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正午时分,空中那轮淡黄的圆日像个调皮的小孩和云彩玩着捉迷藏,随着云彩慢慢地漂移着,地上的光影也随之移动,直到圆日完全隐匿在云彩里,一片阴影顿时倾泻在光洁的地面上。
又一个时辰过去,梦璃依旧跪在殿前,屋外的温度越来越低,她仅仅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脸庞和耳根早已被冻得通红,一旁随跪的侍女红儿也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这期间殿中的小太监出来观察了好几回,也劝了梦璃好几回,梦璃就是不走,小太监叹了口气,再次走进了殿中。
小太监刚想再去通禀,此时窦美人穿着一件单薄的丝绸衣裳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的乌黑长发披散着,看得出来仔细梳过,却依旧显得有些凌乱。
“娘娘。”小太监冲窦美人行礼道。
“她还不走吗?”窦美人说着往殿门外张望了一眼,殿外的光线很显然已经弱了很多,变得有些昏暗了。
“还没有,”小太监小心地答道,“皇上可醒了?”
之前的几回通禀,悉数被窦美人拦了下来,小太监心里很清楚,窦美人根本没有告诉皇上秦王妃跪在殿外的消息,他不知道为什么窦美人要为难秦王妃,这也不是他该管的,但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替秦王妃着急。
“皇上昨晚批阅奏折批到很晚,休息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让她先回去吧,看这天,很快就要下雪了,可别跪坏了身子。”窦美人扔下一句话,扭着腰肢准备走进里屋中。
小太监无奈,只得转身出去传话。
他踱着小碎步走到梦璃面前,好声好气道:“娘娘,您还是先回吧,皇上歇息呢,今天是见不了您了!”
梦璃勉强张开冻得发白的嘴唇:“陛下真的不肯见我吗?我哥哥真的是冤枉的!”
小太监苦口婆心道:“娘娘,这事谁也说不准啊!偷盗国宝之事非同小可,娘娘若是拿不出实际的证据,王将军只怕是……唉!”小太监无奈地叹了口气。
“梦璃只想请求陛下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找回国宝。”梦璃语气有些着急。
小太监摇了摇头,甩着拂尘走进了屋中。
天空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昏暗,稀稀疏疏的雪花也开始飘落,慢慢地越下越大,最终变成了鹅毛大雪,像漫天的柳絮飞舞着,又像无数的棉花抛洒在空中,无数晶莹剔透的雪花飘落在了梦璃单薄的衣衫上,梦璃依旧直直地跪着,像一尊丝毫不会动摇的雕像,她细密的睫毛上甚至落下了点点雪白,变成晶莹的水珠,惹得她的眼睛微微眨着,泛着点点光亮。
百草园里园园和王龙客还在开心地交谈着。
“下雪了。”园园一手抓着秋千上的藤条,一手伸出去接住了一片雪花,雪花落到她手心的同时瞬间融化成水,冰冰凉凉的。
雪越下越大,不到一刻时间便铺了满地,像条雪白的毛毯,平铺在冰凉的地面上。
“王大哥,我们去玩雪吧?”园园一时眉飞色舞,没等王龙客回答,便独自一人踏入了雪地中,开心地玩起雪来。
“王大哥,你快来啊!”
王龙客看着雪地里撒欢的园园,也忍不住嘴角上扬,走进了雪地里。
他渐渐被园园的欢乐所感染,心中几天以来的不快也霎时一扫而光,二人在苍茫的天地间纵情地笑闹着,王龙客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眼前的女孩,她天真烂漫的笑容,潇洒恣意的个性,就是有这样扫除一切阴霾的魔力。
“王大哥来追我呀!”园园欢快地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回过头来喊王龙客。
“园园,跑慢点,小心摔倒了。”王龙客手里拿着扇子,轻踏着步子追了上去。
“哈哈哈……”园园开心地笑着,捧起地上纯白的雪,一把一把向王龙客抛了过去,王龙客也不躲,任由冰凉的雪花打落在自己雪白的衣衫上,二者融为一体,衬得衣裳更白了。
二人在雪地里恣意地玩闹着,园园一时玩性大发,抓起一大把雪搓成雪球,蹑手蹑脚地靠近背对着自己的王龙客,王龙客突然转身,园园手中的雪球顿时破裂开来,撒了自己满脸的雪花。
王龙客担心冻着了她,急忙把扇子别到腰间,伸出手去替她轻轻掸落脸上的雪花。
王龙客轻声说着:“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园园突然笑了出来,嘴里还一直喊着:“凉,好凉……”
王龙客两手搓了搓,往手心里呼了口热气,继续抚到园园的脸上,看着她晶莹的双眸轻声问道:“还凉吗?”
园园仰着头,感受着王龙客掌心抚过脸庞的温柔,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一抹微笑划过。
王龙客轻轻抚摸着园园冰凉的脸颊,红润润的像个苹果,看着特别诱人,让人忍不住想啃一口。
园园依旧仰着头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微微眯着眼睛,此时王龙客望着她精致的面庞,一时动情,俯身轻轻吻上了她红润的薄唇,园园微微一惊,睁开了眼睛,王龙客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转而闭上了眼睛。
王龙客揽过园园的腰,二人在雪白的天地间忘情地拥吻着,漫天的雪花纷飞,雪地上还残留着二人打闹时留下的痕迹……
许久,王龙客放开园园,二人的脸颊都变得滚烫滚烫的,红得像两个大红苹果。
“园园……”王龙客轻轻地开口,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发丝,掸落一抹雪白。
“王大哥……”园园刚才被亲得晕头转向的,不禁害羞地低下头去。
此时王龙客突然打横抱起了园园,园园一惊,急忙搂住了他的脖颈,他抱着园园在冰天雪地里转了起来,园园雪白的披风和他的衣袂都在风中飞舞着,二人的欢乐声回荡在空气里,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甜蜜的味道……
……
“外面下雪了吗?”龙榻上的男子终于迷迷糊糊地地醒来,窦美人不禁后悔没给他点上足够的安眠香。
“是啊,下雪了,外面可冷了,皇上累的话就多休息一会。”窦美人娇滴滴地说道。
皇帝下了床,两手一伸:“替朕更衣。”
窦美人眼中划过一丝火焰,紧接着替他穿好了衣服。
……
王龙客追着园园打闹着来到了殿前,园园发现了跪在殿前的梦璃,急忙收起了欢笑,走上前去。
“嫂嫂,你怎么跪在这啊?”园园焦急地伸出手去要把梦璃拉起来。
梦璃的腿早已经跪麻了,乌黑的发丝上也落满了雪花,她的面容显得很憔悴。
王龙客走上前,站在园园身后。
“到底出什么事了,嫂嫂?”园园依旧着急地问着。
梦璃还是一声不吭,此时身后的王龙客突然说道:“秦王妃莫不是因为王将军之事……”
“王将军?”园园急忙回头,“王将军出什么事了?”
“有人指控,王将军盗走了琉璃盏。”王龙客说着,瞟了眼王梦璃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呢?不行,我要去找父皇!”园园说着就要冲进殿中。
“园园!”王龙客大喊。
此时皇帝已经和窦美人从殿中走了出来,王龙客急忙行礼。
“梦璃?”皇帝看到跪在殿前的梦璃很是惊讶,“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即使王审琦是王梦璃的亲哥哥,但如今梦璃嫁给了秦王,自己又颇为看好她,皇帝到底还不算太昏庸,不会把二人混为一谈。
“陛下,”一直闷不吭声的梦璃终于抬起头来,嘶哑着嗓子高声道,“哥哥一定是冤枉的,哥哥一生戎马倥偬,忠君爱国,又怎么可能会偷盗国宝呢?国宝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他根本没有作案动机!”
皇帝听到梦璃替王审琦开脱,到底有些生气,他气冲冲地走到梦璃面前:“你先起来!”
“陛下,梦璃希望陛下能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查明真相,还哥哥一个清白!”梦璃的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却依旧言辞清晰地喊着。
一旁的园园早已急得不知所措。
窦美人还在后面奸笑着,此时小太监看不下去了,他解释道:“陛下,秦王妃已经在此跪了一个晌午了,因为陛下一直在休息……”
“你赶紧起来!”皇帝有些不忍地冲梦璃吼道,毕竟,她至今还是自己心目中未来的凤歌国母。
“陛下不答应梦璃,梦璃就长跪不起。”梦璃目光决绝。
“你这是在威胁朕吗?”皇帝有些怒了。
“梦璃不敢,只是哥哥如今身陷牢狱,哥哥从小爱护梦璃,梦璃绝不能坐视不管!”
“那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了?”
“梦璃没有,”梦璃的眼神变得越发坚决,“梦璃只是有些寒心,陛下为什么仅凭一个妇人之言,就如此笃定地去定罪一个对我朝忠心耿耿,为陛下出生入死的武将呢?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好啊!”皇帝指着王梦璃,愤怒道,“你不要以为朕器重你,你就可以口无遮拦,为所欲为!你们兄妹二人,难道是想效仿李唐祸国殃民的杨贵妃和杨国忠不成?朕还没死呢!”皇帝说着怒目圆睁。
“陛下,我相信秦王殿下绝非玄宗之辈,我也绝不会做那祸国殃民的杨贵妃,我哥哥也绝不可能变成奸臣杨国忠的!若是如此,我情愿不要这王妃之位!”
梦璃依旧言辞激烈,身边的人都一声不吭地看着二人唇枪舌战,王龙客倒是轻轻揺起了折扇,一副逍遥自得的神态。
“你这是在拿王妃之位来威胁朕吗?”
“梦璃没有,”梦璃微微低下的头再次抬了起来,“既然我如今是秦王妃,是陛下的儿媳,梦璃斗胆,叫您一声父皇。父皇,我知道国宝失窃事关重大,但正因为如此,您才更不应该如此草率结案,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就定了哥哥的罪,让朝中百官会怎么想?像哥哥这样战功赫赫之人,都能轻易下狱,日后还有谁人敢替我凤歌卖命呢?”
王龙客看着眼前的女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先打出了亲情牌,再以道理谕之,言辞激烈句句像在抨击皇帝,但却也正中皇帝下怀,因为没有哪个皇帝会希望看到臣子对他不忠,世人骂他昏庸。梦璃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最终让皇帝松了口。
“十天,找不回琉璃盏,你与王审琦,同罪论处!”皇帝甩袖离去。
“谢陛下!”梦璃面露喜色行礼,她单薄的身子还在寒风中微微打颤,心中却松了口气。
园园急忙上前扶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