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话,不过片刻一阵脚步声传来,正是四处查看一番回来的冥王。孤冥川虽然神色依旧清冷,但眼神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复杂。
在见着祁钰从容起身见礼,举止十分得当之后,孤冥川眼中的不解更深了,开门见山地说道:“祁钰主神本事了得,这移魂之术本王尚且无法掌握,你却十有九成,有这本事你安心呆在神界假以时日定是前途无量,为何以身犯险做这天理不容之事?”祁钰早有说辞刚要开口,孤冥川却又说道,“你勿要拿修习移魂之术的理由来搪塞本王,本王乃是冥界之主,干的便是与凡人魂魄打交道的活儿,你这秘术已经大成,你若想再上一层楼只能另寻他法修习,为何还是不停施法夺人魂魄?说其他的无用,本王就是想听你解释你要这些凡人的魂魄作甚?”
孤冥川鲜少当众说过这么多话,一时凤天竟是有些佩服起祁钰来了,他此时心境同玉乔倒是有几分相似,说到底此事与魔界并无干系,他堂堂魔君来此不过是陪情人罢了。不过见初羽微微蹙眉,他也上了几分心,由此道:“主神大人瞧着倒不像是个蠢人,到现在依旧是波澜不惊,想来早已料到今日的场面。按照常理初羽殿下该带你回神界见创世神君,创世神君定会给你个跳湮灭台的下场,这件事便结束了。让本君猜猜,你的目的是……湮灭台?”凤天说着紧盯着祁钰,祁钰却依旧是淡淡的笑着并无异常,凤天不以为然,若是祁钰这就表现出不寻常未免城府也太浅了点。他靠在椅背上换了个姿势随意说着,“大概比湮灭台还复杂那么一点点,毕竟若只是想跳湮灭台的话你还是有这个自由的。祁钰,你不说也没关系,既然我们已经怀疑到这个分儿上了,只要由着事态自然发展,顺藤摸瓜也能找到真相的。”
这次祁钰虽然依旧没有说话,手指却不由自主的弯了弯,这没逃过凤天的眼睛,但凤天没有抱什么希望,像祁钰这样的人向来不见棺材不落泪,怎么可能被他几句话唬住,他说这么多只不过是想让祁钰多添点心理负担,没准儿哪天防线就崩了呢。
果不其然,祁钰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样子:“魔君陛下毫无证据拿什么来揣测小神的心思呢?”他说完又冲初羽微微躬身道:“事已至此小神甘愿伏法,愿随殿下返回神界任凭陛下处置。”初羽有些为难,将祁钰带回去定是如凤天所说让君殇判刑便了结此事,但此事疑点重重,草草了事不妥,可若是擅自将人留下来便是她逾矩了。她思索片刻只得推到孤冥川身上:“祁钰,你还欠冥王一个解释。”祁钰转头冲着孤冥川不假思索道:“无论冥王陛下怎样想,小神这么做确实就是为了提升移魂之术,至于魂魄的去向……既然无法通过冥界走明路投胎转世,小神无法,也只能扔下湮灭台了。”
孤冥川周身的温度刹那间冷了下来,杀气腾腾的盯着祁钰,其他三人皆噤若寒蝉,无人想在这个时候惹到气恼到极点的冥王。祁钰却是不受影响,依旧冷静的站在原地神色淡然。他是神界的人,在未见到创世神君之前,哪怕是冥王也无法擅自对他动手。
初羽站起身看了一眼祁钰对孤冥川道:“冥王陛下可还有什么想问的,若是没有此人本座就带回神界交差了。”虽然他们私交甚好,但眼下是办正事儿的时候自然不能含糊。此事从头至尾神界这边都是由初羽的盯着的,但说到底不是她做主,而是君殇。此次下凡她亦是代表创世神君,断不可让神界的人与冥王起争执,更何况一旁还有看热闹的魔君和凡人。
祁钰的话虽然符合常理,但孤冥川一个字都不信,但将人强行留下1是不可能的了,也只好颔首应了初羽。
初羽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孤冥川向来理智,但事关千条人命,她其实十分担心他忍不住发作直接把人抢到冥界去。
话都谈妥了,祁钰又十分配合,几人毫不耽误时间立刻回到了地面上。此时天色已晚,月明星稀,初羽抬起头望着天微微眯眼,过了一会儿竟是一脸凝重。凤天看在眼里,询问的看向初羽,初羽抿了抿嘴唇,不再犹豫,对孤冥川说道:“天色已晚,陛下还是快些回冥界吧,玉乔本座和魔君陛下会送到冥界鬼差手里的。”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但孤冥川也知初羽的本事,因此不再多言,颔首向几人道别,几个起落身影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凤天也没有多问,语气冷淡的对祁钰说道:“如今你已经得偿所愿,自己回神界去吧,勿要劳烦初羽殿下了。”祁钰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凤天和初羽,心道传言果然没错,初羽神君和魔君果然关系匪浅。凤天见他迟迟未动,颇为不耐的哼了一声,祁钰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离开了。
玉乔不认识路,自然还是需要人送的,几人都运起了轻功,没过多少功夫就到了忘川。
“同咱们来的时候一样,一会儿有船来了自会送你到对岸,上岸后会有把守的鬼差,你将你的名字告诉他,他自会明白该怎样做。”凤天说完,玉乔似是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拱手道:“玉乔就此告辞,还望陛下与殿下今后万事顺遂。”初羽最后也没有开口,眼见的玉乔上了船身影渐渐远去。
半晌,她才转头看向凤天,凤天支开祁钰,又这么快送走玉乔定是有事情的。眼见初羽终于回头,凤天不满道:“看够啦?”初羽笑道:“别吃这空穴来风的醋,今日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凤天牵上初羽的手,两人开始往回走。
“今日是三月三,上巳节。”
“怪不得我瞧着格外热闹。”初羽有些惊讶,又道,“所以你早有打算?”凤天摇摇头:“算不得,日子是你挑的,我上哪早有打算去,不过想着与你来凡界过个节。”
初羽脸颊泛红,但喜悦的心情却毫不掩饰的从她眉眼之间流露出来,害羞是肯定的,但掩饰是没有必要的。初羽对于倾心相许的情感是十分明确的,她可以坦诚的告诉别人这场禁忌之恋是她挑起来的。
两人初遇,情爱于初羽而言还太过陌生,但在民风开放的魔界,凤天虽未亲身体验但眼见的多了足以了解大半,也因此更能管住自己情感。凤天虽然是桀骜不驯的性子,但并不是横冲直撞的傻小子,他是魔界的太子,自然知晓其中利害,所以在最初的情动,他主动回避了。但想不到的是冰清玉洁的神界神君情动的却一发不可收拾。
“先去衣裳铺子换身儿衣裳吧,我这左边袖子一片暗红可没法儿见人。”凤天欣赏了一会儿初羽有些害羞的小模样,又开口道,“羽儿也换一身,得穿同我一般颜色的。”初羽看了他一眼:“绛紫色?”这颜色姑娘穿蛮深了点,初羽在凡界看上去不过二八的年华,绛紫色未免老成些了。好在凤天眼光还算可以:“羽儿还是穿浅紫吧。”又走了片刻凤天才问道:“冥界有什么事,你这般着急让冥川回去?”
初羽摇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好坏暂且不论,但事关重大冥川最好还是赶紧回去的好。”至于什么事,初羽也不清楚,天象所示,她不过有些先知之能,再加卜卦之术才能窥得几分天机罢了。
“玉乔是不是全想起来了,你和他谈了?”这话是初羽说的,却没有多少疑问的语气。凤天也十分自然的“嗯”了一声。
玉乔的记忆大概苏醒的时候就恢复了,但刚刚醒来还有些混乱,没过多久就全都理清了。在来凡界之前,凤天特意去了一趟冥界就是为了此事。
凤天见到玉乔的时候,就看到他眼中一片清明,便明白了。玉乔也没装疯卖傻,但也没主动提起,只是向他见了礼。他却不打算和玉乔绕弯子,说到底万事都讲究缘分,他以凡人之身却能遇见初羽两次也确实算是有缘,但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了的好:“你莫不是心中还惦记这羽儿?”玉乔神色淡然:“陛下所言不差,乔觉得与初羽神君颇有缘分,何故不斗胆一试,博得美人芳心?”凤天冷笑一声:“眼下没有别人你无须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你我也不是初见了,若说有缘没准儿不是和羽儿是和我呢?更何况美人芳心已经许给别人了。”凤天无意和玉乔摆架子,玉乔也拿出了开诚布公的坦诚态度:“那也不一定,但怎么想由我。至于莹儿的心意,我不着急,难道说神君和魔君这能有结果?”玉乔与在西玉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被收养的落魄皇子,但后来他成了西玉的王,转世又成了一朝储君,自然不该是轻易妥协的人了。
“你还唤她莹儿,可她不是。你甚至都不认识她,错过了她几千年,再者说你一介凡人若非在此躺上百年你以为你还能想起来什么?难道和我有什么区别吗?”凤天语气冷淡,平静的道出了事实。尽管他不是凡人,尽管他拥有初羽几千年的时光和她的心意,但与初羽永远在一起的困难不比玉乔少甚至更多。凤天不再多言,起身欲走,玉乔却叫住了他:“让我记得她吧。”
“这对你而言只是更多的痛苦。”
“无妨。”
凤天没有再劝,这种执念他又何尝没有,自是没有立场说什么。
初羽叹道:“玉乔那样的人居然也会求得嘴上的输赢。”凤天不满道:“人都是会变的,其中道理他心中都有数,不过就是想在自己放弃的同时再给我添点悲情。”
玉乔自己放弃同时还在想办法给自己找理由,如果凤天也犹豫了,那他就可以安慰自己凤天的内心也是和他一样的,也是知难而退,可惜他失算了。这和当年凌汐的心思一样,当初凌汐也是希望凤天变成一个负心汉就像浅容一样,这样她也可以安慰自己不是遇人不淑,只是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只可惜她也注定失望了。凤天认定了的事就不会再退缩和改变,这是他的本性,而在继任魔君后就变得更加坚韧不摧了。
不停的在为自己找理由,掩盖自己懦弱的事实,是作为人的自私也是本性。但找到了又能如何呢,只不过又是一个同自己一样糟糕的伙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