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山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只狐狸,洁白如雪,颇有灵性。
西辞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她了,但西辞知道她是外来的。西辞在这儿已经七八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甚为熟悉。从花花草草到飞鱼走兽,在西辞眼里都如人一般,灵性十足。
或许是早年生活太过激烈,别人不敢说的话,都让他说了,别人不敢弹劾的人,他一条罪状都不放过。
或许是背地里不想他好的人太多了,也或许是世道混乱太过气人,总之,在这正是英气蓬发的时候,西辞却患上了难缠的肺病,一动气就咳个不停…
众人一看,机会来了,于是一番波折之后,西辞便到了这长青山。
长青山曾是家中老祖、三代丞相的晚年隐居地,悟道之地。距离朝堂甚远,颇有望世间瘴气,临阵脱逃之意。
西辞原本是不平的,但当家族派人将他送到这儿时,他却改变了主意,他看着眼前这一切,家中人的嘱托渐渐飘散,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平静的呼吸着,没有激烈的批判,没有搔脑的忧思,没有针锋相对。
自此,西辞便在长青山安顿下来。
走出官道的桎梏,西辞才想起了,旧年跟老祖学的习字修身,识药修性。
许是环境养人,草木有灵,西辞的肺病也没有以往那么严重了,但还是会咳,尤其是隆冬和春季,身子乏软,行走无力。随行小厮悉心护顾才苟生到此。
可不管怎么说,西辞确实没在长青山见过这狐,特别是这只白狐,很机灵的小白狐。
西辞在长青山见过最惊诧的是满身是血的朵朵,她住进西辞的长青山小屋已经有好几日了,朵朵是个姑娘,是个很机灵的姑娘,就像那只小白狐。
许是过往经年,没有遇到过如此天真的姑娘,也许是缘分使然,一眼万年,西辞留下了朵朵。
从道刚正宇直的西辞,早年给人的印象是极富有攻击性的,宁折不弯,莫名让人生厌。
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其他面,这些不为人知的,一部分给了年少无知,一部分留在了长青山。年少无知的光影中,成元街中总能看见一个连蚂蚁都不敢踩得少年,对着一排麻雀宠溺的喂食。佛门大师曾盯着这少年看了许久,随即叹息,脸上有欣赏,有可惜。一些呢喃细碎在风里,“成也于此,败也于此呀”!
当今朝邦行百余年,各种人文环境的资料记录络绎不绝,其中有本人物传记,尤为流传甚广,原作者为谁,已全然不得知,但这其中记录的人物却在整个朝邦自上而下人人耳熟能详。
﹤朝邦人物录﹥中,以西辞记为神。其篇辞藻华丽,极尽天下之文字,无不立其功,颂其绩。作者不顾词句夸张,尊其为神人也,百姓附和,随即,功颂百年,庙宇无数。
长青山后来文明朝邦,令人向往而不能至,是因为西辞。名人效应总是来的俗套且没有道理。
朝邦136年,是朝邦历史转折的一年。
这一年是被人遗忘的长青山西辞重返官场的一年。这一年,朝纲迭变,条例百出,均是利民的政策,划域设题,方方面面人才辈出。总之,自此之后,百姓怨声减小,呼声渐高。像是渐趋崩裂的土地上发了新芽,恰好一场雨过,遂成千里绿波,百花随而飘香。至140年,朝邦各处已是一片欣欣向荣之像,各城各镇无数庙宇兴建,香火不断。西辞自此开辟了朝邦活人被兴建庙宇的先例。
“哎呀,哎呀错啦,西丞相人高八尺呢,相貌堂堂,英俊里很呢”负责庙宇的主事吐沫乱飞的神采飞扬的说着西辞。“有吗,二月祈福时见大人,明明六尺嘛,不过英俊是很英俊撒”。偶有人小声嘟囔,不过随后也就忘了。“你们可知道撒,以前呀,我可是在西家当过差类,西丞相呀,可年少成名呀……”
这种讨论在朝邦那个年代随处可见。在全民崇拜的大浪潮下,没人会去在意其他的,就像,大殿之上的西辞真的只有六尺,早年官场的西辞,也确实貌若潘安,八尺有余。
长青山很大,很丰盈也很空。
只是,再过宁静适养的环境休息,也敌不过日夜操劳。一扎扎的手记逐渐塞满的同时,也有个人骨瘦如柴,咳血不止,似迟暮之人。没人劝的动,没人阻得了,朵朵也不行。如此,唯有支持。
时光飘渺,转眼几十几十载的过去了,现在,他们也很崇拜你呢,知道吗,现在他们过得很好…嗯,长青山也很好,没太大变化,如今隆冬时节,这里尤为漂亮呢,洁白如雪,似当年的我,也如孩童的你。我想你了。
西辞,你说你喜欢冬日,可你冬日咳的最为难受,我想,你是想说,你喜欢我吧。你说,君子生于世,当家国不负,似乎不信来世。可你的枕边深处被我发现了佛家读物,里边的转世轮回说被着重标记着…既如此,我等你几世也好,那时,我们再一起携手看着盛世。
朝邦136年,从长青山下来的其实只有两个人,随行小厮和朵朵,一个没入人群,失了踪迹。另一个,是西辞,也只能是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