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飘着安眠香的余味,初羽步子很轻,走到榻前却看见君殇已经醒来,眼睛有点红。
他似是不愿在初羽面前流露软弱,转过头去用手揉了揉眼睛。初羽却知道他定是被梦魇折磨的。
君殇忘不掉的东西很多,是青叶抛下他离去的背影,是君熙严厉的面孔,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读书的感觉,是鞭子打在身上的感觉,是膝盖跪在地上刺痛的感觉,他的痛苦永远留在了他的身上。
君殇调整好情绪,坐起来腾了地方让初羽坐了。初羽本来是想着尽量不要与君殇对视的,但是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微红的眸子,此时便也不再躲避。
“从双儿到月白,你总算愿意来找我了?”君殇轻笑,“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我的想法从不打算瞒着你的,可惜一直见不到你人。”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除凡界外,剩下三界都有着毁天灭地之力,如果要起了争执,那么四界都会遭殃。如果可能,我希望永远摒除这种祸患。凡界朝代更替,对于他们而言是迎接更繁荣昌盛的生活。而我们也需要做出改变。”初羽要开口被君殇制止了,“我承认我还是有私心在里面的,我想要灭掉魔界,为自己出一口气。但我也是真心希望统一三界,这样的话就再也不会有我娘这种悲剧发生了。让这一切有个新的开始,让心怀鬼胎的人通通消失。”
初羽也笑了,她从不怕他,这笑中带着嘲讽:“百万年间难道没有人这么想过吗?你凭什么认为别人做不到的你就能做到?君殇,我承认你很强,但你真的那么自信能做到这一切吗?你自己每晚还被梦魇缠身,当真觉得自己信念坚定吗?”
“就是因为梦中一遍遍重复那些痛苦,才更能坚定在自己的信念。我不是好人,小初,我一直知道这点。你们凭什么要把善良这种东西加在我身上?渴望着我能做出和你们一样悲悯众生的选择?”他似乎动了真情,他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这个幻境和现实当中的一切别无二致。里面的人可以在里面平平安安的活到死。当他们的生命都结束了,幻境自己就破了。而现实中,我们会创造新的盛世。”
“小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没有想过伤害你们几个。我能走到下来,甚至活下来,靠得都是你们。你们都会留下来。但魔君和冥王,他们必须死。”君殇说完似乎有些倦了,他脑袋里承载这一个巨大的幻境,又重伤未愈,有些吃不消。
对付君殇现在是一个好时机,但初羽不敢,如果君殇出了事,恐怕幻境里的人也会受到波及。
初羽没再多说什么,她扶着君殇躺下了:“你我同是局中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你能说这些还是为着我们的旧情,但今日过后就不必如此了。”她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此战过后,若你我都还活着,你依旧是我的殇哥哥。”
她不能说君殇做的就真的是多么的十恶不赦,神界内部腐朽,魔界蓄意报复,冥界不闻不问,四界的关系早已岌岌可危。因为现在凤天是魔君,孤冥川是冥王,所以才有现在相对太平的样子,但几千年以后,若是换了旁人,初羽不敢保证魔界真的不会因为心生不满而攻打神界,冥界真的不会断绝和神魔界的关系,独自掌管凡界。
但是初羽并不赞同君殇的方式,上一场神魔大战结束后,魔界也是四分五裂,内乱不止,凤天却还是一统魔界,成了万众归心的魔君。这一次是从魔界变成了四界,她承认清理四界的毒瘤当然要比一个魔界难得多,但是齐心协力未必找不到更好的办法,非要再次发动神魔大战,利用天谴,创造吃人的幻境,一桩桩一件件,恕她不能苟同。
她可以在此事中独善其身,但她不想这么做。她要将一个太平世间留给初十。
初羽出了神殿,几人商讨一番,他们回到魔界并没有什么意义,来回折腾也耗费时间。索性由初羽带着去了自己的神君殿。
殿内一切如故,应是有人常来打扫,书案床榻都一尘不染。初羽将君殇的话都与几人说了。趁着君殇还没身体恢复好,现在是一个喘气的机会,他们可以再将事情好好理清楚。
“他不让你和冥川进幻境,一是为了杜绝后患,二也是怕你们进了幻境找到幻境的解法。”初羽语气很肯定,“因此幻境的解法应该并不隐秘,那么为什么问天和九歌却解不开?”
“他们差一件东西。”这次是问情接的话,“威望。他们没有足够的威望。”
初羽继续假设道:“那么他们为什么需要威望,威望可以用来干什么?”
凤天开口道:“有了威望,便会有人追随,如果我和冥川进了幻境,我一言魔界众人皆尊崇之,冥川一言冥界众人无人敢违。”
“刚刚凤天统计过魔界人数,确实是不对的,也就是说魔界已经有不少人在神魔大战之前就进到幻境里去了。”初羽又问孤冥川,“那冥界呢。”
孤冥川脸色不好看,他不做声,问情便开了口:“冥界一月前开始,出巡差使,全部未归。”
初羽声音冷冽了不少:“冥川,事到如今你却还不言明,此次大战冥界休要再说是被牵连的,分明冥界也是局中人。君殇没打算放过冥界,你却还妄想独善其身。”
“该帮的忙我已经都帮了,你们没有权利过多要求我,冥界的损失我自己可以担着,但和君殇对决的风险我可担不住。”他语气也不太好,“我早说过冥界不欲牵扯太深,你们两界恩怨不止,却次次叫我冥界遭殃,我不曾迁怒于人已是仁至义尽。”
孤冥川看着凉薄,但其实从心底却十分重情重义。他与凤天志同道合,是真的把他当朋友。千年前神魔之战,引来天谴,牵连冥界,害死了孤冥川的爹。浅容名利熏心,引诱凌汐,害死了他妹妹。他不会是非不分的怪到凤天身上,但他会怕。他现在身边还有问情,他怕再飞来横祸,害死他的挚爱。所以他离得远远的,他会尽他所能的帮忙,但其他的没有人可以再过多强求。
初羽自知方才情绪不稳,语气过激,不再开口,由着凤天劝和:“羽儿是心底有些着急,你莫要放在心上。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我们也能理解,说到底君殇怨得还是魔界,本就没有冥界什么事,此次又让冥界受到牵连,我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带着问情回冥界吧,这边的事情我和羽儿会解决的。”他又看向问情,勉强笑了笑,“放心吧,我们一定将问天带回来。”
孤冥川眸子里带着冷气看着凤天,凤天却只能抱歉的笑了笑不再说话了。这前面的话说得孤冥川还有些内疚,这最后一句话可就不那么对劲了。
问天与问情而言何其重要,她怎么可能在问天生死未卜的情况下随着他回冥界。然而问情不走,他又怎么可能独自回冥界呢?
他这是在逼他,逼着他留下来。凤天没有掩饰,他抱歉的神情一览无遗。这种情况下,他们多一个冥王,就多了不少助力,只是这一刻起,他们的情谊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