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疑问淹没在喉咙里,段亓就这么怔在原地。想要过去触碰她的手,却被季泠泠冷漠的避开。
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眼神,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态度,段亓把手收了回去。
这三年,唯有这一刻,季泠泠是真正在做她自己。
她不要他的搀扶。
刚刚厕所里面明明传出了一声暴响,他本来想问问,把哪摔着了吗?
但是人的情绪怎么能往往一瞬间风云变幻。
季泠泠说,要离婚。
这一刻什么话就说不出口了,段亓的脸当场转为严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句话一下子让两人的关系更胶着了,季泠泠以一个近乎狼狈的姿势,撑着自己,尽量不要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她的眼神空洞而又无力,“我当然知道。”
每一步都淌着血,其实没有那么的喜欢,只是因为,太过无依无靠,才会在这场摇摇欲坠的婚姻关系里,如履薄冰。
季泠泠忽然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也不想段亓这么累。
门没关,她率先一步挪动步子,胳膊肘的地方传来疼痛,她恍若未闻。
为了约会特意换的一件长外套,现在遮住了她的伤口,这很好。
季泠泠走进房间,开始收拾衣服。
翻箱倒柜的声音,段亓不明所以,在门口盘旋了两步,终于走进了那间卧室。
他们是领证确定的结婚关系,是法律上的夫妻,当时她才刚大学毕业,段亓工作转正,两人没有办婚礼。
从季泠泠正式住进这间房子开始,两人就在一个屋檐下,分居。
段亓对今天晚上,季泠泠突然提出的离婚,简直当头一棒。
他看着她收拾衣服,手里的动作那么迫切,手撞倒了柜子上也死死握着,一时没忍住,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季泠泠一刻钟都不想再看见他,挣扎躲避他的碰触,互相僵持下,段亓的口吻很凶:“闹什么?”
嘴角已经被她咬的麻木了,耳朵里倏然听进去这么一句,季泠泠收拾衣服的手垮了下来。
蓦然问:“你今天为什么请假?”
段亓突然不吭声了。
季泠泠原本还想着,总要放任他解释点什么,事实证明,这只会加重她的羞耻感。
她替他说出那个名字。
“沈安冉来过了,是吗?”
从段家离开的那个晚上,她把最厚的棉衣裹在了自己身上,季泠泠还是觉得,冷透了。
段亓没有出来追她,季泠泠递给他在厕所里无意中发现的一样东西。
在厕所摔下来的时候,她碰巧抓到了一只耳环。
女人用的东西。季泠泠从来不买耳饰,高考结束和她和朋友去打过一次,当时没有保养好,很快就长回去了。季泠泠有过一次经历后就不再打了。
所以,有女人来过他们家里。
能被段亓带进家门的女人。
能让段亓请假也要见面的女人。
……
所以厨房的一次性杯子开了封,而段亓的杯子在客厅。
有人来家里做过客!
联想到前几天二伯季永松打给自己的一个电话,暗示她,段太太的位置,终于还是要靠她自己守住。现在的段氏,季家的话语权,微乎其微。
……
光是想到这些,季泠泠觉得头脑就要炸了。
她一直都不笨。
黑夜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晚上八点,季冷冷拖成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站在江湾的小区别墅下,吹着冷风。
祁越把车开到自己小区楼底下的时候,就看着一个女人,裹着一个黑色长棉衣,流着大哈喇在风中颤抖。
当下她就怒了,在把季泠泠安顿到她家以后,祁越急匆匆的拐进厨房,拿了一个擀面杖,就往门外走。
季泠泠看她一脸冲动,就知道情况不好,随即要拦着。
祁越比她力气大,自然拦不住,季泠泠一咬牙,冲到楼梯口直直的跑下去,在小区楼下终于拦住了祁越。
季泠泠进门的时候把棉袄脱了,身上就一件衬衣,祁越很快发现,她手臂下的一片青肿。
祁越按了一下,季泠泠疼的龇牙咧嘴。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睛瞪得像豆大的铜铃:“他打你了?”
“不是。”季泠泠喘着粗气,努力解释。
刚本就十分高调的在小区门口上演了一场失婚少女无家可归流落街头受人救济的场面,现如今,祁越这么一叫,更惹得门口的保安向她们看。
那保安估计是听到了什么。五十多岁的老大爷,看她的样子不免有些同情,而季泠泠这会最受不得的就是怜悯。
祁越知道她手臂上的伤是自己摔伤的,又好气又好笑。
按照她风风火火的性子,总要数落几句,才肯罢休。
但是千疮百孔的季泠泠还能让她一顿埋汰吗?祁越作罢,看到她手臂的伤口,
转身要去给她买药,季泠泠却怕她做什么冲动之举,拦住不让。
祁越再三保证下,季泠泠终于让她去了。
夜晚,季泠泠发起了高烧。
她又是那种,万年不生小病,可一生起这种小病就十分严重的人。
祁越没办法,半夜三点钟,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感冒药,给季泠泠服下,又睁着眼睛照顾了一个多小时。
按照每次她生病的时候,被人照顾的那样,又是搞盐水捂额头又是擦身体的,这一夜凶险才算是度过了。
烧是退了,天亮后,祁越还是有些不放心,手来回放在季泠泠的脑门上来回测自己和她的体温,季泠泠本来睡的好好的,就这么给摸清醒了。
祁越看她一脸恍惚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迷迷糊糊的,霹雳吧啦的解释昨晚的情况有多凶险,“要不是我不放心,发完稿子跑去你房间去看了一下,真要烧到今天早上,这脑子非得烧成浆糊你信不信!”祁越叨叨呼呼的一大堆,却见季泠泠一个字也不说。就呆呆的,盯着她家天花板看。把手往她眼前晃了晃,这丫头才缓缓给个眼神过来,祁越当下就哀嚎,坏了,可不是真烧坏了吧。
“我没事。”终于,季泠泠看她忙前忙后,恨不能要给她直接联系医院了,她提起力气说了一句。
烧了半个晚上,浑身都脱了力,说了几个字,嗓子干的疼。祁越忙去给她倒了被热水过来,季泠泠喝了一口,总算舒服了一些。
祁越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季泠泠在喝水杯上一向挑剔,平时一个人懒散惯了,也不知道把自己的杯子放到哪去了。但是她那个杯子,平时秦先偶尔留夜的时候,也喝过。思来想去,祁越只好去厨房摸了一个碗,算是她能找出来最适合喝水的了。
“别嫌弃啊!”
季泠泠知道她在说碗的事,无力的笑了笑:“都什么时候,我还挑。”
祁越还应和她:“也对哦。”
季泠泠更觉得好笑了。
祁越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体温表,递过来。
“你家里还有这个?”季泠泠把体温计放进衬衣里,刚贴近皮肤,就冷的哆嗦了一下,“还是电子的?”
祁越白她一眼,想到昨晚现在还能心梗:“一大早起来去买的。你这丫头昨晚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祁越和季泠泠最臭味相投的一点就是,两个都挺生活不能自理的,但是祁越比季泠泠幸运的,有一个很会照顾她的青梅竹马。
虽然生活再怎么不能自理,但是赖不上男朋友好啊。
说到这一点,祁越就还比较骄傲。生病的时候,只要给秦先打个电话,比什么药都管用。
所以,祁越的家里,关于这种东西,她从来都不操心。
但是,祁越不知道,秦先其实在家里给她备过这些。
只是她太不长心,平时还有乱丢的毛病。很小的时候,祁越妈,在军区大院里最爱对孩子说的一个故事——家长不操心,孩子误食了药品后长畸形了。
因这,秦先后来把急救药箱放去了自己的车里。
所以,早上收到秦先的消息的时候,祁越无语死了。
季泠泠看她吹胡子瞪眼的,有些好笑。
本来是想再打趣她几句的,但是看看祁越那遮遮掩掩的笑,当着她的面不敢放开表露自己的情绪,但一转身又一脸遮不住的娇羞的时候,季泠泠就放弃了。
小情侣幸福就好了,别沾染她。
快到祁越上班的时间的时候,季泠泠就催上了。
祁越却仍旧不放心,“要不我还是不去了,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去赚钱!”说完,祁越就要拿出手机,跟老板请假。
季泠泠觉得自己够给祁越添麻烦了,着急的都咳嗽了:“不行不行,你要这样的话,那我今天就搬走。”
祁越了解季泠泠,她虽然看着话少,但骨子里很有主意的,她说搬就真有可能搬,祁越妥协了。
就这样在江湾住了一个多星期,季泠泠浑身的骨头都会软的。
每天除了看看电视和杂志,再不就是用祁越家的座机拿着名片给楼底的饭馆订外卖,季泠泠就没有做别的事了。
这一个星期,祁越没让她用手机,说:“病体未愈,又添一身的惆怅。好好养病,等你康复了,再想别的事。”直接没收了她的手机。
这一个星期,果真她就没怎么想段亓。
每天下午一点,感冒就跟定时报道一样,灼烧着她的身体。期间,祁越让她爸的家庭医生来江湾给她挂过两次水。
季泠泠好了以后,就决定搬出去住。
祁越听到这个事,立马打电话回来,问:“这一个月住的不开心什么?”
季泠泠自然不能说因为自己每天呆在这里,秦先现在都不能来江湾找她了,只是说:“我想开始新的生活了。”
祁越工作有些忙,手机是秦先帮忙送过来的。季泠泠开门的时候,手不自觉抖了一下。秦先以为她身体还没好,伸手虚扶了一把。
季泠泠尴尬的笑了笑,把钥匙交给秦先,然后拖着行李箱,离开了。
手机是充好电的,季泠泠没有开机。在她还没有想好去哪里之前,她在江湾的附近找了间酒店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