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为什么呢?
如果真要提原因的话,我想该提提三体人们自己,提提我那过世了1个半世纪的妻子,他那个窝囊废丈夫(也就是我),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怪人。
有那么一天,地球人突然就知道了一件不小不大的事:4万光年外有一群外星人正在来毁灭地球人的路上。之所以说不小,是因为人人都知道,再过个几百年,如果那时候人类自己还没把自己弄死,这帮外星人也会把人类弄死;而之所以说不大,是因为没有人能帮得上什么忙。那些往常不靠谱的科学家,据说被外星人弄得更不靠谱了。
世界彻底乱了套。
如果你想知道,那时候我就是个成功的脱口秀演员,就像现在一样有着自己的巡演和录像特辑。可如果你以为这会让我继续讲脱口秀这事变得容易些,那你可大错特错了。虽然外星人到来的时候这个地球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还自然地生活在地球,可人人都有了种死到临头的错觉。脱口秀演员当然也没了工作:要知道那时候不少人甚至都不会笑了。
有一段时间我就那么漂着。举国上下有一半人都漂着:长期失业,时不时闹点事,习惯了不靠工作而靠粮票活着。没人需要我们,越来越多的技能失去了职业生存的空间,除了高科技或是苦力活。那个时代社会真正需要的只有一类人,能用头脑帮助人类击败外星人的,或者声明能的。我做过点儿这,做过点儿那,最后像个不得志的艺术家一般得了抑郁症。
脱口秀演员得了抑郁症,上帝一定热衷于捉弄人。
我的妻子倒是事业一番丰顺。她有微生物学和神经化学的双博士学位,还是联合国授权的,可以全世界讲学,分享汞排放、温室气体、还有我们作为生物怎么帮助减少碳排放行为的环保讲师,非常厉害。她坐飞机去各地工作,拥有着我见过最不低碳的个人飞行里程数。她喜欢我的表演(所以我一直把我们的婚姻称呼为她单方面的追星成功),还喜欢我和她的鹦鹉。
外星人的消息出来后,人类自己搞出来了个更荒唐的大新闻:面壁计划。联合国安排了四位仁兄跟外星人玩猜猜乐,原因居然是外星人不会撒谎也分辨不出谎言。我当时就为这事想了不下十个段子,但无处可说。她被安排到其中一位名叫比尔·希恩斯(无意吐槽,但姓这个的知名男士多半都是足球运动员)的仁兄的实验室里研究脑科学,我们本就不多的见面时间就又少了。
我爱着我的妻子,她足够可爱却不够敏感;我也爱着我的工作,尽管那时我已经很久没工作了。我只是没法跟人开口抱怨这一切:无论是外星人让我丢了工作、还是外星人害我见不着老婆;所有人都会以为我在讲段子的。
于是合情合理的,九月二十四日,一个星期二早上——二十三度,灰蒙蒙的阴天,75%的降雨几率,空气质量感人。看着眼前的好天气,我终于下定决心给自己来个了断。
我选择的是那种在车里舒服的睡上一觉的方式。电视里总这么播来着,人们会死于二氧化碳中毒还是什么别的鬼气体。所以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电视节目里又一个骗人的桥段:就像那些完全没有后坐力的枪。
可医院告诉了我一个更夸张的段子:当我被人发现时大脑已经因为缺氧而休克了,我的妻子把她冬眠的机会留给了我,让我沉睡到能够被治疗的时代。而她呢?她的余生一直陪伴着别人的‘脑子’,这时已经死去了快两个世纪了。
我告诉他们我感觉只睡了2个小时,他们的解释是人在低温睡眠下不会做梦,感觉不到两个世纪的流逝。
我笑疯了,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一边忽视着房间里一些明显过于前卫的一些科技产品,一边试图找到藏起的摄像头和麦克风。找寻未果后,我感到有些疲惫。我对跟我说话的医生说他是我见过演技最好的同行,然后别再闹了,把我的妻子给我叫出来,我会一边笑着一边揍她的屁股。
没有人在笑,他们又重复了一边那个蹩脚的段子。传到耳朵里的词句都焊在一块儿,发出刺耳的、带金属质感的嗡嗡声。我就那么呆坐了一会儿,听着他们告诉我这个时代生活需要知道的知识等等。
我真的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走出那家医院的了,只记得那股子疲惫和痛苦,比我走进车厢准备自杀时还要强烈的疲惫和痛苦。我没走几步路就停了下来,找到了一把路边的椅子,失魂落魄的坐了下去。然后像个醉鬼、白粉哥或流浪汉那样坐在脏兮兮的马路边,哭了。
上帝确实很热衷于捉弄人。因为我就是在那张椅子上遇见了托马斯·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