搪塞道:“我是夜猫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余下这小子跟着黄香出去玩,我能放心么,就怕他被黄香捉弄吃亏。这哥们弟兄的,我不帮他谁帮他,你们没良心,难道还要让我也狼心狗肺么?”“你这话说的可真够狡猾,真够俗不堪耐。”子午叹道。余下点了点头:“就是,明明怕我与黄香有什么暧昧轻浮,想从中作梗,还不好意思承认,岂不可笑?”“这便是大大的虚伪。”普安乐道。武连仰天长叹:“人生何处不虚妄?虚伪又何妨?这虚伪也有苦衷,你们懂什么,你们不懂。”欢笑之际,四人已达南阳地界,此时此刻,夜幕降临。进入南阳城,却少了襄阳城的热闹非凡,原来中原兵荒马乱,早已让南阳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故而逃离者比比皆是,如此南阳就少了几分热闹非凡,也在所难免。不过茶肆、酒楼还是应有尽有。谈不上一蹶不振,不过少了许多喜气洋洋。

四人来到一家客栈,下马牵着缰绳,没走几步,就有店小二出来招呼他们了。四人喜出望外,原本想着,没什么人,会感到灰头土脸。“四位客官,里面请。不知你们哪里来的,如今兵荒马乱,日子不好过,客栈也没什么生气。”店小二把白色毛巾搭在肩头,拱手笑道。

子午问道:“此话怎讲?”“刘豫的皇帝被赶下去,本想着天下太平了,没想到,兀术又来胡作非为。岳飞将军如今虽说在郾城,可小道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朝廷就不同意岳飞将军出师北伐。他此番虽得人心,可明摆着让朝廷对他有了想法。就怕岳飞将军吃力不讨好。如若把兀术打败了,朝廷是要议和。如若被兀术打败了,朝廷还是要议和。无论我大宋胜了还是败了,朝廷都要议和。你们说说看,岳飞将军岂不自讨苦吃,自寻烦恼。可不出师北伐,也不是办法。不是咱大宋要折腾,偏偏兀术要折腾,亡我贼心不死,你们说有什么办法?”店小二娓娓道来,义愤填膺起来。

余下叹道:“原来如此,岳飞将军此番北上,朝廷不同意么?”“可不是,咱小老百姓也想不通许多大道理,可有一件也明白,高宗他也是害怕兀术了。不想招惹那厮!这不刘锜将军的‘八字军’赶走兀术之前,害怕兀术南下淮河,再来一次搜山检海,故而火急火燎把岳将军从庐山叫下来,派到襄阳,准备北上抵抗兀术。结果不等岳将军出手,刘锜就赶走了兀术。等这兀术前脚一走,高宗马上改变主意,命令岳飞将军原地待命,你们想想看,原地待命自然要花不少军饷。如若兀术按兵不动,高宗过不了多久自然让岳飞将军解散队伍赋闲去了。自然是害怕岳飞聚集队伍,对朝廷构成威胁,即便岳将军没想法,难保他手下会惹是生非。由此可见,朝廷与岳家军之间,有不少猫腻。前些年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高宗在太子的事上就对岳将军耿耿于怀,你们说,此番如若岳将军还不听话,后果不堪设想。”店小二皱着眉头,气呼呼道。

武连问道:“岳将军莫非有什么祸事么?看你提心吊胆的,莫非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可惜他不认识我。说白了,咱替岳将军捏着一把汗。他这人很好,路过南阳,秋毫无犯。岳家军军容严整,威风凛凛。与许多官军大有不同。很是振奋人心!这岳家军比我大宋任何一只队伍都强上百倍也不止。”店小二津津乐道,喜笑颜开,不过不无担心的忧色一瞬间就挂在了脸上。

“如此看来,岳家军也是危机四伏了。不过也不尽然,好在眼下是大敌当前,想必高宗也不会斤斤计较。”普安也担惊受怕道,一瞬间想起赵构,感觉他这人应该不会小肚鸡肠,就自我安慰起来。

店小二道:“说了半天,你们是住店还是吃饭?”“天色已晚,若有客房,自然住下。”余下见店小二热情周到,就喜道。“当然有,里面请!”店小二招呼道,四人紧随其后。

店小二把四人马匹拴在客栈外面草棚之下,便低头陪笑招呼四人,径直往客栈里面去了。四人走了进去,发觉没什么人,只有一两个散客吃酒,目无表情的说些闲话。桌子上,是牛肉与花生米。这让子午四人感到意外。素知眼下兵荒马乱,可以吃上牛肉就很不容易,不过远远一嗅,武连、余下感到这牛肉,味道好极了,香味四溢,不觉,嘴角流出口水,赶忙用手指头擦掉,生怕别人笑话。

子午便问道:“先送些饭菜与好酒?”那店小二忙道:“好嘞,给你们送到客房,可好?”“就在此处吃了,吃完我们回房歇息。”子午微微一笑。店小二点头而去。余下马上叫住店小二,叮嘱道:“我等今晚便在此留宿一晚了,马匹要好生看待一些!明日自然不会亏待于你。”店小二笑道:“客官尽管放心,我这就让人牵往马厩,好生看待,放心便是。”说着,有人便前来按方才吩咐行事去了。店小二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子午四人拿出包袱,把宝剑放在眼前,四处东张西望,就怕有贼人尾随。突然余下发觉一个眼色从门外袭来,再看,人已不见踪迹。

正在此时,一个书生喝了一口酒,拿着筷子,敲着碟子,花生米也微微跳动,他随即吟诵道: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子午四人马上一怔,不约而同看向这人,只见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虽说不再年轻,可也顶多而立之年,刚刚出头。一副愁容,也不似落魄子弟,只是眼里含泪,却掉不下来的样子。与书生邻座的汉子瞪大眼睛,喜出望外,拍了拍手,大叫一声:“好诗,好诗!”这一下,子午四人吓了一跳,浑身上下,鸡皮疙瘩袭上全身,再看汉子,只见他皮肤黝黑,眼睛很小,个头不高,嘴巴很厚,留着八字胡须,颇有喜感,虽说个头不高,但看上去四肢发达,尤其是有一双琵琶腿。

“好诗是好诗,又有何用!”书生眼里含泪,喃喃道,说着仰头又是一杯酒。

“小兄弟,我是个捕头,在本地衙门混口饭吃。这诗我也是听过的,就是不知何人所作,想必定是热血男儿所作了。听上去,痛快!”汉子顿时一怔,笑道。

子午心里乐个不住:“李清照的诗都不知道,真孤陋寡闻。”“这汉子一定装傻充愣。”余下也寻思。普安寻思:“书生是随口一说,汉子是有感而发。”武连心想:“混口饭吃,这话说的不错。眼下可不是混口饭吃么?只是我们在东奔西走,而人家是人心思定。我们如若不下山也不愁吃不愁穿,我们为何要下山受苦受难,我们不是闲的没事做,我们这是在走人生之路。比他们好许多,不过我们需要承受自己应该承受的,这便是我们和他们的与众不同之处。人生在世,除了混口饭吃,难道没别的追求,我看未必。为国为民也算一个抉择!我们虽说不是军人,也不是朝廷命官,可我们是大宋的黎民百姓,我们为国而战,这便是我们行走江湖,立于天地之间的根本所在,便可无怨无悔了。此乃岁月无情,人生无常,而初心永恒之意。不枉此生,夫复何求?我们不需要后人记得我们,但愿人生在世,走一遭,经风雨,见世面,也是极好。”想到这里,武连感到自己好像一下子就成熟了许多许多,不由的思绪飘飞,热血沸腾,感慨万千。

“如若是热血男儿所作,小生倒服气了,可惜偏偏不是。”书生冷笑一声。汉子大惊失色:“噢,这等气魄,也不可能是娇滴滴的女儿家所作了,是也不是?”“这位哥哥猜对了,就是一位大文豪所作,她却是一位老年妇女。如今已是快耳顺之年的人了,叫做李清照!”书生微微一笑,斩钉截铁道。“居然是她!”汉子的酒碗快到嘴边,马上慢慢的放下,神情恍惚,大惊失色。

“你认识她?”书生惊讶万分,随即问道。汉子仰天长叹:“我年轻时曾在东京见过她,后来,她的丈夫赵明诚去世,我便是下葬抬棺材的一个。上一次在金华,我卖火腿,还遇到她。她送给我一本书,我女儿爱不释手,名字叫做《李清照词集》!原来她是个文人墨客。我只知道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带着车队南下,还与张汝舟打官司,她眼下一个人,没什么亲人了。实话说,我还暗恋过她,可惜我是个粗人,也没什么本事。金华混不下去,就来南阳混口饭吃。女儿因病去世,我与夫人离开金华那个伤心难过的地方,回到故乡南阳谋生了。李清照的那本书陪着女儿一起下葬了,但愿女儿安息,我就放心了。”说话间,潸然泪下。子午四人一听,原来汉子与李清照有缘分见过面,不觉喜出望外。又听他的故事,有些悲凉,马上感慨万千。四人决定认识这位汉子与书生,就上前答礼,书生与汉子也答礼,众人不再陌生,坐在一起说话。店小二送来饭菜与好酒,众人围坐一桌,一起享用。

子午道:“听你们说了李清照,我们也与你们一样,不敢相信,这诗居然出自她的手笔。”“可不是,这等气魄,恐怕只有男子汉大丈夫才有。小娘子也好老太婆也罢,恐怕都不会有。不过李清照有,我还真不奇怪,我见过她,自然知道她。她这人别看柔柔弱弱,与普通妇人没什么两样,可气质出众。别看他半老徐娘,可风韵犹存。我与她聊过天,她告诉我说,小时候她就胆子不小,少年时带着一群姐妹在大明湖边划船。野汉子的劲头很是十足!爱喝酒,爱博弈,爱下棋,爱游山玩水。还爱打抱不平!我就说,她可是李师师的容貌加梁红玉的气质,还有苏东坡的才学!她曾经告诉我,她瞧不上欧阳修、苏东坡、晏几道,觉得他们写的东西不怎么样。可有一人,她却情有独钟,你们猜一猜是谁?”汉子大手一挥,低下头,神秘兮兮道。

“应该是王安石。”子午微微一笑道。余下目瞪口呆道:“不会吧,苏东坡,李清照居然瞧不上!”“我猜是柳三变!”书生掷地有声。“一定是李煜!”普安挠了挠后脑勺道。书生斩钉截铁:“肯定是范文正!”武连环顾四周,小心翼翼道:“自然是岳飞了。”“莫不是太上皇徽宗吧!”书生大惊失色,低声细语道。“猜的八九不离十,周邦彦与太上皇在李师师那边有过偶遇,就是周邦彦!李清照写的叫做什么婉约,对也不对?周邦彦最长于给李师师写词,这入乐的词,能不婉约么?是也不是?”汉子摇摇头,笑道。众人恍然大悟,点点头,深以为然。

子午吃着花生米道:“李师师、李清照、梁红玉,这三位巾帼英雄,想必诸位也耳熟能详了?”“李师师好比荷花仙子,还是粉红之色,透着朦胧之美,神仙之气。正所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梁红玉好比红梅仙子,凌霜傲雪,战天斗地。正所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李清照好比牡丹仙子,国色天香,落落大方,正所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书生微微一笑,娓娓道来。众人佩服不已,深以为然。

“我们在东京见过李师师,在镇江府见过梁红玉。如今就差李清照夫人了,如若有缘遇到,就不枉此生了。”余下笑道。书生道:“听说岳飞将军都没见到,很是遗憾,何况你我?”普安看向汉子,笑道:“我们没见过,可这位哥哥见过,真是羡慕了。”汉子一杯酒下肚,点了点头:“不错,我三生有幸见过她。岳飞将军那日路过南阳,与我交谈,他也说很是遗憾。当年之事我也记忆犹新,我与李清照在建康是二月离开的,岳飞将军撤离建康是七月份,可惜就差五个月。如若岳飞将军早来,这二人就一见如故了。我听岳飞将军遗憾的告诉我,他素闻李清照。当年他去东京,就听说京城有两个奇女子,一个是会唱歌的李师师,一个便是会作词的李清照。可惜元佑党人之故,蔡京上台,李格非离开东京,李清照不得不随着家父离去。自从赵明诚与她结为连理后,小两口日子过的快活似神仙眷侣,人人羡慕。哪知赵明诚偏偏就官场上吃不开,也没什么能耐,就喜欢金石学,一天到晚玩个书画古董。岳飞当年年纪轻轻,李清照早已人到中年,不惑之年了。二人如若见面也是忘年交,可惜他们没见过面。南渡以来,岳飞崭露头角,可李清照却随着她官人赵明诚一路南逃。看到仁人志士抗金,一个个视死如归,而自己官人却唯唯诺诺,只知逃跑,李清照她心里自然很是不高兴。自从赵明诚去世后,每次看见她,我就没见过她有什么笑容。”

“岳飞将军也会舞文弄墨么?他不是带兵打仗之人么?”武连问道。余下乐个不住:“范文正也曾在延安府抵抗西夏,不是也文韬武略,很是名扬天下么?”书生道:“你们居然不知道?不过也不足为奇,世人皆知他收复襄阳城在内的六郡后就名扬天下,是一介武夫。自然不会想到他也是满腹经纶,饱读诗书,颇有儒将之气。我记得他在黄鹤楼写过一首词!”说到这里,随即吟诵开来: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蹄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这词听上去,很是不错。”子午赞不绝口,不觉渐入词中境界,好似梦回东京,也好似自己驰骋疆场一般,威风凛凛。“我虽说不太懂,可也感到不少男儿气概。”汉子也豪情满怀开来。余下道:“不错,有大气魄,堪比苏东坡豪放之气。还多了些军旅味道。”

“其实,岳将军还有一首词,最为名扬天下。眼下在中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就洛阳纸贵了。”书生得意洋洋,好似他的大作一般。

“不妨,说来听听?”普安追问。汉子愣了愣,马上试探的口吻笑道:“你们不要问,我们也不说,你们可问路人。我们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说了这样许久,我想问一问,你们四人来南阳可有什么事?听说兀术的细作,高宗派来的细作,可都在中原走来走去。”武连环顾四周,看向子午、普安,不知道要不要实话实说,迟疑片刻,就笑道:“我们也是做买卖,路过此地,天色已晚,留宿而已。”“原来如此。”汉子点了点头。

子午见汉子与书生不大相信,就对二人拱手道:“实不相瞒,我们是投奔岳飞将军,杀敌报国的。”“你们从何而来?”书生追问道。武连掷地有声:“京兆府!”“京兆府被女真人侵占过,你们对金兵一定深恶痛绝了?听说这女真人对京兆府还不错,真的假的,我如何就不相信。”汉子咬牙切齿道。

余下叹道:“那是自然,正因如此,才追随岳飞将军,意欲保家卫国。”“佩服,佩服。我虽一介书生,就祝你们马到成功,杀敌报国。”书生肃然起敬道。普安拱手道:“来,既然有缘,就共同举杯,喝个痛快。”“哥哥我敬诸位一杯,略表寸心。咱是粗人,如若不是夫人,我一个人也想投军去。”汉子起身举杯。众人一同干杯,一个个笑容满面,开怀大笑。店小二也乐个不住。

正在此时,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背着包袱捂着肚子走了进来,手里居然拿着一把剑,剑穗黄色,很是独道。

“客官要住店?”店小二马上招呼。中年妇女点了点头。“客官不舒服?要不要去抓药,本店可以帮助客官去抓药的。”店小二关切道。“别多嘴,上好房间,不差钱。”中年妇女厉声道。“好,楼上请!”店小二见这人脾气不好,手上还有剑,点点头就躲开了。中年妇女上楼之际,回过头朝余下瞪了一眼:“臭小子,看什么看。”余下感到莫名其妙,总觉的这人的个头与黄香很像,但并不确定,再说这中年妇女,的确看上去很奇怪,一点也不好看,一脸麻子,与黄香差的十万八千里。

“这人真怪!”送走中年妇女,店小二下楼,低声细语喃喃道。“行走江湖之人,见怪不怪。”汉子道。书生道:“江湖上的人,皆是如此。”店小二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怪我多嘴。”子午一看,店小二这话打断众人说笑气氛,就叹道:“好了,店小二再加些牛肉来,听说南阳牛肉不错,你就消消气好了,让我们自在说话。”店小二微微一笑,转怒为笑道:“不敢打扰诸位贵客,牛肉来了。”

子午推心置腹道:“此番追随岳将军,也是久仰大名。实不相瞒,我们追随过韩世忠、吴玠,自从岳飞将军崭露头角,名扬天下后,我们就佩服不已,此番就来了,感觉有些迟了,错过许多惊心动魄。”

“不迟,不迟。这金兵不灭,故土未收,何来太迟一说?岳飞将军说,直捣黄龙,迎回二圣。如今太上皇也驾崩了,朝廷不提了,也罢。直捣黄龙,出师北伐,还于旧都,倒是眼下我大宋仁人志士的共识。岳飞将军可说了,如若连结河朔,必定出奇制胜。我们听了也感到热血沸腾。素闻太行河朔有许多抗金义军,他们过去是山贼、草寇,打家劫舍,与官府作对,可面对金人的残暴,也有一腔忧国忧民之情。我们都佩服他们!”书生叹道。

普安想起一件事,就问道:“不知这刘锜将军的‘八字军’是只什么样的队伍,你们可知道?”

“这个我还真知道。八字军是建炎元年到绍兴三年,王彦率领的一支义军。最初是太行山区的老百姓,后来就投了官军,在河南、川陕等地与女真人周旋,可是不得了,一个个很有些本事,这金人可吃了不少亏。”汉子饶有兴趣道。

余下问道:“八字军,这名字从何而来?”

“还记得建炎元年,王彦率抗金义士入太行山御敌﹐因面部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或作‘誓竭心力,不负赵王’八字而得名。其后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等十九寨义军相继加入,人数最多至十余万,多次击败金兵。其中一万多人后由王彦率领南下,受宗泽等人节制,抗击金兵,屡建战功。金人闻风丧胆,对‘八字军’也是有所忌惮了。”书生笑容满面。

武连问道:“为何刘锜将军也带领起了‘八字军’?不是王彦么?”

“老早跟着王彦混,在绍兴七年就跟了刘锜走南闯北。”汉子仰天长叹。

子午一怔,马上追问:“王彦,何许人也?”

“王彦,字子才,延州绥德人。靖康之变后,为河北招抚使张所部下都统制,入太行山创建‘八字军’,部众十多万人,屡破金兵,名振河朔。建炎元年九月,率裨将岳飞等强渡黄河,取得新乡大捷。二年,亲赴临安行在面见高宗皇上,请求北伐,为朝中主和派排挤,充御营平寇统领,称病致仕。四年,为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前军统制,在川陕地区平定叛乱,并与金兵、伪齐军作战,屡得胜利。绍兴五年,改知荆南府。七年,被皇上解除兵权,以洪州观察使知邵州。九年,病死于任上,时年五十。也就是去年撒手人寰的。真是可惜了。王彦这人可不简单,他年轻时性格豪放,爱读兵书,后受家父命赴京师,到了弓马子弟所读书,经太上皇徽宗亲试,授为清河尉。后入泾原军中,两次随种师道讨伐西夏,立有战功。这新乡大捷,可是渡河以来的第一次大捷。不过有一件事,王彦与岳飞就此不欢而散。这故事,说来话长。金人以为宋军主力来到,便出动五十余骑将王彦军队围住。此时,张所已被贬逐岭南,河北西路招抚司撤销,王彦等人已成孤军。王彦见众寡不敌,又无外援,遂突围而出。由于形势严峻,有几位裨将带兵而逃,岳飞也因抗金方法策略不同而离开。王彦转战几十里,入共城(今河南辉县)西山,并派遣心腹联络两河豪杰,结成联盟,共同抗金。金人悬赏购求其首。王彦为预防发生意外,夜里经常换地方睡觉。实不相瞒,我便是在王彦手下做过小校的。王彦的死不瞑目让咱心灰意冷,故而就离开了军中。”书生眼里含泪,握了握拳头。

“刘锜将军,身世如何?”余下感同身受,神情肃穆。

汉子一杯酒下肚,抹了把嘴,马上介绍道:“刘锜,是德顺军(今甘肃静宁)人。咱早就听说,他是泸川节度使刘仲武的儿子。刘锜年纪轻轻,就随父征战,太上皇徽宗时就做了閤门祗候,我也不知道这是个啥官职。高宗做了皇帝后,刘锜被授为陇右都护,还多次把西夏打得屁滚尿流,那真是痛快。后来,我听说他受到张浚的提拔,在富平与女真人打了几仗,那不含糊,是条铁汉子。你们想想看,这带兵打仗的,就盼着跟在皇上跟前,这才有出头之日,是也不是?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赶早不如赶巧,兵荒马乱,高宗他身边没人,刘锜就做了护卫,一路护送,高宗就抬举了刘锜,这才有了出头之日。”

普安推心置腹:“我们也参与了富平大战,刘锜将军我们是知道的,只是对他本人不甚了解。”

“哥哥可知道,但说无妨。”武连看向汉子。汉子看向书生:“这位兄弟,一定知道。”“不错,刘锜出身将门,相貌俊美,善于射箭,声如洪钟。少时随从父亲刘仲武征战,有一次,营门口水缸中盛满水,刘锜一箭射中水缸,拔出箭矢,缸中水如注涌出,刘锜随后又射出一箭,正好将原处的箭孔塞住,人们叹服其射技精湛。世传刘锜精通阴阳家,他曾于行军时行避祸就福之术,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他在扬州抗击金军时,下令将城外的民舍全部焚毁,用石灰把城墙全部涂成白色,上面写着‘完颜亮死于此地。’完颜亮性格多疑,看见后十分厌恶,于是驻扎在龟山,人数太多难以容下,由此兵变,一败涂地。”书生哈哈大笑。

“这如何与‘围魏救赵’如出一辙了,岂不闻,当年围魏救赵的故事。孙膑也在一棵大树上,写着:‘庞涓死于此地!’”子午乐道:“何谓阴阳家?还望赐教?”

“阴阳家可有的说了,这可是是盛行于战国末期到汉初的一种哲学流派,齐国人邹衍是创始人之一,阴阳家的学问被称为‘阴阳说’,所持见解便是:阴阳五行”。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中称阴阳家的学问‘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你们可知这其中的奥妙么?”书生反问道。

“如此说来,这岂不与老太上老君所云:‘道生阳,阳生阴,阴阳生八卦,太极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之理,不谋而合了?”普安叹道。

“《尚书·洪范》有云:‘五行者,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木生火,是因木性温暖,火隐伏其中,钻木而生火,由此木生火.;火生土,是因火灼热,由此能焚木,木被烧后就变成灰烬,灰即土,故而火生土.;土生金,因金需隐藏在石里,依山,津润而生,聚土成山,有山必生石,便是土生金.;金生水,因少阴之气温润流泽,金靠水生,销锻金也可变为水,便为金生水.;水生木,因水温润而使树木生长,这便是水生木之理。”书生摇头晃脑,喜笑颜开道。

余下大惊失色:“这说法实在高论,愧不能及。”

书生扬起袖子,举着筷子,晃来晃去。洋洋洒洒,高谈阔论道:“所谓五行相克:是因天地之性,众胜寡,故水胜火.;精胜坚,故火胜金.;刚胜柔,故金胜木.;专胜散,故木胜土.;实胜虚,故土胜水。金:金旺得火,方成器皿。金能生水,水多金沉;强金得水,方挫其锋。金能克木,木多金缺;木弱逢金,必为砍折。金赖土生,土多金埋;土能生金,金多土变。火:火旺得水,方成相济。火能生土,土多火晦;强火得土,方止其焰。火能克金,金多火熄;金弱遇火,必见销熔。火赖木生,木多火炽;木能生火,火多木焚。水:水旺得土,方成池沼。水能生木,木多水缩;强水得木,方泄其势。水能克火,火多水干;火弱遇水,必不熄灭。水赖金生,金多水浊;金能生水,水多金沉。土:土旺得木,方能疏通。土能生金,金多土变;强土得金,方制其壅。土能克水,水多土流;水弱逢土,必为淤塞。土赖火生,火多土焦;火能生土,土多火晦。木:木旺得金,方成栋梁。木能生火,火多木焚;强木得火,方化其顽。木能克土,土多木折;土弱逢木,必为倾陷。木赖水生,水多木漂;水能生木,木多水缩。”子午四人听了一头雾水,感到诧异万分,汉子更是瞠目结舌,佩服有佳。

“想不到,这位兄台如此饱读诗书。”武连笑道。

书生摆摆手,乐个不住:“你们才多大年纪,与我称兄道弟?我今年已是知天命之年了。”“什么?你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居然五十了?岂不玩笑了?”汉子顿时大惊失色,手中的筷子不觉掉在桌子上。

子午也不敢相信,凑近书生细细端详:“我看看,你别开玩笑。”“你们看看!再看看我的手指头。”书生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把自己的手指头凑近众人眼睛跟前。众人细细看来,果然不再年轻,是五十多岁的样子。

汉子啼笑皆非:“我今年可与你同岁了。我五十岁!”“我五十三岁!”书生道。汉子与书生,面面相觑,乐个不住。

“好了,我除了读书写字做文章,还喜欢唱歌,这小唱、嘌唱,样样精通。心情好,当年在东京,与陈东是故交,陈东离开东京后,我也回到南阳来了。陈东去世后,我去祭奠过他。如今想想看,也感觉不枉此生。在东京我遇到过李师师,向她请教唱歌技艺,她的歌喉堪当一绝,许多人都想拜师学艺。我便是其中的一人,也算颇为走运。我夫人病逝后,我就与女婿女儿在南阳过活了,如今我也没什么忧虑。含饴弄孙也好,游山玩水也罢,日子也算惬意。最可恶的是兀术与刘豫,搞得中原天翻地覆,兵荒马乱,这日子就难得说了。就盼着岳飞将军赶走女真人,我们也受享太平就心满意足了。”书生为了缓解气氛,就叹道。汉子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没想到,你是李师师的真传弟子。想必小唱也会?真是不简单。”

“我就献丑了,以助雅兴。唱一首李煜的词,叫做《虞美人》。眼下实在没心情唱比较唯美喜悦婉约的歌,就以李煜词作唱,自然多一些悲壮之气。”书生随即唱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众人听了,婉转动听,颇多感慨万千,其中的抑扬顿挫,娓娓道来,彷如梦回东京,一瞬间汉子也潸然泪下。子午四人也是眼里含泪,饱含深情。

“欧阳修可是文坛泰斗。可惜我大宋重文轻武,没什么名将!”汉子叹道。

“除了我太祖武德皇帝之外,我大宋靖康耻之前的名将比比皆是,石守信、高怀德、曹彬、李继隆、杨业、潘美、狄青、曹玮、种师道、种师中、张叔夜、李纲、宗泽。”余下如数家珍,掰着手指头,娓娓道来。

“许多人都说,我大宋南渡以前无将,皆是一派胡言。种师道、种师中、张叔夜、李纲、宗泽,他们哪个不是可以抗敌的。只是朝廷不用而已!都说南渡以来,抗金名将雨后春笋般勃勃生机。这也是异想天开!有人说我大宋,以东京为京城时有相无将,如今以临安为行在时有将无相,此乃谬论也。这文武双全者比比皆是,范文正、张叔夜、李纲、宗泽,便是如此,他们文武双全,又何尝不是大将风度,可惜奸臣当道,祸国殃民,如之奈何?不过这宰相,在南渡前的确很多,有名的更多,比如:范质、赵普、吕端、寇准、晏几道、韩琦、王安石、司马光、章淳、蔡京、张商英、王黼、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这其中并非都是正人君子,只是说他们名扬天下。范质与赵普可谓辅佐太祖与太宗,功不可没。寇准的鼎鼎大名自不必多说,一个‘澶渊之盟’就够了。晏几道、韩琦也是两个文人墨客。王安石与司马光可谓我大宋最久负盛名的宰相,堪当我大宋最有名的宰相。章淳的嘴巴太过分,让端王坐了皇帝。蔡京这个宰相有些本事,还做了太师,虽说时起时落,可也算是名扬天下,可惜臭名昭著。王黼这个宰相是溜须拍马得来的。李邦彦这个宰相就是浪子一场而已。白时中就是蔡京父子的傀儡。张邦昌嘛,我们的老朋友了,他这个人活着胆小怕事,死的实在委屈。”书生大手一挥,仰天长叹。

武连叹道:“如此看来,刘光世与张俊之辈就不足为道了,倒是王彦、刘锜、吴玠、韩世忠、岳飞,才更略高一筹。如若说我大宋中兴抗金十将,排序理当如此:李纲、宗泽、王彦、刘锜、韩世忠、吴玠、岳飞、吴璘、刘光世、张俊!”

“不错,你们都是读书人,知道的真多。”汉子点了点头。书生道:“文武双全实乃当务之急,我看李纲、宗泽、韩世忠、岳飞,便是如此。”

“儒将到底好也不好?”子午突发奇想,马上追问。余下看向普安:“普安,你有何见教?”“武连,你但说无妨?”普安看向武连。武连看向汉子:“这位大哥,还望赐教?”

“还是这位员外说说看的好,咱是粗人,不懂。”汉子看向书生。书生环顾四周,看向众人:“儒将当然好,足智多谋实为俊杰。如若有勇无谋,或是有谋无勇,都不是儒将风范。”

“先生所言极是,我受益匪浅。”子午深以为然,感慨万千。普安笑道:“今晚得遇二位,三生有幸。”“不错,素闻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诸葛亮都喜欢这里,可见南阳人杰地灵。”余下玩笑道。武连却提出质疑道:“诸葛亮还在襄阳隆中住过,不知何时从南阳到的襄阳。我们此番恰恰相反,是从襄阳到南阳。听说岳飞将军在襄阳,等我们赶到襄阳,却得知他在郾城了,还是晚来一步。”

“你们是想让后人为此争论不休么?什么襄阳、南阳的。诸葛亮所在的隆中处在襄阳与南阳交界处,故而说南阳也可以,说襄阳也可以。不必争风吃醋,只要有一个共识即可。那便是都怀念诸葛亮见对了。这山东琅琊、成都、襄阳、南阳,四地的黎民百姓都怀念诸葛孔明。岳飞将军更是怀念诸葛孔明,此番我与岳飞将军彻夜长谈过一番他告诉我,在黄靖大人陪同下,他去过隆中,站在诸葛亮的故居面前曾潸然泪下。”书生却神情肃穆,马上纠正道。

众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夜深人静,书生与汉子辞别子午四人,离开客栈,走了出去。子午四人送到门口,见书生、汉子二人不见踪迹,才转身进屋。

武连朝店小二笑道:“好!我们都困乏不堪,快带我们歇息去吧?”店小二过来道:“好,客官请随我来。”说着四人便背着宝剑,跟随店小二往楼上去了,只见,隔间较多,与楼下一同呈镂空之状,四面尽皆栏杆而围,过道呈天井之状铺展开来,隔间立于其侧,楼上楼下十分方便。

店小二转过身来问道:“几位客官,你们是住一起还是分开住?”子午道:“自然住在一起。”余下忙道:“不,还是分开吧!”武连笑道:“怎么,分开,是何道理?”普安叹道:“怕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余下忙道:“没,没有。我有什么秘密?只是,子午师兄他睡觉老抢我被子,还时不时把个臭脚丫子搭我腿上。你说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们大可谅解。”子午疑惑道:“那上几回你为何不这般说来?此番为何如此莫名其妙?”余下忙道:“上次只有我们两人,没法子只能委曲自己了,此番是我们四人,自然就可选了。”说着又笑眯眯地向武连靠了过去耳语道:“哥们,咱俩住一起。”言毕二人嘿嘿一笑。武连忙道:“好吧!我与余下住一起,你们两人自便。我们一晚上也有的说了,开开心心多好。”

子午无可奈何笑道:“好,店小二,那就两个单间!”普安对子午耳语道:“两人不知有何猫腻?”店小二应声忙道:“好唻,两单间。”说着引领子午、普安往一单间而去,又领余下、武连到了另一个隔间,尽皆安顿好,店小二关门离去。等店小二离去,子午、普安马上藏好宝剑,余下、武连也不敢怠慢,马上藏好宝剑。

到了隔间,余下、武连乐开了花,不知嘻嘻哈哈笑个什么。余下道:“刚刚不过是搪塞之言,其实每次是我把脚压在子午身上,还有一次,还把袜子放他,嘿嘿,嘴上让他闻呢!”“你这家伙真坏!不过我比你厉害多了。过来我告诉你!啊,哎哟喂,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武连正说着已坐空在地,他看着凳子在旁边欲要后退去坐,可只顾说话,冷不防便坐空了。“你怎么往地上坐,你这个家伙真是自讨苦吃。”说着余下哈哈大笑。武连一轱辘爬了起来,坐在床边叫苦不迭,片刻又道:“别笑了,如若吵了别人,人家来揍你,我可不管。”余下忙道:“哎呦,说这话,你也不害臊。真是脸不红、心不跳,没心没肺,大傻冒。好,好。快快说来,你是如何把普安拿下了,不会是又在编故事糊弄我?”

武连道:“真是的,我怎么会那个样子,你和我那是什么关系,可以穿一件衣裳,睡一个床头,用一双筷子。那是一个铁哥们,风吹雨打都散不开的,我如何会糊弄你。糊弄小姑娘,糊弄小魔鬼,也不会糊弄你。”余下点了点头,笑道:“嗯,这还差不多,像是个话了。好,你说吧。”武连忙道:“你不知道,自打上次我们从京兆府回去,普安老让我去替他为阿长师伯上山采药,有一次我就把阿长师伯凉晒的一件袍子披上,趁阿长师叔又出去便偷偷坐在他的位子上,背过身去。普安进去还以为阿长师叔在呢,我装着一动不动,他竟把我当作师叔了,叫我几声师叔,师叔。我自然不动声色。他便慢慢走近,我猛一转身,吓得他落荒而逃,你猜猜看,为何如此啊?”余下摇摇头忙道:“不知道,不要拐弯抹角,快说,快说。”说话间催促开来。“我戴着蜀地的脸谱吓他了个正着,还差点得了神经病。”武连乐道。余下惊道:“果有此事?不会吧!”说着又是一阵欢言笑语。

隔壁房里,如此吵吵闹闹如何不传到子午和普安这里来。

子午道:“金人占领了我们大宋东京城,的确可恶,不知如今百姓可好?”普安忙道:“自然以泪洗面,苦不堪言了,如若金人不横征暴敛就不错了,据说还有大宋将领守卫。”子午心有余悸道:“扬州城那场大火太惨了,简直令人发指。”普安义愤填膺道:“谁说不是,金人如何就杀人放火,丧尽天良,一个个占全了。除了烧杀抢掠、谋财害命,还能做出来什么好事?”子午道:“扬州城竟然没有将领守卫,金人一到,望风而逃,一群胆小鬼,贪生怕死之徒?”普安回忆往事,历历在目,不觉气道:“我就觉得奇怪,大宋将士不比金人少,为何就守不住个扬州城了?当然金人骑兵固然厉害,金人也作战威猛。可他们毕竟是人,又不是魔鬼。他们也有血有肉,是血肉之躯,并非刀枪不入。恐怕是大宋将士心里害怕,自己把自己吓住了。金人就不战而屈人之兵了。他们不是靠一纸书信,而是大兵压境、金戈铁马。”

子午道:“贪生怕死这词,其实并不见好?话又说回来了,谁不是父母所生,谁都难免在面对厮杀时候胆怯,我们也一样,和贼人交手的时候也难免心有余悸,不过一打完,才发现他们比我们还害怕。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就是这般道理了。你大他就小,你强他就弱,你进他就退。反之亦然!”普安笑道:“你进我不退怎么办?恐怕就势均力敌,相持不下了,你也别想吃掉我,我也不可能吃掉你。”子午点点头,笑道:“当然了,因此才会有针锋相对,三足鼎立的局面出现嘛。”普安叹道:“金人如今不怕我们,想以攻为守,步步逼近,意欲让我大宋露出破绽,好一鼓作气打败我们,诡计多端,着实阴险毒辣。兀术便是如此,他心有不甘,意欲卷土重来,再次南下!”“当然,金人就是亡我贼心不死。”子午嘘唏不已。正在此时,只听的是隔壁又在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普安转过脸去便叹道:“这俩小子,是不是又犯病了。我说,以前武连说他也有龙阳之兴的毛病,想必那时是开玩笑的,如今怕是余下这小子,是真的犯龙阳之兴的毛病了吧?那样可就是一件大消息了。”子午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甭理他们,他们是闹着玩的,怎么可能呢。师兄,你是想多了。”普安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起身笑道:“师兄,余下那小子说的,真的假的?你不会真有那样的毛病吧!”此言一出就看着子午。子午也看着他莫名其妙了片刻,忙道:“什么,那小子说的你也信,他不过玩什么鬼把戏罢了,我可没那毛病,什么打呼噜,抢被子,绝无此事。”

“噢!那就好,睡吧,睡吧。”普安说着便闭上眼睛,呼呼大睡去了。“哎,哎。还怀疑别人?你都打起呼噜了。”子午再推普安时,他已不再理会,呼声震天,看来实乃劳累过度。“天呐,这可了得。”说着子午拉着被子蒙住头,强忍着睡下了。

余下、武连还在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不过声音小了许多许多,只听的是,“哎!你觉得那明红怎么样?”余下问道。武连道:“什么怎么样?”余下笑道:“就是她人啊?”武连叹道:“挺好看的!不过你---”余下追问道:“不过什么?”武连故意吞吞吐吐道:“不过,不过---”“快说!不必婆婆妈妈!”余下笑道。“不过她好像对子午师哥有好感!”武连掷地有声。余下大为不解道:“不会吧!应该是普安怎么会是子午这家伙?你怕是胡说八道,我就不信。”

“子午与明红可谓郎才女貌,绝配。他们两个站一块,就如同赵明诚与李清照,可谓神仙眷侣,天作之和。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也是瞎猜的。”武连说着就摆了摆手道:“好啦,反正我也搞不懂,谁知道呢。”说着就赶忙躺下。

余下伸了伸腰道:“看来你和普安在一块得到了不少熏陶,头头是道,振振有词,的确大有学问,乃我大宋才高八斗的大学士了。”武连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马上叹道:“少来这套,少给我戴高帽,不稀罕,用不着,知不知道?你个马屁精,放驴屁。”余下忙道:“马怎么会放出驴的屁来,人家不会多管闲事。再说,驴想放也放不出啊。你真是驴肉不上称,不识抬举。”“你是狗屁不通!”武连忍俊不禁开来。余下道:“今晚这书生与汉子,看上去寻常,可很不寻常?”武连点点头叹道:“就是,我看他二人谈吐不凡,汉子遇到李清照,书生遇到李师师。跟着大家,自然这言谈举止皆更上一层楼了。堂堂须眉,反不如女流之辈,这也就我大宋如此了。”

“一派胡言,你可知武则天么?如若按你的说法,这李唐的男人都别活了,被武则天踩在脚下,难道不丢人现眼?”余下不以为然,笑道。武连笑道:“所言极是,我大宋没女皇帝也是造化了。”余下打了个哈欠,顷刻笑道:“明日到郾城,总算可以好好歇息一下了。哎呦,累死我老人家了,老胳膊老腿的,都快散了架了。”武连叹道:“大战在急,你真是泰山压顶不皱眉啊!哥们,好功夫。佩服,佩服。还老人家长老人家短的,我看看你这个老人家。”说着和余下耍将起来,摸着他的下巴,笑道:“你老人家的胡子如何不见了?”顷刻,二人嘻嘻哈哈就停了下来,躺在床上说些闲话。

余下道:“你小子,说什么呐,骂人还拐弯抹角的,如今长本事了,行啊?”

“睡吧,睡吧。明日还要早早赶路!别心里没事,瞌睡多。这可不好,明日要起早,故而早睡早起,实为当务之急。”说着武连吹灭了蜡烛,两人慢慢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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