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和朝鲁深知巴根一向铁令如山,既然言明活捉欧阳笙则决计不许其死去。
而欧阳笙自数百丈高的悬崖纵身坠下,自然是死多生少。是故,宝音和朝鲁急急下山,亲自率领残余部众三百余人围绕积石山欧阳笙坠崖处,几乎方圆十里内挨个寻遍,却不见其尸首。
无奈之下,宝音和朝鲁先行快马回去禀报巴根,以求得到巴根的宽恕,则留速木台和德楞仓继续搜寻。
十余日后,速木台和德楞仓带领手下两百余人几乎寻遍了积石山周围一草一木,始终无有欧阳笙的踪迹。恰在此即,巴根授意宝音整治蒙古残军,朝鲁则和速木台一道在西夏战场清理尚存一息的宋军,以及前来寻亲寻友的大宋子民。
忽忽两月之后,朝鲁回返大斡耳朵,速木台则独自戍守西夏战场,其后适逢迦衣偕元果侠三人通往西夏战场找寻欧阳笙下落,继而为蒙古兵追击,回返时被速木台拦截,迦衣不愿束手就擒,灵机一动打脱其下颚,趁隙逃脱。
亦在此即,欧阳笙化为“阿锁”,在蒙古残兵的追逐下逃往大金国境。
若非迦衣阻击速木台,欧阳笙或许已被擒获。
冥冥之中,似是注定——
注定赵昀的希望成空,注定欧阳笙和迦衣的情缘天残地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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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锁到达临洮府终于彻底甩脱追兵,于是寻一家客栈要了酒肉,正吃得起兴,忽而看见一旁的一位食客会钞而去,登时想起自己身上竟然分文无有。
于是一面低着头慢慢食用,一面偷偷瞥眼四下观察,眼见客栈生意不佳,除了自己外便只有一个村妇带着孩子用膳,柜台前店小二正痴痴地望着自己,仿佛觉察到什么,更是让阿锁心惊肉跳,俨然芒刺在背一般!
阿锁记忆全失,实不知究竟将欲何往,便是普天之下亦没有半个朋友,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是谁。
念及于此,不禁悲自中来,挺了挺身子,和善地朝店小二点点头,店小二亦楞然回礼。
阿锁心道:唉,便是将我店外的那马折算成饭钱,终究是抵得过的,无论如何决计不可亏了这店家,决计不能为难了店小二!
思念既畅,心境自然忽而开阔起来,旋眼朝店外的那匹健马瞧去,但见四肢修长浑身肌肉滚动,自是一匹良驹。
待得再扒几口饭食,喝几口酒,街上忽而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喊叫声,阿锁侧耳静听,知道是几名男子追逐一个女子的声音,正自诧异,乍然瞧见一个女子的身子宛如一块凌空飘舞的布片,眨眼便轻轻落到店外的健马上,然后倒转马头望西驰去!
阿锁张皇失措,回眼看了一下店小二,只见店小二仍死死瞪着自己,不及解释便即飞奔而出,亦朝西纵身飞赶而去。这时身后飘来一串臭骂,跟着一名武将率领十几名追兵纵马自身旁飞驰跃过,疾风荡起衣襟,直若人撕一般凌厉。街道两旁有些商户和行人避之不及,多有被践翻在地者,口中不住地呻吟着,却敢怒不敢言。
阿锁亦怒,激发体内一股不平之情,提一口气拼命在后面追了出去。
出城十余里,阿锁便即迷失了追逐的方向,在一片密林中不知所措,正欲回返,却见左边一条岔道上现出一马,正是自己的枣红健马,马上赫然是一个绝美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一脸狼狈的自己。
阿锁深呼吸几下,大着胆子上前,那女子亦缓缓驰马过来,两人相距一丈时停下,阿锁朝那女子细细瞧去,只见其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肌肤如脂,双眼炯然生光,身子如柳枝般坐在马背上,摆来摆去,极具动感。
阿锁本来满心怒气,这会却一点点如融冰般消散,沉吟片时便欲开口,正想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可否把在下的马匹归还”。哪知,同时想到自己竟然连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真真无法启齿,几度欲言又止,双颊胀得通红!
这时,那女子忽而嫣然笑笑,春风满面地道:这位公子,你不惜耗费如此劲力追出这么远,是为了这匹畜生吧?
话落,那姑娘轻轻拍了拍马头,望着阿锁。
阿锁点点头,这时方才嗫嚅道:不……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可……可否把在下的马匹归还……还?
那女子小嘴轻轻一撇,双眉微扬,淡淡道:公子,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怎么就先自问人家闺名啦!
阿锁一颤,讪笑几声,拱手致礼道:在下阿锁!
“阿……阿锁?”那女子似乎不信眼前如此标致的一位翩翩公子,竟然会取一个俗气到底的名字,亦讪讪笑笑,眼睛在阿锁身上扫了几下,微微叹道:你的名字不好,太……
那女子歪着头,仰望林海,沉吟须臾随即道:你如何会有这样一个俗气的名字呀,你姓什么?
阿锁并不生气,毕竟自己失忆以来,别说姓甚名谁,便是将欲何往亦全然不知,既然药仙大叔给自己取名“阿锁”,且一再嘱咐自己忘记先前的那个“自己”,自是有道理的。
阿锁茫然,期期艾艾道:我……我就叫阿锁!
那女子眼见阿锁似乎有难言之隐,亦不再相询,漫漫点头,又沉吟片刻,忽而跃下健马,款步上前,朝阿锁福了福,温言道:小女子姓柳,杨柳的柳,名轻水,大金国人。
阿锁亦拱手回礼,指了指眼前的枣红健马,轻询道:柳姑娘,这马……在下没有盘缠,指着这马换点盘缠呢!
柳轻水闻言遽惊,随即笑道:公子,不知公子从何而来,家在何方,缘何便如此寒酸?
阿锁茫然,嗫嚅道:不瞒柳姑娘,在下对过去的事全忘记得干干净净,不知家在何方,亦不知自己是谁,只是承蒙一位武林异人搭救,为在下取名“阿锁”。
柳轻水轻轻“哦”了声,顿生恻隐之心,柔声道:公子,如……如你不介意,嗯……可否和小妹一道结伴而行,这样或许比你独自飘荡在这茫茫人海强一些的。
阿锁见说,立时大喜,连连点头,快慰道:感承柳姑娘不弃,在下愿意相随而行!
话落,林中闪出一彪人马,正是先时追逐柳轻水而去的那十几人,当先者乃是一名武将,但见其虎背熊腰,满脸横肉,一腔怒气地逼视柳轻水和阿锁,阴恻恻地道:死丫头,这次看你往哪跑!
柳轻水似乎并不害怕,漫不经心地朝阿锁看了看,心想“本姑娘早就知道你们来了,但自有阿锁在,来了又能如何”!
柳轻水作出一副乞怜的神色向阿锁瞧去,只见阿锁全神戒备着周遭的情势,柳轻水温言道:阿锁大哥,待会儿动起手来,你……你——
阿锁回眼瞧见柳轻水的乞怜神色,身子猛然一震,点了点头,宽言道:我自然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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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二十年前,西夏高手车天、大理高手左春秋和大金高手章国洲便已在江湖上独霸一方。
三人虽然相互之间谁也不服谁,然亦谁也敌不过谁,武功皆在伯仲之间。
当年,蒙古意欲南侵大宋,继而图取天下,三人获悉之后结盟于大金,意欲暗中刺杀蒙古王,以求平息战乱。可是,蒙古人自成吉思汗之后团结一致,“父亡子继兄终弟及”的精神根深蒂固,是任何外力无法更改的!
自然,便是当年三人刺杀成功,对蒙古国而言亦毫无损伤,不过是换了一名王位继承人,自上而下的将士该当如何排兵布阵疆场用命,一如前故。
所幸,当年若非迦衣降生,生生将巴根吓退,这场灾祸是无论如何不可避免的。便是大宋求和,一旦车天、左春秋和章国洲计划得逞,则更加坚定了蒙古人屠戮天下的决心,受苦受累的无疑是天下各国百姓。
唐代诗人王建在他的《渡辽水》中泣血道:
渡辽水,
此去咸阳五千里。
来时父母知隔生,
重著衣裳如送死。
亦有白骨归咸阳,
营家各与题本乡。
身在应无回渡日,
驻马相看辽水傍。
二十年前,一旦蒙古人血洗南宋,或许便是这种悲凄惨象的再现!
当然,二十年后——若非积卧薪尝胆苦练内功二十载,欧阳笙当日所率领的大宋健儿更是不堪一击,宛如摧枯拉朽一般,轰然而败。
及至大宋全军覆没,蒙古大军亦元气大损,虽然可以乘势杀到大宋境内,然大辽和大金却虎视眈眈,纷纷布重兵压境,尤其是大金竟然屡屡进犯蒙古国都大斡耳朵,激得蒙古王窝阔台赫然而怒,定下“先灭大金后亡大宋”的国策!
是以及至宝音朝鲁在积石山寻欧阳笙不到,归返后并未受到巴根重责,反而被窝阔台委以重任,两人同时夹攻前来进犯的小股大金军队,而领头将领正是章国洲!
本来,章国洲武艺和谋略俱臻一流,所率领的又是大金国精锐之师,虽宝音和朝鲁合而攻一,然究竟蒙古军将方自西夏战场归来,实际上“惨胜如败”。及至与大金国虎狼之师正面交锋,不几合立时败象大现,便在这时副将胡沙虎得其兄胡佛灯的授意,暗中分兵退出,只余数千人相随章国洲血战蒙古数万大军,终于被死死包围。
不久后,宝音和朝鲁残酷屠杀所有大金将士,章国洲却下落不明,不知是被乱军杀死亦或遁逃。
虽然蒙古全境封锁月余,仍不见章国洲踪迹。及至胡佛灯上表大金皇帝,数落章国洲各项罪状,将其女儿抓捕,关进大牢,意欲凌迟处死!
其后,车天和左春秋得闻故人之女被陷,念及当年和章国洲的交情,是以联手救出章漫天,却被胡沙虎领军击散,章漫天途中遇见柳轻水,柳轻水协助章漫天躲过追击,自己却被胡沙虎盯住,直到遇见阿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