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沟镇是淮河边上的一座千年古镇,这个镇以酿酒闻名。
在这个镇子的西面边缘有一座雄伟壮观的建筑群,青砖垒的围墙有三丈多高,坐北朝南的大门是城门式大门。围墙内三个大院套八个小院,一百几十间房子,里面亭台楼阁,美轮美奂。
这个建筑群是镇上首富肖瑞泽在他最辉煌的时候,专门派人去北京考察,仿造北京的王府大院建造的,建筑规模和建筑风格和北京的王府大院基本相同,建成后,命为肖家大院。
肖家大院虽然远没有山西的乔家大院有名,但是在当地人的眼里却远胜过乔家大院。
肖家大院也是肖瑞泽财富的象征,除此之外,象征肖瑞泽财富的还有那个有一千多个工人的大酒厂,以及县城里最繁华地段的一百套门面。
肖森是在父亲肖瑞泽飞黄腾达时出生的,因为太有钱加上父亲的溺爱,导致肖森小时候对钱没有概念,他记得他上小学的时候,书包里装的钱比书还要多;肖森的母亲周落英穿金戴玉,在镇上装潢富丽的棋牌室里,牌摔得最响。
可是人的命运有时候如同钟摆一样,一会给人抛到高点,一会又给人甩到低点,肖瑞泽一夜豪赌后,让家里回到了解放前。
那晚他先是输光了存款,接着输了大酒厂,然后输了县城里最繁华地段的一百套门面,再然后肖家大院变成了朱家大院,另外,还欠下巨债。从白手起家到镇上的首富他用了十年,从镇上的首富到镇上的首负他只用了一个晚上。
一家三口净身从肖家大院里搬出来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个交情还算不错的朋友送了两个破旧的集装箱给他们。肖瑞泽把两个集装箱改成两间房子作为立身之地。
此后,每年的端午,中秋,和年前,肖瑞泽都要出去躲债,第一年,肖森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泪如雨下,哭走了一批又一批债主。第二年心态调整好,不借助洋葱和辣椒的辅助就只打雷不下雨,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肖瑞泽把两个集装箱安放在淮河边上的一片杂树林里,前面八米开外就是淮河。淮河的对岸是一个村落,那里土地平旷,屋舍俨然,一律是青砖红瓦的瓦房。
半夜和黎明,肖森醒来时总能听到对岸的鸡鸣与狗叫,那声音听来渺茫而悠远。破晓时分,时常有渔民驾驭小船,敲锣打鼓,追赶鱼阵。
住在这里唯一的好处是,在家门口就能欣赏到美丽的风景,尤其是到黄昏,那时夕阳西下,淮河里一片暗黑,一片金黄,几只小船渐渐消失在天际线,另几只大船上的点点灯火在微微闪动,除了浪涛的声响,整个世界都是静止的。那时那地那感觉只有个中人能体会。
败落那一年,肖森十六岁,他不敢相信他已在这只有几平米的集装箱里住了五年,有时候,他独自站在朱家大院的外面,呆呆的看着青砖盖的围墙,那里有他太多美好的记忆。
败落之后,肖瑞泽对肖森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儿子,人穷志不穷,他希望肖森走读书这条路,可肖森读书并不上心。
高考过后,镇上和肖森同届的孩子都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肖森的一点动静也没有,肖瑞泽望眼欲穿。
他认为他的儿子再不济,一流的大学考不上,二流的大学,三流的大学总该沾一个边吧。
他怕邮局会遗漏他儿子的录取通知书,每天吃过早饭都去镇上的邮局转一圈,问的都是同样的一个问题,问今天是否有他儿子肖森的快递。
等到八月中旬,镇上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孩子都去大学报告了,肖瑞泽不再抱有希望。
那天黄昏,他神情沮丧的从邮局出来,走到淮河边,颓废的坐在石堤上,肖森担心肖瑞泽会因对他的失望想不开,就跟在他的后面,远远的看着,直到傍晚,一艘正在打鱼的渔船从他旁边经过,他招了招手,买了两条约莫三十公分长的大鱼,悠哉悠哉地提回了家,肖森才放了心。
肖森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的时候,忽然有了转机。早上,周落英跟平常一样,准备好早饭就去了镇上的棋牌室。肖森和肖瑞泽在家里正吃着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声,父子俩端着饭碗同时跑了出来,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一辆哈雷摩托车的旁边。
她的身高跟肖森差不多,有一米七五,年纪三十岁上下,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很漂亮也很有气质,她中气十足地对他们父子俩喊道:“肖森的快递。”
肖瑞泽用犀利的目光注视了那个女人一会,觉得那个女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一个送快递的。肖森的看法和他父亲的一样。
那个女人见父子俩站着不动,都呆呆的看着她,没好气地问道:“谁来签收?”
肖森急忙跑到她的跟前签收,签收完,那个女人露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低声对肖森说道:“别错过报到的时间。”说过,面无表情的骑上摩托车离开了这里。
肖森把快递打开,没想到竟然是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地点是在一座遥远而又陌生的城市。肖瑞泽看是大学录取通知书高兴地跳了起来,他跳得是如此之高,弹跳力再好一点的话,他能跳到家里住的集装箱上。肖森把手机拿出来拨弄了一会,脸色瞬间变了。
肖瑞泽看肖森脸色不对,以为肖森是担心学费的问题,他告诉肖森,他读大学的钱他早就备下了,这五年来无论家里多么难,他都没动用那笔钱。
他怕肖森不信,便从他的床底下拿出一个铁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有四根金条。肖森勉强笑了笑,他不是愁学费的问题,而是他刚用手机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在网上根本查不到录取他的那所大学。
肖森看着肖瑞泽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欣喜若狂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从首富到首负,心里落差那么大,他好不容易才挺过来,肖森不想让他再经受任何打击。
肖森考虑了一晚上,决定暂时不告诉他网上查不到那所大学的事,自己先去那里看看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