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书沿着大路急走着,前方路旁,一个老人正在坐在地上歇着气。他赤着脚,皮肤黑亮,皮肤衰老,褶皱得如同干裂的树皮。
老人双眼炯炯,上下不住打量着这位公子哥。
“小哥,打哪来呀?”孙鱼好奇地问,虽然风书年岁早过朝杖,但是伏羲一族,体质特殊,衰老缓慢,在一般人眼里他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公子哥。
“老丈,请问这附近可有旅店?”
“没有,这附近三十里都没有客栈。”
这时,夕阳最后一抹微光已经落下,天空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白。
孙鱼见他手提包裹,身形疲乏,想必赶了一大天的路。又见他人才一表,落落大方,不是坏人。
孙鱼笑问道:“小哥,要是不嫌弃,去我家将就一晚吧。”
孙鱼推回了风书递来的酆都铜币,却又好奇地问:“小哥,你是境外的人?”
中土大地,分为五大神洲。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中敬天洲。
凡此五洲之外的地方,便称为境外。
“我的老家,是在血雾秘境。我这次过来,是专门探亲的。”
孙鱼抄起了地上的扁担,将两个水桶系在扁担两头。水桶里水波微动,两桶儿里挤满的鲜鱼,啪啪啪地张着嘴。
孙鱼一边走一边笑说道:“血雾秘境,真是一个好地方,我以前打渔还去过那里。”
两人缓行,终于走到村里。
村里村外,几乎每家每户,房外都放着一叶小舟。有的就算没有放着小舟,也挂着渔网,看来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渔村。
孙鱼的家,在村子的最里头,三间草房便是他的所有家当。
院坝上的矮板凳上,坐着一个瞎眼阿婆,她听见了响动,拿起脚旁的拐杖,惊奇地问:“是上儿,回来了么?”
“不是,是一个路过的公子,要在咱家借宿一晚。”
“哦,”王昙容收了一口气,“那我领公子去屋里,你把那只老鸭子杀来招待贵客吧。”
风书见此屋墙壁上,挂着一把破风刀,入门口还摆着一双厚布鞋。
门口右上方便是一张大床,大床上被褥有点儿旧,却是洗得干干净净。
大床右边,便是一方书桌,书桌上放着拳法,书皮上赫然写着洪拳入门。书桌的正上方,便是一扇全开的木窗。
“公子,你会武功么?”
“阿婆,叫我风书就行了,”风书轻声回答,“我不大会武功,只会一点粗浅的防身术。”
“公子,你知道丐帮不?”丐帮作为当今六大门派之一,总舵在中敬天神洲,其他州县各有分舵。
“丐帮么?没有听说过,”六十前的丐帮,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派门,风书自然不会知道了。
“我那上儿,五年前去了丐帮,这些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王昙容摸着床沿,手儿微微颤抖,“这两年我的病越来越严了,我害怕我一死,上儿就不会再回来了。”
“或许,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风书没有过多宽慰,只是平静地说出了那最有可能的可能。
“公子,你先休息吧,饭好了,我就来叫你。”
风书坐到书桌前,看着这一尘不染的房间,现在的他孑然一身,断不会有这样的人儿,等他回家了。
月色微凉,烛火摇曳。
风书俯身在书桌前,摊纸研墨,提笔就书。
萍水相逢,多谢留宿。
热情款待,玉佩予之。
风书将信儿对折塞进信封,又将随身玉佩塞了进去。
“大哥,你把这么好的玉佩,送给他们啊?”
这玉儿,大如鸡蛋,色如鸡冠,并无半点杂色。玉石从古至今,都深受人们喜爱,根据开采难度与其自身的稀有度。玉的等级有四等,一红二黄三墨四羊脂。
像风书手中那块美玉,最少卖个五六百两不成问题。
“这玉在我手中,不过是个玩物,留给他们,反倒是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像孙鱼他们这样的平常人家,一年到头,总花费不过十两银子。玄玲也是在穷苦人家长大的,对金钱格外敏感。
“大哥,你这样不会心疼么?”
“今夜的月光,真冷啊!”风书并未听见她的问话,而是站立窗前,望着白冷的月光,自说自话。
晚饭过后,风书无心睡眠,于是一个沿人着村里小道慢步,却在村口与孙鱼撞了一个正着。两人相互点了点头,谁都没有说什么,便默默地一道儿往前走。
走到村头的一处渡口,孙鱼停下了步子,坐到了岸边大石上。
河风呼呼直吹,割得脸儿生痛。一浪推着一浪,渔船与渔船相撞,发出咚咚的重响。
一轮弯月高悬空中,冷清的月光,默默地照耀着河边的两人。
孙鱼口中吐出一道烟圈,烟袋嘴里烟丝包裹着火星,忽明忽暗。
“小哥,你说什么是江湖?”
“江湖就是利益,就是纷争,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无间地狱。”
“我那臭小子,非要做什么人上人。五年前,我俩大吵一架,他便加入了丐帮。”“他说江湖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就是赚大钱玩女人,无论你想要什么,你都能从中获得。”
孙鱼一顿,烟袋嘴里的火星,悄然熄灭了。
“三年前,我去丐帮替他收尸,我将他的尸体焚烧,只带回了一罐骨灰。”“我将他的骨灰,带到了这里,洒进了这条养育了我们祖祖辈辈的大河。”
风书没有安慰他,而是看着他,再一次点燃了烟丝。
“老丈,那你说什么才是江湖?”
“江湖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看清自我守住本心,就算是死,也要死得稍微有点价值。”
孙鱼磕巴磕巴,将烟袋嘴里的烟灰倒出。“走吧,我们早点回家吧,晚了,又要挨骂了。”
风书一愣,一手捂着胸口,小声说道:“老丈,你现走,我随后就到了。”
风书明白,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错愕和心痛究竟是什么。
想来,在过去的日子,他们父子俩,不止一次,在这个地方,争论什么才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