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一场悲剧。
你方唱罢休了身,
我方登台了一生。
糊里糊涂聊该了,
明明白白心更悲!
来也白来,
不如不来!
“病里的可人儿最容易敏感,一点儿小事情也能体会得世态炎凉,人心不古的。哪就那么多心眼子,倒腾出这么许多坏事情。”舞台上,青楼小姐白娘子的“花旦”妖里妖气地,唱着台词也不忘摆弄身段。这一抬头,一挑眉,正勾到台下才九岁的病秧子。
“咳咳……”病秧子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却始终是满眼里全是那勾人的眉眼,一点儿别的心思都产生不了,更不要说平白无故地不去想他。
见逃不过去,病秧子索性抬起头大模大样地看,直对着那狐狸一样的眼睛看。可这一看,脑袋里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锁死了,再也扭不动头,再也转不动眼睛。
“人这一辈子,终究该想想,何苦来这一遭!”台上的白娘子仍似在唱戏,却字字句句都像是千金锤,砸在病秧子的心里,砸在他的嗓子眼儿,让他呼吸都带着些许悲哀。
“人这一辈子,何苦来这一遭!”病秧子想起母亲对自己的离弃,想起父亲对命运的绝望,想起母亲对父亲的不忠,想起父亲对自己的漠不关心……“人生如戏,一场悲剧!”
“悲从何来?”白娘子似是很清楚病秧子的心思。
“悲从何来?悲从何来?”病秧子反复默念着,不似在想,倒像是在反反复复地将那些悲哀咽到肚子里。
“咯咯咯咯……”像银铃一般的笑声,听起来开心得很。白娘子不知从何出变出一只琵琶,手里捧着,玉指轻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轻歌曼语弹指间。病秧子脑袋里原是一片空白,只这一瞬间,便如同着了魔,仿佛一下子穿越到别处,眼前的景象人物全变了。
“姐姐,姐姐,你看着多花多美啊!”一个小妹妹大声地叫着,伸手要去采摘那多好看的花。
“别摘!”姐姐跑过来,慌忙阻止了妹妹,“好妹妹,你看着多花多美啊,你把她摘下来,过不了多久他便死了。”
“死了就不好看了!”妹妹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鲜花说道,“花儿,花儿,对不起!我不该想摘掉你。你要好好长。”
说完,妹妹抬头向远处:“姐姐,姐姐,我们去那边玩。”
说着,拉着姐姐便跑。
姐姐笑了笑跟着,只在走了几步后回头看了看那朵好看的鲜花:“摘掉过几天会死,不摘掉,又能有几天的鲜艳呢?到头来,也逃不过一个残花败了终为土的命运。”
又一阵琵琶声声慢,一语一凝噎,似是可人儿泣不成声,断泪续悲歌。
“嫁也罢了!”姐姐待字闺中吗?
“十一二岁的年龄,豆蔻的年华,含苞之时的娇羞人儿,如今,竟被他父亲糟蹋,母亲毒打。原本是再也不想呆在这腌臜的家里,随便找个人嫁了也强一些!”白娘子唱着戏文一样,但那话似不是戏里的,倒像是戏外的真实事情。
病秧子面对着面前打扮并不是很精致,却出挑得万般皆下品的美姐姐。可那眼神中,却是一万个无奈看不出,一千个悲伤也不见,就是那逃脱升天的侥幸都没有。
“目无半点儿鲜艳色,心若死灰不见尘!”白娘子在台上唱着,不见泪涟涟,不见唉声叹,只见无情词无情句,无情人唱的无情的戏。
琵琶炸响,似霹雳如滚雷,轰轰作鸣。
姐姐嫁了个亡命徒,歹心汉,杀千刀的打妻夫。如花似玉的娇姐姐,嬉皮嫩肉的姐姐儿,就这样日日遭打,夜夜受辱。
“初入门还有些恐惧害怕的可怜模样,现在,竟没了一丝情绪。受打时也不叫唤,受辱时也不难过,一丝丝的情绪没有。难道就这样堕落了不成?”白娘子嘴里念着词,不像是同情,倒像是耻笑。
病秧子同情这位姐姐,可面对面看着,也知道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帮也帮不了,劝了听不到。
“呵呵……”
病秧子明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还是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只在那姐姐流血的嘴角,想要擦试一下,或者只能做一个动作。没成想,那姐姐扭头躲开了他的手,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嘴角扬起一声笑:“呵呵……”
“悲从中来么?”病秧子正诧异时,耳边响起白娘子的声音。
“悲从中来么?”病秧子仿佛,好像,隐隐约约感悟到什么——“悲从何来?见悲剧而不同情,又哪里就看到剧中人悲哀?明知是苦,受罪者心安,又何来悲哀?受苦者从命,又何来悲苦?”
“人,生而皆苦,最怕不是知其苦,是不知其苦而苦,身受苦,心亦苦!身受苦,不苦,心受苦,方为苦。”白娘子手中琵琶一声脆响,转而消失。又一画笔凭空握在手里,病秧子眼前,顿时出现一副画:
画上有十八个人,乍看上去,像是一群人莺莺燕燕,嬉笑调皮。可仔细看一个人,却见那人却是哭泣,颜色也变成了灰白色。再看另一个人,这个变成了嬉笑的人,正仔细看着的,竟变成了哭着的人。
“不见嬉笑,不知悲苦。”白娘子在画中提了这八个字,而后将画轴卷起,递给病秧子道:“此卷,人生十八苦!你的精神力和我的不同。我是青色精神力,人生苦,只能见一处。而你是白色,说是没有色,实际上确实什么颜色都有。”
“不过,要参悟这十八苦,也并非容易的事情。我且先教你用精神力绘画弹琴,如何?”白娘子说着,双袖一挥,整个环境变幻开来。
“艺术修为,第一境界,便是自我陶醉。陶醉之下,种种表演,算不得境界!”白娘子说着,手指拨动古琴琴弦,整个环境顿时幻化出一阵波涛浪花滚滚,江湖豪侠同舟为伴,好一曲《笑傲江湖》。
曲风转,一把二胡诉衷肠,苦命阿炳流落中。诉不尽,我也曾生活无忧,家殷丰厚,我也曾锦衣玉食,绫罗绸缎,我也曾儿女满堂,共享天伦。奈何一招天降罪,满纸荒唐状,自此家道落千丈,祸及子子孙。有冤无处诉,有情无处陈,叫天天不理,叫地地不应。一曲肝肠断,天涯不求有知音,但求我知世人苦!
“这是你的心境!”白娘子弹奏完,病秧子却仍旧沉浸于那《二泉映月》的悲苦中。
“艺术修为的第二境界,便是他人的心境。同情他人此时此刻的心里,或者勾起他人的情愫,唤醒他人的感情。你以悲为情,以后,可在悲上下功夫!”白娘子说着,又不知何处吹变出一架钢琴。
“嗡嗡嗡……”琴声急促,一时似群峰乱舞,一时似万蜂行军,一时又像蜂王低吟。
少时,不远处一片黑云,“嗡嗡嗡”地向白娘子和病秧子飞过来。正欲到时,白娘子琴声忽断,群蜂“嗡嗡”,犹如序曲。
“艺术修为的第三境界,便是沟通万物,甚至沟通天地。明悟天地间的万物相生相克的法则,会让你受益匪浅,这才是艺术修养的最高境界。”
说完,白娘子手中青色精神力如糖似蜜,轻轻扬起,引群蜂落下,群蜂顺着那青色,自病秧子额头前松果体处进入灵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