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三人整整聊到了傍晚。
剩下的,例如晚上的接风,自然又是在明月楼。
金崇宦在西平城呆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陈玄他们就急匆匆的出发了,除了原班人马,还多了一个韩明,就连范二最后也一并跟了过来,说是去京城见见世面。
韩明身体抱恙,不便骑马,车队里也只多了一辆金崇宦的马车,陈玄昨天的问拳也吐了好几大口血,没办法,两个病秧子只好一起挤一挤了,由那范二顶了以前吴青峰的位置。
这一路上,往后基本都是官道,再加上是不是就会有一两座城镇突然出现在眼前,速度快了许多,而且夜里也不用在荒郊野外露宿,这就有了更多的赶路时间。
说速度变快了,其实也快不了太多,三天变两天而已,一路上的漫长时间,陈玄除了打坐修行,就是和韩明聊天。
不得不说韩明这个人真的让陈玄大吃一惊,不仅学识渊博,就连修行上面的一些东西,说起来都是如数家珍。
当然陈玄给韩明的冲击就更大了,自己这些肚子里的墨水和见识,那都是在书塾里被老师逼着背下来的,在沙场之上用性命拼搏来的,可是陈玄这样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竟然能跟自己天南海北的聊,还有一身远超同龄人的见识和境界。
一起在马车里憋了几天,陈玄和韩明渐渐熟络起来。
一天他们半路上遇见野兽耽搁了行程,不得已只好露宿野外,陈玄在车内打坐醒来,已经是月上中天,小狼从那天到现在一直都在昏睡,醒来了也就喝几口清水又倒了下去,现在正舒服了趴在陈玄的怀里,陈玄打算下车走走,却看见一旁的韩明也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不由得心生敬佩,明明已经受了重伤,修为不能再有寸进,但还是能够坚持修行。
不料陈玄的动静惊醒了韩明,两个人便一起下了马车,靠在车辕上看月亮,范二早就跟金吾卫他们挤地铺去了。
陈玄从腰间解下一个小葫芦,是路过官道旁的田地是苏欣给他买的,陈玄还是愿意这样叫她,亲切,不过到了京城就不能了。
葫芦里装的是正宗的烧酒,不知为什么,自从那一灰一白两条土狼死了以后,陈玄就爱上了喝酒,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他独自一人,今天难得有个酒友。
陈玄将葫芦递给韩明,韩明却摇了摇头,“不敢喝了,以前我的伤没什么希望,也就得过且过,如今有了盼头,自然能少恶化一分便是一分。”
陈玄自己灌了一口酒,忽然想起来,“你那天不是说给我讲一讲你的故事吗,现在正好有时间。”
“好啊,我也没什么事。”韩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其实我的事说来也不长。”
韩明看着月色,慢慢陷入回忆,“小时候吧,我生在官宦之家,我爷爷是礼部侍郎,整天就是逼着我背书识字,可我那时就愿意跟着护院们舞刀弄棒,再后来,一个老道士路过我家门口,我就成了他的徒弟,跟着他到京城不远处的十二指峰修行了三年,那三年,可真是辛苦啊。”
韩明看着陈玄的酒葫芦,有点馋,但是一狠心,索性不去看了,只盯着月亮说道,“三年以后我下山回家,刚见过了父母,连屁股都没有坐热,好家伙,就要给我说亲事,好像也是朝廷里什么官儿的女儿。”
“我拗了好几天,最后我爷爷和我爹一合计,把我关了小黑屋,不过那时候小黑屋已经关不住我了,我从小黑屋出来以后,索性就离家出走了,一路走到大草原,正巧赶上那年宁王出兵,便从了军,那年我刚好十六。”
“在军队里,我如鱼得水,很快就积累战功升到了百夫长,再后来,便受了伤,只好告老还乡了,西平城的县令,就是我以前的老班长,所以我才被称为韩三哥啊。”
韩明讲完了故事,转头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陈玄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你是韩三哥,县令是老大,那,二哥呢。”
韩明抬头长出一口气,“二哥,死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陈玄点点头,没有继续接话,但是心里却不怎么信韩明说的,韩明对自己怎么受的伤绝口不提,一般的军阵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怎么可能受了这种伤硬拖到现在呢?还有,那西平城的县令到底要积累多少战功才有可能坐到那个位置,怎么听都有问题,不过谁没有秘密呢,他不愿意说,陈玄也就到此为止。
韩明见陈玄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气氛不免有点尴尬,“怎么,不打算讲一讲你的故事?”
陈玄嘿嘿笑道,“我能有什么故事,我才十二三岁,都没活了几年呢。”
陈玄说的倒是真话,他还真的是没“活”了几年。
韩明也笑道“故事多少,可跟岁数没什么关系,你喝酒时候的那个眼神,骗不了我。”
陈玄愣了一下,真没想到竟然被自己的眼神给出卖了,看来以后还得注意,“你真想听,无聊的紧。”
陈玄转头望了一眼韩明,“那行,我,原本就是东阳城附近小镇上的一个富商家里的少爷,六岁那年快过年的时候和家人去城里采买年货,结果遇到了山贼,家人都被杀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我脑海里出现了许多文字,再后来,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些山贼都被我杀了,你能想象吗,一个六岁的孩子杀了十几个山贼。”
陈玄灌了一口酒,“再后来,我被东阳城书院的夫子收留了,然后靠着脑袋里的那些文字慢慢修行,然后公主就去了,再往后,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韩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皇上这么器重你,原来是大能转世,等你破了胎中之谜,就能一飞冲天了。”
两个人就这样聊了一夜,直到陈玄看了眼天色,天快亮了,“借你吉言,我得赶快修行了,看什么时候能突然顿悟。”
韩明也爬上马车,盘膝而坐,“我也该睡觉啦。”
“睡觉?”
“我又不能修行,只能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了嘛。”
马车渐行渐远,只留下一路的车辙印记,京城,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