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到你了。”园丁把式卡重新还给洛一。
五星级别的式卡不仅需要庞大的量力作为支持发动,更需要可以镇场的赋者压制。【坤舆万国全图】作为五星境卡,其效用和基础量力需求都不是他一个九重赋者担当得起的,自己在这里面唯一的作用是跟随搜寻,真正的过程还是要靠洛一来完成。
“好。”他说。
式卡在二人手中传递,洛一的量力在过手的同时输出,在他们眼前呈现出的星空图象没有一丝波动。这是对量力把控得精细入微才能达到的效果,否则在交接时难以捉摸的几分之一秒的间断,就会让境卡产生出的环境溃散。
洛一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因为这一刹的疏忽可能会让对手有机可乘发动进攻,而他从未让对手找到过疏忽,所以他是洛一。
中州的量力巅峰者。
洛海棠也已经捏着信纸走出门外,刚出门就一脚踏进境卡领域内,洛一的表情也是罕见的凝重。她知道这个时候大概不该说话,于是也学着旁边三个人的样子立在原地。
洛一手上的式卡刻纹每变幻一次,投影在他们身上的星辰就变动一分。如此变化数百次,当所有星光聚集在一起时,刻纹才真正安分下来,将它的效果展现在五个人面前。
“这是……中州地图?”洛海棠用手指戳戳星光聚集起的东西,那里是一个凸起,但刚把手放上去就触电般缩了回来,眼中满是惊骇。
“这到底是什么!”
“如你所见,中州地图。”
医生把手放在洛海棠的肩膀上,用九重境界的量力磁场安定她杂乱的身体量力。
“这种东西本来不应该给别人看的,它在某种程度上关乎整个中州的安危,想把这东西弄到手的人可能比你见到的所有脑残都多。”
洛海棠愣了一下,盯着医生看了两秒钟,默默地点点头。
“可是刚才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真的山一样,还有树叶一样软软的东西。”
“不是树叶一样,它就是树叶。”洛一说。
他把手放在地图上面划动拉长,注视着立体地图的某一处被放大。
这是刚才被洛海棠碰过的地方,下面是两个墨字,横竖撇捺,一笔一划都仿佛是一个生命,组合在一起就是古朴典雅的中州文字。
江東。
随着这副地图的扩大,他们的身体也在迅速放大的景物中穿梭,洛海棠看到老虎在扑向推开孩子的老人时被一支准箭横穿腹腔;两个普通装束的年轻人在湖边刀剑相向。烧红的铁胚在重锤下铿锵作响;略施粉黛的佳人和情郎在春帐里婉转吟唱。
甚至还有落下的树叶、颤动的涟漪、来来往往讨价还价的市井小民,每个人的表情都各有不同,但却浑然天成,一举一动都自然得好像本该如此。
一花一草一木,一人一域一界,所有事情仿佛就发生在他们眼前,真实得令人不敢相信。
这张境卡的内容超出洛海棠在书中看到的一切强大式卡的效果,她也从未听洛一说起过,更是从未想到过……一张式卡里竟有这么多玄奥!
医生眼睛尖,瞅着洛海棠心神在震撼下几近失守,便连忙找准她的内侧手肘掐下去。
倒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特殊穴位能舒缓精神,只是刚好坐落在筋络上,猛劲按能把人活活痛醒。
洛海棠果然清醒过来,跟了一句脏话后重新把目光投到这片环境中,里面的一切东西都恍若现世,在他们眼前历历可见。
“冉慕,来。”洛一说,“把那两个小兔崽子给我找出来。”
“好。”
园丁把手放在地图上,金色量力如万千细丝般扩散开去,延伸到这一片局部地图之外,隐去了。
洛海棠正看着自己刚才摸到的地方,在她眼前只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山,半透明的树影层层叠叠,覆盖着河山群峦,瓜子般大小的孤舟落在水面上,上面小小的人一撑竹篙,船便往前荡开湖面,波纹激走。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宇宙外看着中州的巨人,这些在普通人眼里是一切的世界,在自己眼里不过是沙盘上的游戏,只要伸手一推,这个游戏就会彻底崩塌。
她又异想天开地很想看看这副地图上自己的样子,可能是又傻又愣地一动不动,看着地图在眼前,继续看着它。
就像两面镜子互相对照,每面都有无数个影,察觉不到自己也可能是影的一部分,一直困扰在其中,直到照出了真实的自己。
洛海棠不敢想下去了,莫名的惊悚蔓延到她的骨髓里去,在她的大脑徘徊。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说明她的想法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越过去,就可能穷尽一生沉沦下去。
“找到了。”园丁说。
洛海棠即将游离的意识被这句话扯回来,长远的后怕降临在心尖,不过当她发现并没有人在关注自己时,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么快,该不会也在江东域吧?”洛一拧起眉毛,“那可不是个好去处。”
地图自动转换,景物开始缩小,刚才的小山头现在已经看不见了,整个中州都浓缩在这张境卡里,洛海棠看到两条河流与周围蓝色的海图连接在一起,大大的几字形和下面的一字形河流像天秤座符号的抽象化,弯弯曲曲地切开中州,一直延伸到巨阙域和西土交接的天域雪山。
江东域在这块地图上只占一部分,北边是青州,西南则为华沙;内有荆州援护,外靠苦海谋生,是中州少数几个地形相对良好的州域。
“在这里,你看。”医生用指给洛一观看。
“一个在睡觉,另一个在看风景……挺有闲情雅致的嘛,什么时候给我也放个假,我也想去趟江东。”
“等我死了,你想去哪儿都没人拦你。”
“你死了我就没有偷懒的愉悦感了,必须要趁你还活着的时候去。”
“那我希望可以死得比你晚。”
“靠。”
医生骂了一句。
“这么恶毒,活该你在中州做官。”
……
洛海棠忽然发现自己几乎注意不到洛一了,仔细看过去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可只要一把目光移开,就根本察觉不出他的位置。
明明就在那里的。
“没事就好,辛苦了。”
洛一又看了一会儿,翻手把式卡收回去,立体地图毫无征兆地消失在空气中,好像所有的山水草木、所有的百姓和活物都是一场梦境,睁开眼,醒过来,就都会被消失遗忘。
“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江东了。”洛一的语气有些疲惫。
五星式卡的庞大需求不至于连他也消受不起,最主要的其实是没有作为补充的量力。
可他十重九段的境界摆在那里,一次完全周天下来半个华沙北区不可能会留下半点量力,华沙校府的学生们往后一周都可以不用修炼了。
“我去逮人。”司业拔腿要走。
“不用,让他们去看看也好。”
“那他们的学业怎么办?”
“随便咯。”洛一耸耸肩,“赋者的成长是要靠战斗的,不是啃书本拿学位就能知道生和死的真谛。那些把各种知识挂在嘴边头头是道的人纯粹是浪费粮食,他们敢真刀真枪上战场拼杀吗?”
“可这些人就是为了不用让别人拼杀才奋斗的,盖棺定论不适用。”医生插嘴说。
“什么意思?”
“都不是好鸟。”
“你几个意思?”
“没几个意思!”
“你敢说你不是赋者?”洛一瞪起眼珠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
可能是自己的压力无从发泄,也可能是单纯地看不惯医生这副淡然模样,就是想用他那张脸给自己洗洗拳头。
“姓紫的我忍你很久了,天天找我茬,你那张鸟嘴就不能闭上一天,别说得好像什么事都和你没关系一样!”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当年瞎了狗眼信了你的鬼话,老子至于来这要钱没钱要色没色的荒山野岭里给你干医生?”
医生无名火起,也瞪起眼睛望着洛一。
两个高阶赋者在学府里像是街头流氓一样互相瞪视,像是彼此抢了对方的老婆女儿卖到窑子里,只差掏刀子上去火拼。
“冷静冷静,别动怒。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发起火来了,都是自己人,生什么气啊。”
司业抱住怒气冲冲的洛一。
“别拦我……我,我今天不扁他一顿我就跟他姓!”
一见有人阻拦,洛一的眼珠子更加红起来,凶猛地抬脚空踹。
“呦呵,老子活这么大还真就没怕过谁!”
医生气得浑身发颤,被园丁从身后架住拉开:“十重九段怎么了,真当我怕你不成,仗着几张式卡就牛逼得连爹妈都不认识了,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从今往后老子就把紫清河这三个字倒过来写!”
“松开我,今天我非把他两颗鸟蛋捶出来!”
“老子要是不让你满地找牙,今天我就吊死在这里!”
两个人眼睛瞪得血红,剧烈挣扎让劝架的两个人险些控制不住,园丁情急之下冲旁边的洛海棠喊了一声:“海棠小姐,赶紧的,劝劝他俩!”
洛海棠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从情理上看她得帮洛一,但从事实上看医生属于自卫反击,这让她也进退两难。
“你个无证行医还卖假药的!”
“你个缺心眼儿带坑队友的!”
眼看就要打起来,两个人的唾沫都能给对方洗脸;司业已经拉不住洛一,只能用一只手扒住窗户框一只手抱着他的手臂。
于是洛一的另一只手就能掐着两只手都被控制住的医生的脸皮,倒像是在校府里为小事大动干戈的二货青年。
洛海棠终于出手了。
她多年以来积累的耽美文里的场景就在眼前发生,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控制着她的行为,这让她不得不出手解决这次冲突。
洛海棠来到二人中间,看着他们几乎要啃到一起去的脸,寂寞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按住两个人的后脑勺,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向中间发力推下去!
……
冲突解决,一触即发的两颗炸弹同时哑了火。
洛海棠兴致勃勃地哼着歌走了,留下依旧沉默的四个人。
“说真的,海棠小姐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司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意味深长地说。
“俺也一样。”园丁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