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噬魇阁飓风堂内,一黑衣男子单膝跪地,低声唤道:“阁主。”说罢,头低得更低了,“属下办事不力,让他跑了。”
许久,才从暗处传出一道声音,“无妨。”短短二字,房间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压迫感铺面而来,寒意顺着黑衣人的脖颈爬了上来,令他出了一身冷汗。若细看,能看出他身体轻微的颤动。
“属下自会去暗阁领罚,请阁主息怒。”
暗阁,噬魇阁惩处犯错之人的机构,外界称之为“魔鬼监狱”。若是进去,不出半日,便会送掉半条命,足见惩处力度之狠。
原本坐在暗处的人忽然闪身来到他面前,一张黑色的魔鬼面具暴露在灯光下。紧接着,清雅的声音从他喉咙中溢出:“罢了,你想进去送命吗?黄泉。”
“可,阁主,是属下办事不利,这才让他……”被叫黄泉的人语气中满是愧疚,依旧没有起身。
黄泉面前的人突然叫了他一声,语气阴森:“需要我教你什么叫做听话吗,这么多年了,还没学会。”此人一袭黑袍,衣摆处用金丝绣着一丛墨竹,腰间一支玉箫和玉佩碰撞发出“当当”的声响。
“是,阁主。”黄泉慌忙站起,踉跄着道。
“你这飓风堂……”阁主忽道,“该敲打敲打了。本阁主太长时间没回来,这就装作不认识本阁主了,尤其是你那个副手。”
黄泉便是这飓风堂堂主之一,阁主最信赖的人之一。
“沐霖,忘川回来了。”一长发女子迈步走了进来,着素色绸缎舞衣,勾勒出娇小玲珑的身材。
沐霖,顾沐霖,噬魇阁阁主,外界人称“噬魇公子”。
“你还不配叫本阁主的名字。”顾沐霖云淡风清的一句话,吓得素衣女子全身都开始颤动,又听他道:“是本阁主太纵容你,所以胆子已经大到直呼本阁主的名讳?”
黄泉恭敬的站在顾沐霖身后,道:“虞娆,你过于放肆!前段时间阁主闭关,你每天以阁主夫人自居,真当我和忘川不知道么?”
虞娆是这噬魇阁内唯一的舞姬,由于与顾沐霖的一位已经逝去的故人过于相似,才被特许留在阁内。平日顾沐霖对她的招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使她如此放肆。
“阁主。”忘川从拐弯处走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站在身旁打颤的虞娆,冷笑了一声道:“属下已打探清楚,此次目标人物名为凌箫,目前在怨谷闭关修炼,此人极少出现在世人眼前,因此其他信息不详,目测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忘川说罢,恭敬的站在了一旁。这人生来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时常一张笑颜,气质温润如玉,无论如何是不会将他和杀手组织联合在一起。而黄泉原本长相十分英气,却硬是被一道斜斜的狰狞的长伤疤破坏了几分美感,却增加了几分随性和不羁,就是性子有些暴躁。
“拉出去处理掉,别脏了我这噬魇阁。”顾沐霖转过身走到窗前,闭了闭眼,脑中浮现的,竟是一颗满是梨花绽放的树下,翩翩起舞的倩影,随即那道身影就那样倒在了树下,再也没有起来。
“是,阁主。”黄泉和忘川一并道,拉着虞娆出了门。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他一人,显得有些冷清。
他独自走到自己居住的梨清院。院中的梨花已经盛开,他拍了拍树干。“今年梨花开得格外好,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
他在心中默念。
顿了几秒,它闪身出了噬魇阁,直奔怨谷而去。
……
怨谷。
其名称由来十分简单,怨气充裕。上古时期,这里曾是屠杀的人间地狱,多年来怨气未曾消散,直至今天,这里依旧是修炼暗系的好地方。怨谷几乎没有白日,成天为团团黑气所笼罩,很少人靠近。
顾沐霖刚来到这儿,就感到一股浓郁的怨气扑面而来。越向里面走,怨气便越浓郁。他的手不由得按在了腰间的玉箫上。
外人只知噬魇阁阁主一手暗器、武功和轻功出神入化,却不知他体内存在着隐藏属性——暗系。那支玉箫可以操控骷髅的活动。
到了最前面的洞口处,顾沐霖修长的手指拉开了两条长长的蛛丝,此暗器肉眼几乎很难看见,却削铁如泥。
他左脚刚迈入洞穴,便听见洞穴之中传来两道空灵的琴音,紧接着便是两道锐利的青锋直射而来。他脚步一转,侧身躲开,那两道青锋便直直射进了深厚的岩石。顿时岩石被击碎,声势极大。
“何人。”洞口的阴影处出现了一道身影,低沉的嗓音传了出来。
顾沐霖冷冷扫了它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收起蛛丝催动内力连着甩出四枚五星镖向洞口的人影直直射去。
那人眼见着飞镖射来,不慌不忙地抽出身后的古琴,轻拨琴弦,霎时间五星镖被弹开,叮当落地,转而只有一阵风吹过。
他突然加快了拨弦的速度,周遭琴声响起,青锋向顾沐霖直射而来,顾沐霖飞身一跃,身后的青锋撞在一起,震碎了大块的岩石,堵住了洞口。
顾沐霖足尖轻点,飞身到了另一块石上,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催动内力,又连续甩出了三枚五星镖,朝着那人飞去。就在即将飞到他身旁时,刹那间刮起一阵黑色的风,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散开,连同飞镖一同击落在地,而那风中的怨气尤为强烈。
“之前放你们走是我仁慈,可如今你们是在玩火。”那人腰间的玉佩,忽然闪起了灵光,之前古琴高昂的曲调突然曲风一转,转为了哀愿低诉,突然间狂风大作,怨谷一带的天空忽然阴沉了下来,黑气团团笼罩,一张张狰狞的脸浮现在空中。此等邪物名为怨魂。
顾沐霖心中惊讶,这人竟与自己一样,暗属性。这世间暗属性寥寥几人,本就为正道所仇视,认为暗属性过于强大,有毁天灭地之能力,处处被正道所打压,原因正是暗属性一人抵得过千军万马。
即使这样,这人留不得。既然拿人钱财,那便替人消灾。
“多有得罪。”顾沐霖摘下腰间的玉箫,放于嘴边吹响。曲调似询问又似恳求,似乎在与谁交流。顿了几秒,刹那间地面形成了一个大个型漩涡,从地下钻出一具具骷髅。
骷髅们整齐地排好队伍准备作战,没有眼球的眼眶里竟亮着红光。
“!”洞口处的人见到此情形,终于露了面。一头墨发披肩上。些许墨发用簪子系于脑后。一身紫色缎袍略显高贵,一双紫眸里闪着醉人的光波。整个人都散发出强大的个人魅力。
他忽然停止弹奏,走了出来,让顾沐霖有些困惑。不由得停了手,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你也是暗属性?”他低沉的嗓音响起。
“是。”鬼使神差的,顾沐霖竟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人长叹道:“我修暗属性这么久第一次碰见相同属性的人。莫要再打了,即是同属性,交个朋友便是。”
“我叫凌霄。”
顾沐霖冷冷地看着他,未曾有动作。在凌霄以为他还要动手时才用自己那独特的清雅嗓音道:“我知。”
“噬魇阁阁主,顾沐霖。”
刚才他做了半晌的内心挣扎,因接了任务,拿人钱必须替人消灾。可他也是修暗系许久。才遇见这一人。权衡之下,还是朋友更重要些,毕竟他噬魇阁不缺钱。
“哈,我这项上人头竟这么值钱,噬魇阁阁主,噬魇公子竟然亲自出手,了不得,了不得。”凌霄爽朗地笑道,竟没有一丝将事情放在心上。
所有门派和各大商会,宗族之间一直存在着一个排行榜。此排行榜集武功、气质、长相于一体,为综合排名,所排都为男子。
噬魇阁噬魇公子武功上乘,气质出众,却过于神秘,见过其长相之人寥寥无几,只能屈居第二。
榜首是律悟行欧阳家的少主,欧阳啸天。其生来一张笑脸,温润如玉,通医术,武功虽不及顾沐霖,但实则也为上乘。一届商人,要不得修炼之法。
这个第三名则是忘忧阁阁主——忘忧公子,其人沉默,长发披肩,剑眉星目,长相英俊,为人淡漠。忘忧阁因此而来,忘忧忘忧,没有忧伤,自可淡漠。
第四名戒度寺之人——司言怨。银发及腰,在男儿的英气中夹杂着些许女儿的妖娆,左耳戴一类耳环的小小暗器,银眸中总是带有凉意,嘴角却带着笑,让人看不透。
这反是一排行榜,被天下之人称为“零榜”,“零”顾名思义,一周清零一次,却每次都是这些人这样的顺序。
顾沐霖沉默,只是看着他。
“既然是朋友总得以真面目对我,赶紧把你那渗人的面具摘了!”凌霄将琴重新背在肩上,在一旁坐下道。
顾沐霖“啧”了一声反问:“那我要长得特别丑呢。”
凌霄:“……‘零榜’上你排第二,你跟我说你长得丑?”
“你该知道那都是子虚乌有。”顾沐霖也不再计较,伸手取下了戴在面上的那张恶魔面具,还顺手摘了头上的黑袍帽子。
凌霄望着那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一下子愣住。声音如其人,一股清冷雅致之气从骨子里透了出来。一双凤眼中尽是冷漠,菲薄的唇,高挺的鼻梁,墨发用一根银色发带挽起,一身黑袍更显气质。
他在月光下,满是清冷之意。
“我靠,你长这么妖娆,干嘛不敢露脸啊?”
顾沐霖摇头,半晌才吐出几句话,“不是不敢,是不想。这张脸是给她一个人看的,其他女人不配。”
凌霄沉默良久,才哈哈笑道:“看来你也有故事,等哪天一起喝几杯,聊一聊。”
“丑时三刻了,我该回去了,往后随时来噬魇阁找我。”顾沐霖不理会他的话,递给他一枚圆形玉佩。“这个你拿着,见玉佩如见我,噬魇阁是无人敢阻拦你。”
“告辞。”他朝着凌箫拱拱手,轻功而去。
……
“忘川去把凌箫那张任务卡毁了,佣金退回去。”顾沐霖回了噬魇阁第一时间对忘川道,“从今往后,关于凌霄的一概不接。”
“阁主?”忘川怀疑自己听错了。关于凌霄的任务佣金一向是很丰富的,一旦少了这个任务,阁中将少一大笔资金来源。
“执行。”他却将两个字扔了出去,转身进了梨清院,又一次站在梨树下发呆,月光为他镀了一层银辉,迷茫的神色让他看起来有些伤感。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