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峰回雏凤营的第三天,便带着两名队友和沉甸甸的心情离开了。
同时他还带着另外两名队友的骨灰和两面国旗。
按九零六事件的战斗结果,以及顾鹏飞、钟晓伟的战斗表现,被追认为烈士和追记一等功是够条件的,但是雏凤营是保密单位,即便集团军追认了,暂时也无法公布给其家属。
所以程峰带着两个战友直接出发了。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去看看战友的父母,替战友为家里做点事。
常山明是过来人,他知道失去战友是什么滋味,更懂得送国旗给家属时,是怎样的心情,所以专门派了一辆“勇士”和一名司机载着程峰三人出发。
顾鹏飞被五级蛇精连续重击后牺牲在阵前,他的遗体被带回雏凤营后火化,尚有骨灰留存。
钟晓伟却是被潜入境内的敌人,以一道又一道的超强电流轰得尸骨无存的,带回营地的,仅有部分残骸和他那对特制的拳套。
程峰虽然是个雏凤营的老兵,但目睹战友在阵前牺牲,还是第一次,所以一路上他都在想见到了战友的亲人该说些什么,该怎样表现。
顾鹏飞生前虽然话不多,但他家的情况兄弟几个还算了解,钟晓伟生前很是跳脱,突然间离去了,程峰才想起,关于他家人的情况竟一点都不了解。直到失去了这位战友,风暴小队的队员才知道,原来钟晓伟家的情况更糟糕。
顾鹏飞家虽然在农村,但他父母都在,而且好歹还有两个姐姐,家里算是有人照应着。
钟晓伟家虽然在大城市,可他是独子,父亲早亡,家里就剩一个老母亲,程峰一路上都紧紧握着他留下的拳套,不知道见了钟晓伟的母亲怎么开口说话。
原本的计划是先去钟晓伟家,他家就在江城,从雏凤营开车过去顶多一个小时,但程峰改变了行程,先去看望顾鹏飞的父母。
从顾鹏飞家出来的时候,程峰还能照顾一下队友的情绪。
邹涛很激动,他觉得告诉顾鹏飞的家人,说他死于演习意外让他觉得憋屈,邹涛上车后哭得稀里哗啦的,情绪已然崩溃。
程峰忍着眼泪和伤痛,安慰着自己的队友。
见到钟晓伟家属的时候,几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却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泪腺仿佛坏掉了一样,止不住的分泌泪水。
档案上写着钟晓伟的直系亲属只有母亲张某某,年龄五十一岁,职业是环卫工人。
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没下班,在一家小超市门口靠着打瞌睡,手边放着扫帚和撮箕。
钟晓伟一米八三的大个子,但他母亲是那样的瘦小,超市门口的喇叭播放着刺耳的广告,她却能在嘈杂中睡着,说明她的生活有多么辛苦。
档案上还写着,钟晓伟的父亲是一名消防队员,在他十一岁那年牺牲于救火现场。
一位瘦弱的妈妈,拿着微薄的工资,日复一日的干着辛苦的工作,独自将儿子养大。她唯一的盼望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儿子能放假回家,那是她仅有的快乐。
告诉她程峰已经牺牲了的噩耗,等于剥夺了她唯一的快乐。
程峰和另外两个队友,躲在车上痛哭,没有勇气下车去面对她。
没多久,钟晓伟的妈妈醒了,她沿着马路边走边清扫着,看到有矿泉水瓶子和易拉罐还会捡起来踩瘪,装进随身的一个袋子里。
她的背有些佝偻,不知道是因为常年扫地的缘故,还是年纪大了腰不太好,每走上一段路,便会歇上一小会儿。
六点多,她来到一个环卫工人的亭子里打了卡放还了工具,拎着个袋子回家了。
钟晓伟的家在老城区,这里到处是小巷子,很多地方都被围墙隔了起来,墙上用红油漆写着拆字。
他家不到三十平米,没有单独的厨房和厕所,走道很黑且堆满杂物。
老人回到家,将袋子里的几个易拉罐和空瓶子一放,便开始忙活着晚饭,本来就不大的房间里,有一个墙角堆满了攒着变卖的易拉罐。
晚饭很简单,一碗米饭,一盘青菜和几块腐乳。
老人吃完了米饭,将吃剩的青菜混着菜汁倒入碗里,用开水冲了吃的干干净净。
这不过是老人家的日常,但就是这样日常的画面,让程峰一行的三个小伙子,哭得说不出话来。
哪怕和再强大的敌人正面对抗,程峰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但他和吕同光还有邹涛,却在钟晓伟家门外站到九点多不敢敲门。
晚上九点多,正常人可能在看电视,在打游戏,但钟晓伟的妈妈已经准备睡了,她的生活异常简单,早上五点半起床,六点准时到岗打卡,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第二天,一连连长带着三个哭肿了眼睛的兵,将一面沉甸甸的国旗交到了钟晓伟母亲的手里,老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粗糙的手在国旗上摩挲着,仿佛她摸的不是国旗,而是自己的孩子。
她还无法相信自己最亲爱的儿子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不见,变成这小小木盒里的几捧白灰。
看着老人转身的背影,程峰和另两个队友跪了下来,他想喊一声妈妈,但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样,怎样都发不出声音来。
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很多像钟晓伟这样的无名英雄,他们为了一个简单的信念,无怨无悔的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他们的家人,过着辛苦而平凡的生活,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为这片土地做过多么英勇的事迹。
他们承受的,是大多数人无法理解的悲痛,但他们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只是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
......
程峰回到营地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九零六事件对他的打击很大,短时间内他还无法接受。
常山明将这些事告诉了周武,周武嘴上不说,但烟抽的越发的凶。
叶罗按约定来到了树林中,他老老实实的穿着解放鞋和训练服,在树林里来回踱着步子,等着他师父的到来。
他心里对这个师父很是抗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