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这就是许清云抄写在草稿纸上的破题二句话,这也是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个最标准的破题。这两句不露题目一字,但是却又把“子”和“曰”两字说得非常透彻。
破题之后便是承题,许清云在现代时仅是看过题目和破题,并没有看到承题等内容,但是毕竟许清云前身在大明也是经历了系统化的多年学习的,题目都破了,承题、起讲、八股四比、收结等就容易多了,许清云稍作构思酝酿,便提笔在草稿纸上用工整的小楷写了起来。
洋洋洒洒标准的小楷八股文,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第一题写好了。
当许清云写完第一题,刚刚放下毛笔时,便听到明远楼上传来三声鼓,然后就听到附近衙役面无表情的说道:
“饮茶如厕自便,不的喧哗,违者作弊论处。”
这就是中场休息,饮茶喝水和上厕所的时间了,
号舍门口有水缸,要喝水的话,可以去门口水缸处饮水,不过想要起身的话,必须示意巡考衙役方可,并且不得说话。
想要解手的话,号舍尽头有一个粪号,里面有一个便桶,这也就是厕所了。
此时许清云既不想喝水,也不想上厕所,所以就没动。
第一道八股题已经做好草稿了,许清云紧接着做的是那道五经题。
当时娘子给自己解经时说道,这是周公告诫成王,当年文王俭朴,不贪图安逸,这才有了周室的兴盛。
许清云寻思这一题破题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写出自己水平。
五经里治尚书的,必须要通古博学,因为尚书里的文字用典,是五经里最难的,都是上古先秦的典故。而且还有一大堆拗口的人名。后人手边没有注疏来看,要理解其意,只能靠蒙。
所以尚书一经要说得上贯通,首先要博学,饱览典籍。不过拜娘子所赐,记过几个月积累,许清云要说读书破万卷还差一点,但是六七千卷还是有的。
何况自己的文章较之府试时,又进步了一等。
许清云只是想了片刻,就写好破题承题,然后在纸上挥笔写下。
美服不敢崇,所以重民事也。夫文之所卑者服,而所不敢卑者功也。
这破题已是很不错了,但还不足以让提学欣赏,下面文章的论述,才是见功底的地方。
许清云拿起笔在砚台上蘸了墨,沉思了一会,提笔又写了一句,又顿了顿,想再写点什么,但又觉得文词不妥。
许清云见无法一气呵成写下去,就是就搁笔,闭起眼睛凝思起来,打起了腹稿。
院试时写的文章,可不似平日应急赶工写的文章,那样的文章许清云一天最少能写十篇。如果不是锻炼急才,或者是在文思泉涌下,文章还是写得慢一点比较好。
当下许清云停笔闭目凝思,这闭目就是好一会。然后却见许清云猛地睁眼。挥笔写文。
许清云打完了腹稿后,下笔写完,顿时数百字立就。
看完这篇文章后。许清云不由满意地点点头。
第二道四书题,语出《大学》的第一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单从“止于至善”四个字,可以理解为,必须要停止在绝对完美的境界,其实就是鼓励人在修身方面,一定要达到尽善尽美的地步。
在看到这考题之后,有人已经兴奋得找不到北了。
这么容易的题,那些乙科出身的县太爷都不屑于考,你一个进士出身曾供职于翰林院的名士,居然这么掉价出小儿科的题?我背的程文千千万,就是为了一朝能押题,今天终于被我碰上一回,岂不是老天开眼?
但有心人却显然不敢轻易下笔,光是这一个题目,就足以审读好一会了。
许清云知道,提学官的性格很谨慎,他曾经以诸葛亮的《诫子书》来喝斥那些胡搅蛮缠的考生,这才过了两天,有什么理由在治学上不严谨?如果他真的要偷懒,就不会在考生看考场时,亲自到考场来监督坐镇。
这么一个负责任的人,绝对会做到善始善终,而不会在南直隶院试最后一场,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那这事情可能与前阵子考生当众喧哗之事有关了。
考生本来应该是守礼守节,一个个出来都是翩跹公子,说话都是出口成章,为人处事更要光明磊落,这应该才是提学官想要选拔秀才的标准。可偏偏,他在考试的时候,看到有的考生士子为了考试不背圣贤文章,一个个只顾背程文押题。
当下士子风气让他觉得痛心,才会有感而发,在他南直隶提学最后一场当主考官,他就要表达心中这种不满,出了一道看似简单,但其实满含深意的题目。
那就是阐述修身与做学问的关系,论修齐治平的问题。
这句话是《大学》的开篇之言,而“大学”是相对于“小学”而论的。
小学是学习六艺,属于学习层面,而大学则要升华一些,学的是修身之道,学着当君子。
但问题是,“至善”是一个形容词,人要做到至善是不可能的,连大圣人孔子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连被后人尊为圣贤的孔子也承认自己有过错,更何况凡人?
朱熹在《四书集注·大学章句》解释“至善”为“事理当然之极”,即就事论事后的最高原则,即无可挑剔之善。
但这论述其实是唯心的,因为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最高原则,就不存在当然之极,因为要评断为“当然”,就要有个标准,谁来给设这个标准呢?
反倒是几十年后的王阳明,在《传习录》论述中说的似乎是更为妥帖,
“至善者,性也。性元无一毫之恶,故曰至善”。
意思是人性本善,只要回归本源,就达到至善的最高标准,至善是回归本性,也就是回归初心。
这也是王阳明所推崇的心学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