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御硬着头皮不敢说话,心脏砰砰直跳,他往后退了一步。这一共就来了两次,次次都没能进去,我真的只是想来混一顿宵夜绝对没有占人便宜之嫌啊!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课,别耽误了进度。”
祁御心中念头飞转,可最终还是选择黯然隐退,看来这地方真不是想进就能进去的,没有本事连大门都打不开……等等,打开门么?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成功率另说,但这是个很值得去尝试的办法,只要付出尊严和节操,然而这两样东西祁御都不缺。
值得一试!
他扬开外衣转身迅速离开,和蔼的声音沉寂下去,良久后又再次开口:“洛戡?晚上风冷,记得把窗户关上,早点睡吧。”
二楼左侧的窗户啪地关上,灯火黯然,像是被冷风拂闭。
“唉,这帮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安生了……”
最亮的灯也熄了下去,老楼闭上了它的眼睛,在黑暗中万物依旧。
洛一睡不着,也睡不了。
这里是华沙战区指挥中心,今天后勤部又忘了给照明式卡补充量力,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偌大的中控室里呼噜声不绝于耳,黑暗里各自的梦话此起彼伏。
洛一下座的副将朱堂方才厉喝一声“赤原王八蛋害的老子不能回家过年”又伏在案上睡死过去;左边的军师祭酒常命道醉得不省人事,被人抬回来以后洛一猛扇了他两个巴掌,他打了个饱嗝酒气熏天地昏在桌上含笑而眠。
洛一也想破口大骂一番,这挨千刀的赤原异带着东海联军在沉沙海上磨蹭了几年,死活不肯退兵,连累着他这个假节总将下水。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损人不利己是吧,双方明面上是敌对关系实际上私交不错,逢年过节的互派来使送点慰问品,洛一很大方地送了大米小麦,对面联军也很知趣地回赠了鱼。
去年送的鳄鱼,今年赠了金枪鱼,前年是一头小鲸鱼,被洛一放回了海里。这让他一度以为东海联军可能有特殊习俗所以只吃鱼,不知米面为何物,所以慷慨大方地送去了水稻小麦种子,对方回信称赞说这些种子做成鱼食效果奇佳。
但东海联军还是没有撤退的迹象,尤其是他们的总司令赤原异,他老子赤原诚曾经带着联军踏上过中州的领土,后来又被紫皇给打了回去。他最著名的战役是带领一支军队长途跋涉,万里奇袭中州皇城。
结果被紫皇瓮中捉鳖,赤原诚战死,联军退兵。
这件事成为了一个未解之谜,研究历史的学者们总是把这位联军总司当作反面教材津津乐道,认为他是迫于东海权贵的压力而不得不取得战绩,急功近利送了命。
如今他儿子赤原异倒是很聪明地主动停了干戈,经年累月在海面上瞎晃悠,晃得洛一心烦,以至于他多次向总政申请更换总将。
这十年里他因为申请换将而一路升迁,最终坐上了华沙域域牧的位置,还兼任华沙太学校府的祭酒,可总政对换将一事始终不动声色。
洛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办一所学府,教点学生搏个尊师的荣誉,却越陷越深,到现在的身不由己。这已经离他的初衷相差甚远,更与他的承诺分道扬镳。
“洛将军,十点了,您是否用餐?”侍者伫立在黑暗中作揖拜问,“后厨备好了膳食。”
“又是鱼么?”
“还有虾蟹。”
“实诚。”洛一气得笑了出来,他花了四个小时从校府风尘仆仆地赶回,现在已是饿得头昏眼花;华沙域又接海,水产丰富,顿顿鱼虾蟹贝吃得洛一能吐出来,闻到鱼腥味都头疼。
他可不是为了吃海鲜奔波两个时辰来到这里的!
“你跟其他人说,以后谁敢在我面前提鱼这个字,就脱了军装趁早滚蛋,记住了。”洛一站起来伸伸腰,舒活开筋骨。
“给我找菜,不管是什么菜,只要是绿的通通给我烧了送过来。”
“是。”侍者作揖告退,转身离去。出门时没找准门磕在墙上,窸窸窣窣摸索一阵才艰难地走出中控室。
洛一披上他的外套,他想出去走走,哪里都行。只要没有总政的控制和人工制造的建筑,哪里都一样。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洛一实在有些纳闷,眼前的黑暗在刹那间强光大放。
待白光散去,他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如画般的山谷中,苍劲青松扎根于悬崖绝壁,磅礴飞瀑自天河断裂,引于世间势壮恢宏;其下一潭碧水,无数涡流疯狂地旋转着顺流而下,平缓处又干枝样分叉开去,流经一间竹屋门前,鱼虾嬉跃。
数十载春秋白驹过隙,洛一在狭窄的道路上小心翼翼地行走。父亲曾将他打断双腿阻他入世,却不敌他的倔强,无可奈何地告诉他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选的路自己要走下去。
黑暗再次盖住了一切,洛一离开座椅拔腿就走。
他要离开这个钢铁丛林,也要从这万千随机涡流中抽身急退;他受够了这些俗世纷争,不过他还能庆幸,自己至少不是无路可退。
走出门进入过道,他在黑暗中迅速前进。洛一突然被撞得后退一步,他在黑暗里撞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洛总将,您想去哪儿?”他说。
“申请换将,滚开。”洛一伸手把他扒到一旁,疾步走过。
“天色已晚,莅命也已歇息,还请总将再做打算,也好对学生们以及……洛海棠小姐告个别。”
停下脚步,洛一悍然转身,十重九段量力霎时间充满整个过道。
粘稠如实质般的量力把他紧紧按在墙上动弹不得,他忽然出现了错觉,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沉默肃杀的千军万马。
洛一眼神锋锐,盯着量力反馈的目标冷冷开口。
“你威胁我?”
“小人……小人不敢……”他被洛一的量力掐住喉咙,话语间带着咳嗽的杂音。
“不敢?谁不敢?”洛一抽了抽嘴角,嗤笑不已,“曹衍?黄韫?易泛海还是李星泽?又或者是你的莅命大人?”
“小人不能告知……咳咳……还请洛将军高抬贵手,杀了小人对您没有好处……小人会记得将军的好……”他的声音越来越短促,可以听出他的挣扎和乞求。若是继续掐着不放,想必难逃血溅当场的命运。
“曹衍派你来的吧,这话也只有他能说出来。”
“……小人……言尽于此……”
洛一收回量力,压迫感顿时横扫一空。他从墙壁上跌落下来,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咳嗽不止。
“今日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你一马,没有下一次。”他拂袖离去,死里逃生的暗者跪拜下去,长长地磕了头。
“多谢总将不杀之恩。但曹大人有命,纵然难逃一死,也万望洛总将千万不要在正月前回去!”
“说。”厉风刮过暗者脸颊,洛一突然在他身前,面无表情地蹲下。“为什么。”
“总政设局,擒杀洛一!”暗者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他明白今天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死的。
暗者本就是为了保守和传递命令而出现,也必将因此而死去。
“莅命远赴东海议和,正月方可回程。”慵懒的声音从走道那边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响亮的酒嗝。
“就是可惜了一位暗者,屁大点事也要曹衍派人,多此一举。”他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把手搭在洛一的肩膀上甚是亲昵,却根本看不到黑暗中洛一微皱的眉毛。
“回去告诉你主子……嗝,就说洛一是张司空的人,少来瞎搅和……”常命道不胜酒力,跪下去抱住洛一的腿,把脸蹭在衣服上又睡了过去,不多时便呼噜连天。
洛一甩开这位整天泡在酒坛子里的祭酒,他就纳闷了自己身边怎么尽是些长了猪脑袋的人,难不成他们是东海联军打入中州的密探,专门用来拉低自己的智商然后打败自己?
“回去吧,跟曹衍说我不在乎。”洛一无所谓地站起来走向通道尽头,“另外再帮我问问他,就说他见过蚍蜉把树击垮的么?”
“遵命。”
洛一远去,暗者起身离开。常命道趴在地上喃喃自语:“老子还能喝……我的酒呢……”
祁御在心里敲定好了主意,满心欢喜地推开房门,与端坐在里面啃巧克力的二人面面相觑。
“嗨,祁御。”洛海棠用袖子抹了一把,“吃点巧克力不介意吧。”
“我能说很介意么?”
“我没有在问。”
墙上靠着一扇被削去一角的黑巧克力,洛海棠坐在钟北床沿,钟北萎缩在墙角不敢妄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手上都有一块咬了几口的黑色物体。钟北那块比洛海棠手上的小了将近一半。
“阿北,出来一下。”祁御在门口探头招手,像是诱导夏娃摘苹果的毒蛇,满脸笑容和蔼可亲。
“快,过来。”
“去哪儿?带我一个呗。”洛海棠翻身坐上了床,挡住了蠢蠢欲动的钟北,“阿北你就不要去了,祁御这货铁定没好事情找你。乖,安静看书去。”
“可我想去……”钟北委屈巴巴。
“滚回去!”洛海棠怒目圆睁地吼了一声,吓得钟北又缩回墙里不敢乱动。
“那……阿北你多保重,我去找别人了……”祁御审时度势知道情况不妙,默默关上门溜之大吉。
看着祁御把房门关上,钟北的希望就此破灭。他又看看洛海棠没有遮掩起来的漂亮小腿,彻底把脑袋埋在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