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夏初之际,一白衣白发白鞋的老翁骑着白马,手托着一白色的圆方骨灰盒,身背着一条白布粗糙制成的白幡旗,神性憔悴地路过一片碧叶连天望之无际的莲塘。
一片碧绿上的一抹白影,吸引不少莲梦江上的渔民侧目而视,几位渔民看着老翁纷纷议论:“这人太晦气了,怎么就走到这里来。”
“是啊,是啊。”
老翁昏花的眼眸看着不远处的小镇,托着骨灰盒小心翼翼地下了白马,摩挲着马脖子,引着白绳子拉着马缓缓走进莲梦镇。
他拉着马来到一家小菜馆的门前,本打算叫小二过来拴马,谁知那小二看到老翁这身打扮行头,便连忙挥手:“大爷,您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白发老翁于是又拉着白马去下一家。这家小菜馆人少,小二看到有人来便热情地帮老翁拴好白马。
“请问客官几人?”
“两人。”
“好的,请客官这边来。”小二热情洋溢地把老翁引到大堂角落坐下。老翁把怀里的骨灰盒放置在桌对面才坐下。
极为平淡地说道:“两份酒水,一盘通州花生,白斩鸡不要头不加葱不下油,白灼菜心不要叶,白饭两碗。”
小二听得头皮有点发麻,赶紧拿起小毛笔在小本子上写写记记,重复无误后才走来。
隔壁桌正坐着一少年一孩童,少年约莫十一二,看上去神态颇老成;左手边的孩童最多只有五岁,双手捧着豆汁一边喝着一边看着对面的少年还有刚来的老翁。
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隔壁桌上的骨灰盒问道:“哥哥,那是什么?”
叶无封哪知叶有信指的是什么,只知是身后的东西,便转身看了一眼便立马又坐正。心想:这不是死人的东西吗?有信这家伙怎么就问这个呢。
“你以后就会知道的。”叶无封不容否认地说道。
叶有信第一次看到哥哥如此严肃,平日里闹一下别扭就会像今天那样带他去喝豆汁,所以当即没有再追问,只是圆溜溜的眼睛仍然好奇地打量那个白色的骨灰盒。
菜上齐后,老翁自言自语地给两只青瓷杯斟满酒,然后夹了一鸡腿放在对面的碗里。
叶有信不知当真好奇,只是同一堂里坐着的客人皱着眉头,三三两两放下钱币离开,这时小菜馆的老板正回来,他听说有一浑身上下全白的人拉着白马进村,还拖着个骨灰盒。看到自家马棚里正安静吃草的白马,眼皮直跳,心想着自己应该不会中彩,谁知店里还真坐着个浑白老翁,桌上还供着个骨灰盒。
他立马招来店里的小二,让他赶紧把老人送出去,不然的话就小二就要克扣半月工钱。
刚才还热情洋溢的小二吓得煞白了脸,他前几天才从通州过来,哪知着莲梦镇竟有不待送亡人的人。看来人年事已高,他内心虽有不忍,可看在半月工钱的份上,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老板不能撞白的,这饭菜我看您也吃得差不多,小的立马给你牵马过来。”
老翁还没反应这是怎么一回事,小二便招手来了两个壮丁,一人出去牵马,一人准备去拿骨灰盒。
眼看有人要碰骨灰盒,老翁沉声道:“给我走开。”
立志要成为行侠仗义之人的叶有信扯着稚嫩的童音喊道:“光天化日之下,岂由你等欺负黄家……老伯伯”,叶有信平时跟着叶无封晚上去听戏,硬生般套这一句来。
叶无封小声警惕道:“有信,乖。”
叶有信大声辩驳:“我很乖,是他们不乖!他们欺负老伯伯。”
叶无封无言地摇了摇头,转身向老翁说道:“不知老人家有无有空到我家一坐。”
民风淳朴的壮丁看似凶神恶煞,其实本无恶意,看三人要离开便散了。
老翁点了点头,抱着骨灰盒跟在叶无封的后面,旁边的叶有信摸着马脖子赞叹道:“这马好漂亮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通体雪白的马,小手情不自禁扶上马脖子。白马不喜陌生人,当即哼唧两声表示不满。老翁却毫无表示。
叶有信以为马喜欢,便又摸了马脖子两把才松手。
白马翁跟着叶无封来到一处叫莲济堂的医馆,可停在门口,沉思片刻就站在原地不进去。
叶有信回到家就眼笑眉开地冲了进去,嘴里喊着:“爹爹,娘亲,我回来啦!”
叶无封还站在外面等白马翁进去,白马翁却问道:“请问沉木镇怎么走?”叶无封从小就很着父亲叶无碍运送新鲜的莲藕到沉木镇,地方在何处方位脱口而出:“从这里出发向西行约三公里。”
“谢谢小友。”白马翁憔悴的脸庞微笑,随后又恢复平淡说道::“你娘亲快即临盘,六月初六半夜生,得一男孩;本有凡数气尽,念在相逢知遇,你可尚在即盘那晚,于莲塘东南角摘一莲蓬做一碗羹,即可保母子平安。”
叶无封正值学堂上学年纪,读过四书五经,知白马翁出言不凡,他知母亲连有情即将临盘三胎兄弟,便叫住白马翁先不要离开,他进去叫父亲叶无碍出来。
岂知进去后只见叶有信摸着连有情兴奋说道:“他在踢我,哈哈哈。”不见叶无碍在便焦急问道:“娘亲,爹去了哪里?”
连有情摸着小儿子叶有信的头,温声答道:“爹爹今早送你们上学后便去了似锦城采购。”
似锦在清平间,莲梦江在众生界,此时一去便要来回数十日,哪里能赶得及六月初六前回来呢
他心中一时烦闷无比,脸上却没有表露半分,也不敢与娘亲连有情说起临盘遇凶之事。白马翁的话,不知能中几分,可经他刚才一说,便觉得此言应是不虚,藏着几分道行。
“听小信说,你们带了个老人家过来,为何不请人家进来喝杯茶水?”
经连有情提醒,叶无封才想起白马翁还在外头,便又慌忙地跑了出去,此时一人一马已然不见,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