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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五行之术镇牛穴 八卦轮回引灵气

眉州水司分衙公事房,李淳风正自背手踱步,他在焦急地等待。前日接得先生飞鸽传书,道是塔图绘制,即日会有人送至眉州。今晨练功后,又测算了一番,今日塔图应至。

过年回山时,先生再次与自己合演了五行术、诸葛孔明八卦阵势。五行术、八卦阵、六壬课、奇门遁甲术,先生早年就授与,为镇大旺山金牛万无一失,故而先生再与自己合演,以为巩固。

几日前,李淳风已测得,今夜子时,正值镇牛最佳时日。早早至水司衙等候,他要观得塔图,方能配备人手。不知先生所绘塔图,是棱形?还是方形?塔高几许?径直几何?见图后,自己方能将八卦生门确定。

眼见得时近午时,仍无音讯,焦灼中的李淳风不禁步出公事房,欲到衙门张望。奔跑入内的师爷庞德谦差点与大人撞了个满怀,只听师爷急急言道:

“到了,到了!刘大人、王大人到了!我恐大人心急,赶来禀报,几位大人正在拴马。”

淳风闻得,忙迎向门外。只见刘方永、王永和、郭谦、刘步云四位师兄相继而至,师兄弟们多日未见,甚是亲热,淳风将师兄们请至内厅。

李过、永亮窜入厅内,几人又是一番亲热,庞师爷已命役差将凉茶送至。

喝凉茶后的刘方永,用衣袖拭了一下嘴角,再擦了额上汗水方落坐。师兄笑对淳风言道:

“想必师弟等得心急了?”

“正是!”

“果不出师父他老人家所料,前日离山时,师父要我务必在今日午时前赶至,所幸未曾误时!”

“哦!师兄你回山了?师父他老人家可好?”淳风忙问。

“师父他老人家自是康健。我与永和巡察时,于前几日顺道回山,师父言说了你在眉州建塔之事,交与我塔图,要我速与你送至。师弟今晚有安排,老人家要我等今夜助你。这不,为北平原插秧用水,我二人近月方回。昨日我与永和师弟在益州总衙,忙了一天公事,今晨把郭谦与步云两师弟叫上,寅时即启程。虽天气炎热,几人打马急行,自不敢耽误,好在不曾误时。”言毕,永和从身旁布袋中取出一幅折叠绢图,捧与淳风。

展开绢图,铺于案上,一座六棱砖石之塔,展现于众人眼前。细观之下,此塔高十二丈,共十三层,塔底径直三丈六尺,塔体吊角飞檐,十分气派。最引人注目的是塔顶上一三足神鸟,站立于塔顶,似在引颈而鸣!

观塔图后的李淳风叹道:

“知我者,先生也!老人家将我心中疑虑,在此塔图中,悉数消除,先生高明!”

言毕,对着百丈山方向,拜得三拜。

众师兄闻言,不知淳风有何疑虑。原来,过年回山拜年时,李淳风就想向先生请教塔图绘制。自己建观天台、凌烟阁,也曾常年在观星楼习学,自然用心参看过观星楼结构。然大旺山之塔不等同于这些建筑,它既镇牛,又观测风力、风向、测算气候。镇牛后,还得让金牛灵气许许散发,有益生灵,更有镇牛之法,必得请教先生。

过年时,师兄弟妹们团聚,山中闹热。临离山前,先生方在书房用了半个时辰,与自己合演了阵、术,且告知应选什么时日,选什么样的人等相助,并要自己将建塔之事奏报朝廷。对塔图之事,却只字未提,直至临离山时,先生送至山门时方才对自己笑言:

“淳风放心,忙你之事去,大旺山塔图、蟆颐观图,为师一并为你绘制。”

观得如此气派塔图,淳风心中立时惭愧,虽监造多年,风象塔若由自己设绘,绝设想不出如此结构、形态、气势之塔。此塔造形,可谓天下第一!再细观六棱图,李淳风立时知晓,先生将八卦乾位定于正北,乾位即是生门。八卦启动,须鼠、牛、虎、兔、猴、鸡、狗、猪八个属相之人配合。今方永、永和、郭谦、步云四位师兄,就是先生派来助我之人,原来先生早也有数。之前自己心中已选定了李过、永亮、范斌、师兄越能四人,今四位师兄来自,属相正与今晚所布八阵吻合。测定了今晚镇牛的李淳风,不知塔为何状?八卦生门置何方?镇牛乃秘事,倘若图晚到,八个属相之人我如何凑齐?观图后的李淳风心中高兴,师知我、师助我也!

心中高兴的淳风忽然想到,叫永亮师弟快去白马堰作坊,接越能师兄回衙,师兄弟们团聚。转身不见了永亮,问即李过,李过笑道:

“见众师伯来至,他划船接越能师伯去了。”

淳风闻得笑道:“这鬼机灵,就是招人喜欢!”

心中高兴的李淳风,落坐后讯问了水司衙其它州、县,堰、渠、河道之事。师兄们道言诸事顺利,仅遂州府衙因知府不力,出现大户让家丁闹事,牵牛卫李虎带人将事态平息,知府被道台钱大人斥责,忙将事料理完毕。郭谦、刘步云二人专司河道管理也还顺利。

此时院内传来哈哈笑声:

“我老范正欲回府用饭,闻得水司衙大人们来至,岂有不拜见之理,顺便也叨扰一顿饭吃。”

说话间,人已进厅门,众人忙起身相迎。

相互见礼,落座后的范斌笑对几位大人:

“水司衙设立至今,大人们为这堰、渠、河道,不辞劳辛,下官代眉州百姓,谢过众大人。今值雨季来临,何时江水暴涨,还劳烦大人们提早知会范斌,以便百姓们早做准备!”

几人与范斌见面不多,这范斌虽是笑言,然开口即是为百姓着想之语,知他与传言中一样,是个好官,倒是人人起敬!方永笑道:

“眉州地处平原南端,夏季洪水似猛兽,若上游暴雨,我等定会提早知会大人,以作防备。水司衙兵丁,也可随时为大人调用。”

范斌闻言,一下从坐上跳起:

“哎呀,如此甚好!大人们不知,洪水凶猛,冲毁过多少房屋田地。一遇暴雨,下官会夜不能寐。刚修好之堰渠,若被冲毁,怎生是好?故尔范斌方才唐突,请大人们见谅!”

见这范大人虽一脸正经,然状态滑稽,不似一知府大人,倒似一民间小民,众人忍不住发笑,李淳风笑骂道:

“你这呆子,朝廷设水司衙就是保地方平安,日后我这几位师兄即是水司衙正堂。若洪水来临,知会你时,仍搂着小妾贪睡,看本差怎生治你!”

范斌心急,转身对李大人边摆手边急切言道:

“李大人你别冤人,没有的事!”言说间,竟面红耳赤。

见得范大人如此,众人忍不着捧腹大笑。

面红的范斌陪着众人憨笑中,回过神来,指着李淳风笑骂道:

“好你个李淳风,尽拿我老范开心,看我择日怎么收拾你。”转身又对众人言道:

“诸位大人今至眉州,自是贵客,今晚范某备下酒宴,为各位接风洗尘,还望赏脸!”

言毕,叫过厅外师爷石从宽,一番吩咐。

待众人笑过,淳风上前扶着范斌肩头言道:

“几位师兄今至眉州,你范大人这接风酒定是要喝,淳风先代师兄们谢过。师兄们来此,给你眉州送来一件礼品,请范兄过目。”

见得案上塔图,范斌惊喜:

“想必这就是那大旺山风象塔了?定然是袁天师绘制!几位大人,真是为我眉州送来贵重礼物。此塔建成,我眉州又多了一风景,眉州之福也!谢过众位大人!更谢老天师!”

言说的范斌,一脸虔诚,对着案上塔图,拜得几拜,转身面对李大人:

“如此壮观之塔,不知李大人何日动工?”

淳风笑道:“今塔图已至,我自想越快越好,前些日请范兄延请工匠,不知可曾着落?”

“大人吩咐,下官岂能不用心,眉州、青州,修房造屋,民间工匠极多。有一掌墨师,乃眉州城西人,姓徐,名清,字致远,人称活鲁班。徐清早年与我同在闻定老师处读学,他年长一些,为学兄。徐兄今为鲁班门坛主,手下一帮弟子,泥、木、石工匠齐全。前些日范斌就请其至府衙,言说了建塔之事。他道何时动工,知会他便是,今只待你李大人发话了!”

淳风计算了一下时日,即对范斌言道:

“你可请那徐大师明日上大旺山准备,五日后破土动工。今夜吃过你范大人接风酒后,我等师兄弟邀大人同上大旺山。今夜夜宿大旺村,范兄可午后派人先至村中安顿。”言毕,将范斌拉过一旁,低声耳语,一番安顿,范斌频频点头!

是夜,酉戌交替时,眉州府衙官船悄没声中离开码头。船头、船尾挂着几盏灯笼,没有船役,抄浆者是刘科成、田永亮,借助满天繁星的照映,官船飞速向下游行去。

船舱内坐着李淳风、范斌、刘方永、王永和、郭谦、刘步云、吴越能、李过八人。船舱一角,置放着越能等人午后备办的物件。

因今夜镇牛,晚宴后,摒退闲杂,淳风一番言说,众人起身出门。为避人耳目,以免谣传四起,众人悄没声去至江边。二人奋力,不到一个时辰,官船行至大旺山下。

取带舱中物件,踏着星光,在淳风引领下,众人择路来至大樟树下。

月末无月,天空中微弱的星光被山林、树叶遮挡,夏虫鸣叫,林中一遍漆黑。

松明火把照耀,李淳风、范斌二人跪地,喃喃而语,先敬奉香烛,拜祭山神、树神。刘方永置罗圈于地,王永和、郭谦、吴越成等人,放下船上带来的铁针、木槌等物件后,点燃了七枝粗如儿臂的蜡烛,插于大树周围,这一切都在悄没声中完成!

李淳风依据罗圈,测定了塔门朝向后,分别让刘方永等七人按自己手指之向,前行四十丈,七人手持木槌、铁钎,穿夜色而去。淳风最后叫过范斌、刘科成,如此这般后,二人往前行去。

盘腿坐于树下的李淳风,身着道装,手持木剑、指掐中亭。测得时辰已至,立时腾身而起,晃动手中松明。不时,只听得四十余丈外传来木槌击于铁钎上之咚咚声。眼观面前罗圈,听力极好的李淳风闻得咚咚之声来自于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位,就连最后离去的范斌二人之乾位,也十分确准。

大树周围,三枝松明火把照耀,地上七支烛光摇曳。盘腿起身的李淳风,怀中取出事先在绢上画就之符印,绕树而行中,念动咒语。只见他,披发仗剑、踏步有序、口中念念有词,绕树一周后,手中竹剑,将符印挑于剑尖,在烛火上将符印点着。一时间,地下似有微动,大树枝叶也在沙沙作响。李淳风知道,八卦启动,灵气已被控着,大功初成。今夜八针入地,布下八卦阵,只是将牛困着。要将其镇着,还得五日后捣毁它之穴口,置予太极。五行相配,八卦阵方完全形成。

手举松明,依次察观八枚铁针,每针均入地尺余,李淳风方才放心。

前后约有一个多时辰,樟树下众人齐聚,淳风笑道:

“大功初成,我等去村中歇息吧!”

范斌问道:“完了?”

淳风答道:“完了!”

“就如此简单?”疑惑中的范斌再次问道。

淳风笑答:“难不成范兄要闻得山摇地动、飞沙走石方罢!走吧,我慢慢告知与你。”众人收拾,往山下行去。

实则方才镇牛,九人中,除却范斌、刘科成二人不知就里外,其余七人均是心中有数,此话还得从袁天罡说起。

袁天罡第一次观得大旺山牛穴时,就知此物必镇。再上大旺山,见山中灵气聚速极快,且再次观清,此牛乃一公牛。穴口处的大樟树,虽然粗大,然迟早都会被推翻,那时灾难即会降临此地,故决定将其镇着,引出灵气,造福众生灵。

长住蜀地的袁天罡,幼年时习学,就闻道中师父们言说先贤诸葛孔明诸多神奇传说。幼时的袁天罡,对先贤从好奇、到敬仰崇拜,逐年长成。此后凡是与诸葛孔明有关之书典,他必读,孔明著书,他更视若珍宝。早在十多岁时,师父三阳真人就将诸葛‘六壬课’、‘奇门遁甲’之技授与了天罡。后袁天罡所著《称骨歌》,就是结缘《天工系》,得以诸葛《马前课》启迪而成。

初上百丈山习学的李淳风,袁天罡为其授的第一课就是六壬课,随之又将奇门遁甲术授与。

今晚在场的七人中,李过虽未曾入青云观,然李淳风经年来对其自不少授教,李过自然也算道家弟子。田永亮虽说入山时日较短,然聪明好学,六壬课早记心中,他奇门遁甲之技虽不及师兄们老到,但也是能独立所为之人。方才镇牛,师兄弟们都看在眼里,配合默契,范斌二人,自不知就里。

却说李淳风焦灼的等待先生绘制的风象塔图,他是要观先生将塔门开在什么方位,即是塔之朝向,也是八卦之生门。贵庚、年岁几何、高寿、等问询年龄之词为近代询问言词。而古人询问对方年龄时,多数是询问‘属相何神’或‘生之年庚’,应答者会道出或鼠、或牛、或甲子、乙丑年生人,古人将十二生肖奉为神灵。李淳风镇牛,使用奇门遁甲之法术,须八人相助配合,在悄没声息中,要先将牛气困定,镇守生门为重中之重,范斌属相、命相是最适合人选。

塔图到时,袁天罡派来刘方永等四名弟子,李淳风一观塔图,即知师父之意,故道了一声先生高明!

刘方永、王永和、郭谦、刘步云四位师兄属相正应对了鼠、牛、虎、兔,尚缺猴、鸡、狗、猪。师兄越能与李过、永亮,正分别属相为猴、鸡、狗,范斌属猪,他生辰、命相正值守护‘生门’。风向塔大门在北,正在‘乾’位,诸葛八卦,‘乾’为生门,尚缺一属鼠之人,‘鼠’、与‘锁’、谐音,由猪镇生门,鼠与之配合,方得天衣无缝。淳风早知,刘科成属鼠,他之五行又属‘金’,正当是一把金锁,故请范斌带上科成。

再有那八根铁钎,长有三尺,须入地一尺隐蔽。道家人称铁钎为针,以七位道中人功力,铁针立时可入地,而范斌与刘科成,自当二人合力而为。

一行九人中,除却范斌与刘科成不知就里外,其余七人均知此‘奇门遁甲’术施为之法,他们都在默默地与李淳风配合,边行事边念动咒语。牛气被咒语启动的八卦所困,只能奔生门而去,行完功的李淳风即奔乾位而去,悄没声中再掷出一枚钢针入地,彻底锁住了生门。

自幼生长蜀地的范斌,曾常闻诸葛八卦阵之传说,但不知其就里。一番劳作施为,悄无声息中,李淳风就言完事,不知就里的范斌,自然相问。至大旺村夜宿的李淳风,对范斌自有一番较深的讲言。不曾想,这范斌自打大旺山镇牛后,竟对道家中六壬课、奇门遁甲、摸骨看相等技艺感了兴趣。到得晚年告老辞官后,长住在蟆颐观中,成为观中此等技艺授教者,此为后话。

今晚镇牛,李淳风、范斌拜祭山神、树神时,刘方永在树下置放罗圈,就已开始了施术,几位师兄念动咒语,与李淳风配合。范斌与刘科成是在淳风指点下,奔向乾位。

二人离去,李淳风念动咒语中,杖剑而行。大树周围插置七根蜡烛,呈七星之状绕围大树,杖剑的李淳风口中念念有词,脚踏七星阵。这七星阵正是前朝诸葛孔明所创,据传孔明因杀戮太重,损阳折寿,他欲延阳寿,布下七星阵,望拜转北斗。然天意、定数难违,终归无果,诸葛孔明死于五十三岁。七星阵留于道家,被后世发扬光大,与六壬课、奇门遁甲相合,成为镇压地脉之气的法术。

杖剑踏阵的李淳风,怀中取出五枚钢针,钢针长约八寸,粗如手指,为越能师兄近日打制。他使出道家太极神功,力透指臂,踏阵绕行中,认准五行之位,展臂挥手间,尖利的钢针飞出,没入地底。五行针入土,脚下微动立时静止。先生曾言,当年诸葛孔明镇乌鱼穴即用五行针,此时果然妙在其中!

今晚之八卦、五行,虽困着了牛形,而八卦阵还未完全形成,因八卦中心还缺阴阳太极,方为一完整之八卦阵。牛气穴口在大樟树下,按李淳风所测算,须五日后方能‘破穴镇牛’。金鼠锁生门!今夜困牛之功,在悄无声息中告一段落,只待五日后,破掉穴口,置予太极,金牛困也!

次日辰时刚至,掌墨师徐清即引领着一帮工匠,来至大旺村王汉家院落中,见过众位大人。

这徐清年已五十,身材壮实,言谈中彬彬有礼,不燥不急。淳风知他是个见过世面之人,也就无有多少客套。李、范二人一番交代后,再请其观看风象塔图。

这徐清不愧为一代掌墨大师,啧啧称赞塔图绘制精美之余,竟一口气报出了石料多少、塔砖各大、小多少、木料多少、工匠各需多少、用工多少。曾建观天台、凌烟阁的李淳风也禁不着心内佩服。

一番商谈交代后,徐清安排工匠们上山搭设苇棚,备办砖、石、木料,五日后一准动工。

回程官船上,淳风告知范大人,师兄弟们相聚,趁此几日无事,众人欲至青衣观,拜望大师兄明从俨。大旺山之事,劳烦两位师爷关照即行,我等五日内必当返回。

范斌知道,青衣观正研创造纸,几人必是前去关照,即对大人言道:

“诸事有范某,你等放心而行!”

夏日的早晨,天气晴朗,初升的太阳,似一团红火,从东边升起。天边的云,在初升阳光下,展现出一片绚丽多彩的朝霞,令人眩目。片时,阳光撒向大地,撒向小青山脉,一片翠绿的大旺山众山头,立时披上了一片金色。

大旺山半坡树林中,人头攒动,打破了往日的沉静。乡人们奔走相告,朝廷在大旺山建塔,观望热闹的百姓们陆续而至。大旺村村民们,在林中备办了茶水。

在里正引领下,青壮们扛着劳作工具,王氏族长王宽引领族人,抬着三牲祭品,纷纷来至林中。昨晚就上山的的李大人、范大人及其官员们,均身着官服。建塔本是朝廷批文,官员们自不能掉以轻心,他们都一早就来至林中。

在范大人安排下,树林中备办了香案,摆置着三牲祭品。

辰时刚至,在钦差李大人、知府范大人引领下,众官员跪拜天地,敬奉香烛祭祀,再拜山神!

礼毕,王氏族长及里正引领,村民们燃起了爆竹。哔啪声中,李大人手捧酒碗,向掌墨师徐清敬酒,预祝建塔中诸事顺利。徐清虽见多识广,几曾享受到过朝廷钦差、三品大员敬酒,连忙跪地而接。起身后一口喝干了碗中之酒,谢过大人,他手提一把锄头,身后跟了四名持大斧壮汉,奔大樟树下而去。一片闹热中,官员、工匠、百姓们捧酒互敬,互道祝贺!在里正引领下,乡人们抬着猪、羊、牛三牲祭品,游山一周。

府衙安排,今晚在大旺村办‘九大碗’,犒劳工匠、百姓,以庆风象塔开工。

李淳风知道建造之规,破土动工,必得是掌墨师动土。方才徐清提锄奔去,就是去挖第一锄,砍伐大樟树,自然也得他砍第一斧,自己身为建塔钦差,理应打赏,故早就叫庞师爷封就红封,前去树下打赏徐清及众位大师傅,以示吉利。

与众官员及乡邻们敬酒后,李淳风领着师兄弟们来至大樟树下。几名壮汉,正光着上身,挥舞着大斧,对着三人合围的大树,劈劈啪啪的劈砍着。淳风叫过李过、永亮,如此这番交待后,即叫几名壮汉稍歇。

只见永亮、李过,腰缠细绳,嗖嗖声中,眨眼间二人已窜至树梢。树下仰观者竟不着惊叹!他们哪知,二人均使用的是当世道家轻猿功。

刘方永等人,抬来两根粗大麻绳,树梢上的二人扔下细绳头后,将大绳头拉上,系于树梢。树下几人,牵着大绳,奔往山头,那里才是大树倒下最佳之山坡,它不会伤及其它树木。

在范斌引领下,官员们均换上素服,与民夫们一道忙碌起来。

约半个时辰,大树顺大绳牵引之向,轰然倒地,工匠们涌上,去枝砍丫。徐清笑道:

“此树正作塔内梯道之用,极好!”

在淳风、徐清比画下,树桩头周围用石灰粉划上塔基线,一时间,二三十名青壮上前,锄、锹并用,背的、抬的、挑的,数丈宽的塔基中,土被一寸一寸的挖去。淳风请徐清务必在未时令树根完全裸露,我等今夜必当将塔基筑成。

话说这徐清在眉州地界也属有识之士,也算半个道家人。因他技艺高超,做事稳慎,故颇受人尊重。徐清与范斌为乡邻,儿时家境也还过得去。眉州为学慰成风之地,七岁时,徐父将其送至琉璃江对岸蟆颐村学馆,拜在刘闻定门下习学。几年后,范斌也至学馆,二人均习学勤奋,深得先生喜爱。

十六岁那年,徐清学成回家。正值天下大乱,疾病流行,灾荒不断,徐清父母相继亡故,致使家道中落。衣食均无着落的徐清,举目无亲、欲哭无泪时,乡邻‘段绍康’路过徐家门外,因与徐父交好,见房门虚掩,即推门而入。见得段叔,徐清禁不着一番伤心。

热心肠的段绍康,抚着徐清肩头言道:

“如今天下大乱,你今虽习学已成,然科考无望。倘若贤侄不嫌,倒不如随我学艺,我这建造技艺,虽登不得大雅,然混口饭吃倒绝无不妥。”

听段叔之言,徐清喜出望外,满口应承,立时跪地,行了拜师之礼。

你道这段绍康何人,他乃当今蜀地平原远近闻名的建造师,也是个道家人,今已年近六旬。早年绍康拜在峨眉山洞天观观主‘一鸣’道长门下习学,与今洞天观主‘天元’道长为同门师兄弟。初入洞天观习学的段绍康,时年不满二十,正值洞天观重建道观。见得一鸣师父绘制那观图十分精美,一时对建造感了兴趣。除却晨练、晚课外,整日同工匠们混在一起。几年时间,道观建成,绍康习得了多种建造技艺。一鸣师父见其是个建造奇才,正值眉山郡建造府衙,请闻道长绘制了府衙图,师父即遣绍康下山,专司建造。

以前,眉州霍乱流行时,前往眉州救灾的孙思邈、袁天罡师徒,在治病救人中与绍康相识。知晓段师兄为建造奇才,袁天罡建造观星楼时,将师兄请至,由他掌墨。观星楼闻名,绍康自然名声大震,后成为蜀地‘鲁班门’掌门人。

蜀地鲁班门大师愿收自己为徒,徐清自然万分感激,拜师后即随师父出门。

身为鲁班门门主的段绍康,手下弟子众多,唯有徐清博学,且人也勤奋。门主心内喜欢,悉心授教,将平生所学悉数授与了这关门弟子。师父辞世后,徐清继任门主,因其技艺高超,赢得了‘活鲁班’之称。如今的鲁班门门徒众多,且还有多处作坊。

绍康师父在授教徐清诸班建造技艺时,同时也对爱徒授教些自己知晓的道家知识,故而徐清对李淳风所用奇门遁甲法术,地脉灵气也有所知晓。

今钦差李大人在此山建塔,何处建它不行?却偏要伐掉此樟树,建塔于此。李淳风乃道中之人,道家视万物为生灵,伐掉这樟树,岂不有背道规?不对!李淳风定知个中道理,伐树建塔,此中定有深意,难不成这树下有甚稀奇?

心存疑虑的徐清,知道此塔建造,乃今圣下旨,李大人为钦差,纵有疑问,怎能多语。闻得大人之意,立时上前,叫来工头,指点青壮用力。

一时间,树桩旁,锄、铲挥舞,肩挑、背扛者人人用力,一片忙碌。

山下江边,吴越能们几师兄弟,正带领着一帮青壮,抬着那五头铁牛,喊着号子,往山上行来。

那边厢,山坡道上,里正引领着人群,他们或拉、或推,牵引着数架木牛。木牛架上各置放着四五根条石,每根条石足有百斤,在一片吱吱嘎嘎之声中,木牛奔上山来。牵驾木牛的壮汉们,将一根根条石卸放于山坡,徐清师傅下午要用它们砌筑塔基。

二、三十人围着倒下的大树,在几位木匠师傅引领下,正在砍的砍,锯的锯,他们已将锯断的樟树逐渐搬走。

淳风转身,叫过几位石匠师傅,抬过事先备好的两块青石板。石板厚有五寸,两石相合,正是一方形,比饭桌还大。

李过送上笔墨,淳风捉笔在手,瞬间,石面上出现了一太极阴阳图。请石匠沿线凿刻,务须在两个时辰刻就,以备使用。

午时将近,围绕树桩挖掘的壮汉们汗流浃背,塔基已至一人多深。忽有人叫道,此是何物?几人用力,挖掘出几大块雪白之石。

淳风、范斌二人上前观看后,淳风笑道:

“不足为奇,此乃‘寒水石’。想必各位夏日偶染寒热后,都曾服药。此寒水石为药物,它解热发汗、除口干舌燥、治牙疼头痛。医圣张仲景‘白虎汤’单方就以此寒水石为主药。山中有此宝物,自是好事,今日挖出之寒水石,你等见者有份,各带回家中,若夏日暑热,眼疼红肿,取此石拳头大一块,清水浸泡。每日喝水二、三碗,保你两三日后,眼热消除。取出之石,堆放在此,待会由徐清大师傅为你等发放。”

闻李大人之言,众人高兴,在工头引领下,人人挥锄卖力。

身后的范斌笑对李大人道:“此寒水石真有如此功效?”

淳风笑道:“难不成我还会蒙人?青云观药坊常年都有此物,我那几位师兄弟都知晓它之功效。今赠你一白虎汤单方,寒水石半斤,配以粳米、甘草、知母熬制,即治眼热、头痛,前朝医圣张仲景研创,淳风岂敢胡言。”

范斌笑道:“寒水石不足为奇,眉州人早就知这小青山脉蕴藏寒水石,不知它之名,都称白石。这白石有一古老的传说,流传至今。”

李淳风闻言,一时来了兴趣。“哦!什么传说,范兄倒说来听听!”

范斌见此时已忙得差不多,即笑道:

“除却这寒水石外,小青山中还有一种眉州人称之为‘土黄’之物,人们取回家中,染布、染帛,如今眉州开设染坊者,常用此物。传说远古时,蜀地平原为一遍汪洋,,有一蛟龙,作恶多端,惊动了女娲神。神母来至,降服了蛟龙,令其化作小青山脉,静卧平原,守护生灵。若干年后,湖水退却,变为无尽的土地,人们陆续回此居住。闻老人们传说,此白石即是龙骨,而那土黄则是龙血化成!”

闻范斌之言,淳风笑道:

“眉州有如此美丽之传说,甚好!初上蟆颐山时,就曾闻先生言说,只是无你如此详尽。难怪昨年白马堰开工日,百姓们所奉神灵中,女娲神为首,缘在此处!隔日我定去看看那传说中的龙血,究是何物!”

范斌道:“蟆颐山望北十余里,山涧中随处可见,隔日得闲,范斌定陪同前往。”

二人说着话,去至徐清这些日搭设在大树下的苇棚。

因天气炎热,已过午时,在李淳风、范斌的授意安排下,除挖掘塔基的青壮们轮番用饭,挖掘不停外,其余人等均暂作歇息。

申、酉时分,塔基坑成,数丈宽的坑中,仅存孤伶伶的一大树根头,李过、永亮等人,早已在树桩头上捆好绳头。徐清不愧为建造大师,指引几十人,牵拉着两根大绳,在他一阵号令声中,大树头被拖出坑外。

塔基处,仅有前夜上山十人。树头移开,下面竟有一洞穴,淳风等人早有准备,眨眼间,两块刻有太极图案的青石板将其盖着。待得牵绳的人们返回时,五头铁牛已置放平稳。有人言道,好一座风象塔,以铁牛为基,定然牢固。

见多识广的徐清,一眼就观得,五头卧牛呈五行之势,铁牛未曾受力塔身,他心有疑问,然未吱声!叫过一旁工头和石匠头目:

“铁牛为塔基,再牢固不过,你等快快动手,今夜务必将塔基完成!”

在徐大师指点下,壮汉们抬着根根条石,石匠们则在坑中砌筑。范斌命人在塔坑旁插上数枝松明,因是徐清命工匠们今晚必将塔基筑成,范大人理会,令人备办了松明,天晚时即可照明。

晚风吹来,令人舒畅,李淳风舒出一口长气,先生牵挂经年之‘金牛穴’,今终将在悄没声息中镇之,只等这灵气它年造福百姓。明日将飞鸽传书,告知先生!

酉戌时分,大旺村晒谷场上,府衙出银钱,由里正、王宽、王厚操办,摆上了三十余桌酒席,数枝松明火把照耀,大旺村民们穿行于席桌之间,送茶、送菜,一片忙碌。

知府大人范斌一番言说后,众人举酒,共道恭喜,好一番闹热。

淳风、范斌等人正好坐满一桌,待众人敬酒后,李过、永亮二人坐于淳风左右,过儿吊着二叔肩头低声道:

“二叔你蒙了我们!”

淳风心中明白两小年轻之意,故作嗔状:

“休得胡言,二叔甚事蒙你?”

“二叔镇牛,除却用了八卦阵,七星阵,今又用了五行术,你就不曾告知。”

淳风笑着在李过肩头敲了一记:

“你这混球,人多眼杂,休得胡言。你两鬼机灵,此等事还用我事先言明吗?凭你二人之头脑,早将我这几日作为牢记于心,哪须我多言。”

二人嘻嘻而笑,连忙起身敬酒赔罪。

众师兄弟们举酒同贺,淳风对刘方永、王永和、郭谦、刘步云、吴越能几位师兄道谢:

“让师兄们多滞留几日,就是等今日布成完整之八卦阵,且助师弟我布下五行阵。如今诸事完毕,淳风谢过师兄们!”

言毕,淳风举碗,喝下了满碗酒,以示敬谢!

师兄刘方永干了碗中酒,以袖拭嘴后代众师兄言道:

“师父差遣,岂能有违。今师弟大功告成,可喜可贺!明日我等辞别,回衙公干去,来日师弟你有何差遣,尽管支会言声。水司衙公干,我等定不负圣命,师弟你放心做你之事!”

方永言过,再次斟酒,师兄弟们同敬知府。

徐清与工匠头目们同坐一桌,也是喝得高兴。今能有幸建造朝廷钦命,高人袁天师设绘之塔,他年自己自是名声大震。然伐树建塔,必有缘由,跟随师父段绍康行走多年,曾多次闻说奇门遁甲术的徐清,指挥众人搬走树头后,返回见得众位大人置放了太极图,正自置放铁牛。常人以为,铁牛为塔基,而知晓建造的徐清,却知此五牛未曾着力于塔身。现塔基已成,五牛被回填之土完全掩盖,然牛之态势深留徐清脑中。喝酒中的徐清似有些心不在焉,旁人敬酒,方从疑惑中惊醒。

范、李二大人来至徐清桌前敬酒,连道辛苦!众人连忙起身,徐清言道:

“见大人们喝得闹热,致远不便移桌打扰,我等草民,让大人们敬酒,且不折寿?”旋即叫众人举碗,共敬二位大人。

待得范大人与工匠们互敬时,淳风将徐清叫至一旁僻静处,笑道:

“本差知致远兄今有疑虑,建塔乃朝廷差遣,本差不便多言。今日之事,徐兄看在眼里即可,权当没看见,切不敢多言。鲁班门门规,想必大师牢记?”

李大人此话出口,徐清立时惊醒,身为蜀地鲁班门坛主的自己,怎生今日因疑惑而忘记了门规?不瞒心昧己、不持强斗狠、不以技欺人、非允勿观、非允勿言、更不能言说家主之事,诸条门规,自己还常让弟子们牢记。祖师爷有遗训,鲁班门弟子,违背门规者,瞎眼、耳聋、口哑、鳏、寡、孤、独、断子绝孙,乃是本门咒语,今自己好奇,险些违背门规。

惊醒的徐清,立时躬身对大人言道:

“多谢大人提醒,致远明白!我等建造行当,吃千家饭之人,不能言说家主人之事,更不能瞒心昧己。今造风象塔,朝廷即家主人,鲁班门弟子,绝不敢胡言乱语。”言毕,对李大人深施一礼。

闻徐清之言,淳风笑着拍拍徐清肩头:

“本差知徐大师乃诚信之人,有劳了!”即辞却转身。

望着李大人那高大的背影,徐清自语:‘这李大人好生了得,他怎知我鲁班门门规?’

徐清并不知晓,李淳风回朝后,多次主持朝廷建造,识得工匠多多,怎会不知鲁班门门规?建造昭陵,更是规严,工匠们劳作,军士们监督巡逻,那等场景,徐清几曾见过!

这徐清确也是一诚信之人,一直将大旺山建塔镇牛之事守口如瓶,从不对人言说。李淳风在眉州居住,后来的蟆颐山道观、大旺山寺庙、中岩山寺庙建造,以及李淳风后来发明的风水车、水碾、水打碓,改制木牛等等发明,都是请徐清协助完成。

旁桌上坐着河东里正和大旺村长者,酒至半酣时,知府移步而至敬酒:“众位乡邻,朝廷建造风象塔,乃眉州之福,我等百姓自当感念皇恩。今天下太平,朝廷鼓励读书,施行科考,府衙今拟在对面书卷山建一公学馆,供眉州江东少儿就读,还望里正乡邻相助!”

范大人此言一出口,即传来一阵响应。昔日的大旺、二旺,自旺氏改回原姓时,大旺更名王宽,现为族长。二旺更名王厚,家中除有田地百余亩外,在眉州城内且开有店铺,如今已是远近闻名的王员外。兄弟二人闻知府之言,立时对大人恭礼,道是如此善举,王氏愿捐建学馆之银钱。范斌闻言,笑逐言开,对两兄弟施礼谢道:

“本府就知你兄弟不会等闲,范斌代百姓谢过!”

兄弟二人还礼,一旁的淳风在范斌肩头拍了一下,笑骂道:

“你这滑头,今晚竟有此意,馆舍有了,本差也将俸银捐你五十两,以制桌椅之用。”

“李大人你别抛砖引玉,范斌已有主意,不足之数,全由我范家一力担承。馆图已绘制,明日就请王宽老兄监造动工。徐兄处工匠现成,王厚兄,我二人快去与之商议。”

一时间,众人举起酒碗,互道恭喜,好一台开工宴!喝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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