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待了三个月之后,秦流风便打算离开了。
这三个月对他来说,是修习,也是沉淀。
距一年的返宫之期只有不到两月了。
“元始大山下,烈火前殿终。”三个月来,秦流风对着两句话又有了些新的理解。
大陆上能称为“大山”的不少,但最大最高的却只有一座,那便是苍山。
“元”或许是元气、元力,它始于苍山之下。
秦流风暂时便是这么理解的。
由于苍山,这个“殿”字让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目前正将除魔之事进行的如火如荼的修罗殿,可是“烈火前殿终”这五字却始终不解。
苍山在大陆西南,距离太远,秦流风此刻不方便去,便正欲前往修罗殿,以皇子的身份去会见一下他们殿主,劝他收回“魔道导致灭世之灾的言论”,顺便也问问他这五个字是何意。
当今最主要的矛盾是全大陆与灭世之灾的矛盾,而不是正魔之间的矛盾。
还未到修罗殿,便在路上得知消息:修罗殿联合各大正道门派举行了“除魔大会”之后,魔道的幽林与暗林也不甘示弱,联合魔道举行了一次“灭修罗之行”。
大约半月前,众多魔道之人直接往修罗殿而来,准备一举灭了这个魔道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秦流风到了修罗殿时,只见当先一座大殿,气势恢宏,简直比之皇宫都差不了多少,两旁有偏殿,后面还有无数的密密麻麻的小殿,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这般景象下,却见得殿中空无一人,殿里殿外既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造成什么破坏,更加没有人的尸体。偌大的一个修罗殿,此刻简直空寂得吓人。
秦流风心中暗道:正魔两道本就水火难容,再经过此一次的“除魔大会”与“灭修罗之行”两事,他们间的矛盾更加不可调和了。
“灭修罗之行”自然不只是魔道与修罗殿的事,这更是对所有正道人士的一个挑衅。
秦流风在殿中转了一大圈,走出殿门,正欲离去,忽见殿后浓烟滚滚,像是着起了大火。
“难道有人?”秦流风疑惑,“等等……烈火前殿终……难道这就是?”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思,是修罗殿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还是仅仅只是个巧合?”
不多时,他便见火势越来越大,已逐渐烧到了前面来,不由赶紧退出,心中感叹:恐怕修罗殿这几十万年来的传承便这样毁于一旦了。
难道修罗殿真的就这样被灭门了?
修罗殿大小宫殿数百,这一烧,不知要烧多久。
忽然,他感觉身后传来一股杀意,不禁一个哆嗦,便双腿一顿,使出“尘土飘飘”来,瞬息之间已奔出数十丈。
他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阴柔,眸子里不带一丝光彩。
“是你!?”原来这正是当初在业水河畔洒下梓黄粉将恶魔放出来的那名少年,在秦流风看来,这必是魔人无疑了。
少年淡淡道:“是我。”
“是你放火烧了它?”
少年点点头,道:“很惊讶是不是?”
秦流风笑了笑,“这有什么?我要是你,也烧了它。”
少年愕然,过了一会才道:“为什么?”
秦流风没有理会,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少年凝视他一会,忽然又道:“你不是修罗殿的?”
秦流风笑道:“你这人有趣得很,我要是修罗殿的,早一箭射杀了你。”
“那你为何识得我?”
秦流风无奈道:“原来你已记不得我了。”
“我们认识?”也不知是秦流风变化太大了,还是他当初根本就没把秦流风放在眼里,他确实是不记得了,不过这时经秦流风一提醒,他看向秦流风的时候似乎也觉得有点眼熟。
秦流风悠悠道:“业阳县,业水底下镇压了一尊恶魔,是你放出来的吧?”
少年又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不错,原来当时你在场,我有点印象了,我们好像还对赌过几局。”又问:“你来修罗殿做什么?”
秦流风道:“修罗殿的人呢?”
少年摇头道:“死了不少,也亏是那些殿主奋力抵挡,才让他们有机会全身而退。”
“他们怎么不回来,就这么任老家给人烧掉?”
少年又摇头,“他们也派了些人守着,不过也是无用。”
秦流风不禁疑惑道:“凭你的实力他们也拦不住?”
“你错了,我是和他们一起的。”
秦流风更加疑惑了。
少年又接着道:“你以为我是魔人?我也是修罗殿的。”
这一句话实是颠覆了秦流风的世界观。他一直先入为主,这少年当初放出了一尊恶魔,如今又放火烧了修罗殿,除了魔人,他实是想不到其他。
秦流风怔了一会才道:“看来我们两个都有趣得很。”又问:“那你为何要这么做?”
少年瞧了他一眼,道:“修罗殿毁了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爱人,我要报仇。”
秦流风不禁感叹:修罗殿才是真正的魔人聚居地吧。加入修罗殿的估计有不少受到过魔道的迫害,内心全都充斥着仇恨。他就遇到过一两个内心比较偏激的。
“现在修罗殿也毁了,你尽早回头是岸吧。”
少年不禁笑道:“看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老到。”
秦流风淡淡道:“我来修罗殿是想劝他们殿主停息正魔干戈的,就算不能修好,也至少要平和。”
少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你是在说笑吗?你当你是谁,连殿主的面都见不到。”
秦流风叹道:“现在确实是见不到了。”
少年又嗤笑一声,“暂且不说你是谁,便是魔道大举攻来,他都没有现身。”
秦流风虽心有疑惑,但还是笑道:“他不会是死了吧。”
沉默一会,秦流风又道:“你还要继续报复修罗殿?”
“只要修罗殿人还没死光,我就不会停止。”
秦流风摇头笑道:“那恐怕你的目标难以实现了。何必呢?”
少年叹道:“没了这个目标,我活不下去。”
秦流风一怔。是该钦佩他?还是该嘲笑他?不过心死之人是对什么也不会在意的了。
两个少年坐在台阶之上,身后是又高又大的宫殿,正熊熊燃烧着。烟气缭绕,火光冲天。
秦流风道:“要是哪天你发觉目标完不成,不想活了,不要急着去死,先来找我。”
少年脸露疑惑之色,“大概不会有这么一天。”
“往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少年沉默一会又道:“去哪里找你?”
秦流风亦沉默一会道:“去京城吧。”
“找谁?”
“找秦流风。”
秦流风蹦下台阶,道:“我走啦,有缘还会再见的!”
他离了修罗殿,又径直北上,修罗殿此事中的最大疑点便是他们殿主了,大殿都被一把大火烧了,门也快被灭了,他竟然都还没现身……不会真是死了吧?
可是修罗殿主怎么会有这么容易便死?
倘若这句“烈火前殿终”已应验了的话,秦流风不禁想去苍山底下看一看了。
便又叫羽亦现身,问他哪里可以租借飞行异兽,或是让他带自己前往苍山。
羽亦当即拒绝。即便是乘坐飞行兽前去,从江州到苍山,来回也要数月甚至半年之久,那时早已耽搁了陛下一年的指令,羽亦又怎么可能会同意?
又问秦流风去苍山所谓何事?
秦流风不答,又见羽亦坚决不肯,只得作罢。
羽亦又道:“待殿下回宫之后,再向陛下请求去苍山,陛下断不会有拒。”
秦流风道:“那咱们便快回宫去吧,反正距一年之期时日也不多了。将近一年不见,我就算提前回去,料想父皇也不会怪罪于我。”
羽亦见他说得有理,便也答应了。
这日秦流风才进入中州地界不久,便又听到一个消息,说是皇帝布告天下,劝正魔两道要暂缓恩怨,以大局为重。
又说:到这一年,元终立国已是万年之久,历史少见,便大赦天下,于两月后全国上下举行庆典,举国欢庆,号曰“国庆之日”。
得了这一消息,全国的百姓自是欢庆不已,就连灭世之灾所带来的严峻形势也被缓和了不少
秦流风听了,回宫之心更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