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的爱情,有着窝心的琐碎和甜蜜。生活从柴米油盐里散发出幸福的味道。
上学的时候,女同学们总在一起讨论以后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有钱的有权的人自然好,但我更喜欢会做饭的男人。因为我一向讨厌油烟,对做饭几乎一窍不通。
于兵就很会做饭。每次他做饭,我就在旁边围着他,用崇拜的表情看他,殷勤地给他递过去盐和盘子。吃过饭,我们用石头剪刀布或投飞镖的方法决定谁来洗碗。
书上说,每个人的回忆里,至少有一段回忆是关于食物的。我不禁想,我亲手做的食物,应该是一种特别的味道,会存在他的脑子里,让他时时惦记。
于是我对于兵说,男人的目光应该远离厨房。让我试试吧。
但,几天之后的情形是,于兵进门后,只要看到我在做饭,就满屋子地找,想找出我又破坏了什么东西。他已经不相信我能顺利地做好一顿饭。仅仅因为在学习的过程中,我用坏了热水壶、汤锅和若干个陶瓷及玻璃器皿。
你太不适合做饭。于兵如是说。我本来就有些懈气,见他这么说,便理所当然地放弃了。于兵说,来日方长。不排除你以后做饭的可能。为了保证我们的饮食质量,你还是先在厨房观摩吧。
两个人一起,做任何事情都觉得有意义。闲暇的时候,我们去彩票站听资深彩民研究走势图,买和他们一样的号码,然后捧着彩票梦想五百万。傍晚,我们穿着情侣装在夜市里游荡,买回一个储钱罐或一个盆栽。偶尔去上网,他认真地看我的博客,一本正经地给我写评论。
磕磕绊绊的道路,相互搀扶就好。深深浅浅的爱情,相互分担就好。
这一天于兵休息,早晨出门前,他嘱咐我下班早点回家,他说要给我做一顿满汉全席。
每个人的回忆里,至少有一段回忆是关于食物的。原来,他也知道。
一整天,我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吴锐说,恋爱了吧。我一愣。吴锐一直和别人保持着距离,总是板着脸拒绝一切工作外的交流。她问出这样的话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我笑着点头。原来恋爱中的女人,果真是能被看出来的。
终于盼到下班,我满怀期待地回到家。门开着,温暖的灯光溢了出来,还有于兵温情的笑脸。于兵解下围裙,拥着我走到餐桌前,上面已经摆满了芳香四溢的晚餐。
我忽然掉下泪。家的感觉。我每次回到父母身边就是这样的感觉。我说,我有点想家了。
于兵吻着我的脸说,这就是家啊。我们的小家。
我和他的家。我靠在他怀里又哭又笑。从此,我开始有了一份甜蜜的牵挂。
于兵把基围虾剥好放在我的碗里。然后擦了手,摸着我的头说,弱弱,多吃点。
他叫我弱弱,我叫他小白。因为我的身体比较瘦弱,他的皮肤比较白。还因为,在爱情里,我们愿意成为弱智和白痴。取名字的时候,他说他会一辈子守着弱弱,我说我会一直跟随着我的白马王子。
我抬起头,看到他眼睛里的怜爱。我白了他一眼:小白,拿开你的脏爪子,把你的眼睛也收起来,不要像看小动物一样看我。我早就学会独立吃饭了。不需要照顾。
于兵不肯放手,腻腻地说,我已经吃饱了,专门照顾你吃。
我看了他一眼,不管不顾地吃起来。他做的菜,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味道,也是迄今为止,我最喜欢的味道。
当我决定吃饱的时候菜已经凉了。正要例行和他投飞镖决定谁去洗碗,他却拿起筷子继续吃起来。
我莫名其妙地看他:你不是吃好了吗?
于兵撇撇嘴说,我不是想让给你多吃点吗。我怎么能跟你抢,瘦得跟猴子似的,怎么喂也喂不胖。
我瞪了他一眼,随即换上笑脸:你辛苦了!要不我还是学学做饭吧。你来教我。
于兵惊恐地看我,随即揉着我的头发,温和地说,算了,弱弱。我们的家当也不是很多,经不起你折腾。我真怕你一失手,把房子烧了。
我恨恨地看他。
可是,我真的想学着做出他这种味道。如果他离开我,我要到哪里找这么好吃的食物。
周末,吴锐忽然问我:明天有空吗?
我探出头望她。
她说,我想让你陪我逛街。
我忙说,有空。
爱情,真是具有神奇的力量。吴锐最近也沐浴了爱情,我不经意间听到她讲电话,她绵绵地叫对方老公。
我们一起逛街。吴锐买了很多衣服,她试穿的时候几乎不考虑价格,合适了就让服务员包起来。我看她拿着那张卡不停地刷,心想,她的原老公莫不是一富豪,留给她无数遗产。
逛完街,她邀我到她家里做客。她住一个中档小区,七八十平的房子。屋子里面有些凌乱,地板和茶几上散落着杂志、零食和CD。客厅里有一个精美的红木橱柜,里面放了几瓶洋酒和一个相框。我眼睛扫过里面的照片,是她跟一个男人的合影,男人大腹便便,但气质儒雅。
吴锐并不忌讳,她说,他是我前夫。
我说,噢。
她主动解释道:他比我大十多岁,跟我结婚的时候是二婚。我们在一起不到三年,现在他跟第三任太太在一起。
她就这样,用两三句话概括了自己若干年的青春,边说边冲着咖啡,心平气和。我很难相信那些往事是属于她的。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无比坚强。也许她曾经是第三者,争取到婚姻后又被第三者破坏掉。我接过咖啡的时候这么想。
吴锐的狗叫旺旺。它在屋子中间站立着,时而看我一眼,眼神淡漠。我想,那两个字应该是忘忘。
从吴锐家走出来的时候,我开始喜欢她。她是如此的充满孤独和自恋。又如此的容易相信别人。比如对我,前一刻还冷若冰霜,现在却把自己的故事揭开来给我。
此后的几天里,吴锐精于打扮且春风满面。但她的明媚持续了不到一周,然后又回到冷冰冰的自我保护状态。离婚女人的爱情,似乎总不能一帆风顺。我和黄小龙默然地看她变换着情绪。黄小龙说就算有一天吴锐突然号啕大哭他也能泰然处之。我心想,有些情绪男人是无法理解的。
吴锐情绪不好的时候不说话,只坐在电脑前上网。我默不做声地帮她打理工作,应对老板。去接水的时候带上她的杯子。
我发现自己变得体贴。这也许是爱情的缘故。我问于兵,你觉得我变了吗?他迷惑。
我说,这种变化,是心里的。我能真正地关心别人了,不再抵触人情世故,忽然理解了很多东西。
也许,这是女人和女孩之间的区别。
一场大雪过后,世界变得冰清玉洁。我躲在于兵的胳膊下等公交车。他说带我去见他的狐朋狗友。
都是他以前的同事,他们相处得像家里人。于兵把我推到众人面前,介绍说,这是我的丑妻,弱弱。大家热情地招呼我。有人说,又换了,还是这个漂亮。
我听到“丑妻”和“又换了”顿时满心地不高兴,又不好表现出来,便笑着问:之前有几个?
有人说,十个。有人说,八个。
我狠狠地瞪于兵。
于兵说,你是最后一个。——你们别乱开玩笑,吓到她。这是我的正牌老婆,我们要明年结婚。
人们一阵欷歔。
我忽然觉得,我是不了解于兵的,他的从前我一无所知。但转念一想,我是他的现在和未来,就这够了。
回家的路上,我问于兵:为什么叫我丑妻?
于兵皱着眉头:你本来就很丑嘛。
我气得喘粗气,上去踢他。我说,听过九头牛的故事吗?
于兵摇头:九个头的牛吗?那也很丑啊。恐怖。
公交车远远地开过来。我喊了声:跑。于兵跟着我撒腿跑起来。到了车站,车刚好停靠。车上寥寥几个人。司机放着他自己爱听的音乐,陶醉的样子。我们走到最后排坐下。于兵说,我喝了那么多酒你还让我跑,摔了怎么办?
我笑:你如此结实,摔不坏的。
于兵撇着嘴说,一点也不体贴。又丑又不温柔。
我假惺惺地对他媚笑,呈温柔状。于兵抱起膀子说,冷。
我扳过他的头,靠在我身上。细声细语地说,睡一会吧。我给你讲故事。
朝夕相处后,也许会发现彼此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于是爱得浅一些的恋人就此分手。爱得较深的,就用“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来说服自己。但为什么要让别人爱自己的全部呢?如果爱得深刻,就会愿意为他改变,努力变成一个更符合他心意的自己,让他爱得不再辛苦和委曲求全。
恋人之间应该互相鼓励,给彼此动力去改变和成长。健康的爱情,会使人越变越好。
我把自己听过的一个故事讲给于兵。
很久以前,有一个部落,他们有一个传统:那里的青年人想结婚,就先要学会捕捉牛的技术。捉了足够的牛作为聘礼送给女家,才可以成家立室。最少的聘礼是一头牛,最高是九头牛。这个部落酋长有两个女儿。有一天,一个青年走到酋长面前,说愿意以九头牛作为聘礼迎娶他的大女儿。酋长听到年轻人的请求后大吃一惊,忙说,九头牛的价值太高了,大女儿用一头牛就可,不如改娶小女儿吧,小女儿值九头牛。酋长的大女儿很丑也不贤淑,几乎没有人愿意娶她。可是这位青年坚持要娶酋长的大女儿。这件事轰动了整个部落。
一年后的一天,酋长经过这位青年的家,看见他家正举行晚会,一大群人围成圆圈,正欣赏一位美丽的女郎载歌载舞。酋长十分奇怪,就问青年:那个女郎是什么人,我怎么不认识?年轻人回答:她就是酋长您的大女儿啊!
于兵听着故事,已经有了睡意。我提高声音启示他:年轻人用九头牛迎娶了一个只值一头牛的女人,这时,那个女人便相信自己是值九头牛的。所以,她就用九头牛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最终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这就是心理暗示的作用,懂吗?
于兵把眼睛睁开一点,想了想说,怪不得你总是说我帅、说我体贴。咦?我倒是,好像真有变化啊。
我说,那你以后再也不要说我不温柔不体贴,也不要再叫我丑妻了。不然,我会变得越来越糟。如果想让我变成你想象中的样子,你就要不断鼓励我才行。
于兵想了想说,还是不行。我现在更觉得应该叫你丑妻。嗯,就叫你丑妻。丑妻弱弱,我要睡一会儿了。他说完话便闭上眼睛,把头枕在我的腿上。
我摇他:我的故事白讲了?
于兵梦呓般说道:丑妻薄地家中宝。你是丑妻,是我的宝呢。他把头放在我腿上蹭了几下,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沉沉睡去。
车窗外华灯初上,雪被渲染得五颜六色。公交车不断地停靠着,上来的人带着冰冷的空气,下去的人带走自己的温度。这个城市和这些人,忽然让我觉得温暖和暧昧,似乎都在爱情里。
我看着于兵的脸。他的嘴角微微翘着,鼻子里呼出温热的气息,浓密的睫毛合在一起,偶尔抖动一下。他在做梦吗?梦里是否有我?如果可以幸福,我也许愿意成为一个丑妻。只被一个男人深爱。
忽然一个急刹车,车轮在铺着雪的路面上滑行了一下,骤然停住。原来是有人横穿马路,司机骂了一句,车又重新开起来。于兵惊醒。莫名其妙地看我,问,笑什么?
我说,没什么。
突然在想,如果前一刻我们遭遇了事故,那么,至少我们死在幸福之中。
人在很幸福的时候会担忧,害怕失去眼前的一切。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过着和男朋友同居的生活。现在我所拥有的已不再是童真里的爱情。用心以及身体谈的恋爱,如果受伤,也不会再是轻盈的伤口。所以,每当看到别人在爱情里分分合合的时候,我心里就会不安和惶恐。很多东西会变。
能否,我永远做他手心里的宝。
吴锐的情绪一点点好起来,而且是稳定持续地好。这种变化似乎跟她与上官越来越密切的沟通有关。有时候她会跑到上官的办公室里待上一中午。偶尔会拉上我。他们的话题从工作开始,慢慢扩散得不着边际。两个人很投机很默契,之间也有着深度的信任。我喜欢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看他们自然流露的好看表情。有一次,他们谈论爱情。
吴锐说,谈恋爱要有技巧,每一步都要考虑充分。对男人,要有所保留。他们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他们反而没了兴趣。
上官把下巴靠在桌面上,张大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是男人的劣根性。
我在旁边听着。心想,男人,也不能一概而论吧。
上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身子向上拱了一下,哈哈地笑起来。他说,吴锐,你把这个小丫头吓住了。谈个恋爱其实没问题,多谈几次也无所谓。遇到不对的人,顶多心里受点伤,哭啊,闹啊,个把儿月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