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九日。
还差十分钟才到八点,高忠诚就早早的出现在了银行门前,他叼着烟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着约好的莫行长。
莫行长远远的看到高忠诚,他摆了摆手,笑道:“老弟,没你这么干的啊!你这是考我呢,这么急?”
高忠诚掐了烟,一脸苦笑:“没办法啊。莫行,老弟心里有数,哪天我请客!”
一沓沓钞票被塞进点钞机。点钞机呼啦呼啦的转动着,小屏幕上的数字持续不停滚动向上记数,足可以让任意一个灵魂为之发疯、发狂。
莫行拍了一下高忠诚:“老弟,你去哪里?这么多现金,需要不需要我派人送送你。”
“谢谢,”高忠诚回头告别:“放心吧,我和朋友一起来的。”说完,他钻进了一辆墨绿色本田雅阁。
车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就是向阳分局的大成,另一个是派出所的民警大力。
大成点燃了一根中华烟,吸了一口,道:“忠诚,我们大概摸清了来龙去脉,你要有心理准备。钱取出来,不一定用得上。危险会有一点,不过你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大力在一旁拍了拍装钱的皮包,笑道:“你找到我们还真是找对人了,大成和对方还有点交情,别人来还真未必救得了你姐和姐夫。”
高忠诚略有释怀,苦笑着说:“两位哥们儿辛苦了,这事如果摆平了,大恩不言谢,我们家一定好好安排安排你们。”
昨夜,高忠诚把基本情况告诉大成之后,大成就动用了社会关系四处打听,一个多小时候,有个点五(线人)就反馈回了信息: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有人在八小的富贵人家附近看见,泥鳅曾鬼鬼祟祟的出现过。
泥鳅这个老家伙,这么大的岁数,还敢出来兴风作浪!?
大成哼了一声,他并没有把泥鳅放在眼里。因为,早几年前,他因为处理一起治安案件,就认识泥鳅,总是点头哈腰的没什么大能耐,泥鳅后来还求过自己。说回来,泥鳅还算欠他的人情。
八小后身的富贵人家小区,有四栋楼,从行政区划来看,位置管辖应归属永红区。
对于一起绑架案件,在情况不明、条件不好的情况下,肯定要在受理报案后移送有管辖权单位的。但就这起特殊的案件,大成基本摸清了泥鳅涉案的情况,他觉得有能力说服他们缴械,既有立功的机会,又能以此搭上张建军这样的关系,应该是三赢的局面。机会来了就要抓住,不容错过。
大成觉得自己出面,总有些挟私之嫌,他找来了派出所的哥们儿大力,一起入虎穴、得虎仔。大力也挺高兴,不过,他也有一丝顾虑,毕竟是绑架案件,他还是和派出所领导做了汇报。
大成和大力与高忠诚在车里制定了救人计划:派出所出五名民警在现场在周边设伏,随时准备增援。按之前的约定,在十点前带钱去张建军家,三人一起去。如果谈的好,泥鳅配合,就给他们三万两万打发掉买个安心;如果谈不成,大成笑着拍了拍腰里的盒子炮!
当派出所民警在现场周边设好包围圈,大成、大力和高忠诚拎着钱袋进入楼道的时候,我们永红分局刑警大队并不知道自己的辖区发生了一起绑架大案,还在全力侦查神牛三轮车夫被害一案。
大成和大力分别隐在门的两侧,示意高忠诚敲门。高忠诚深深吸了口气,连续轻轻的敲了三下。
这一刻,时间几乎停止。楼道里静的可怕,连三个人细细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谁啊?”门里面传来了张建军有气无力的声音。
“姐夫,是我,忠诚啊。你说的,我都给你带来了。”
过了片刻,门锁一动,开了一条缝。张建军身边站着铜锣和嘎牙子,他俩看到高忠诚自己拎着皮包,示意让他进来。
高忠诚小心翼翼的进到门口,用身体把门缝撑的更大些,门外两侧的大成和大力猛地跳出来,也借机会挤进门里。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是屋里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大家都毛了手脚。张建军见状,低头哈腰,蹭地窜出门外,反手将房门关上。张建军不敢停留,连滚带爬的,一口气逃到楼外,被预先设伏的派出所民警按住。
随之,楼内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声。张建军和派出所的民警抬头向六楼望去,都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张建军没想到自己能逃出来,高忠诚也没想到姐夫把自己关在了屋里,胖头和铜锣、嘎牙子也没想到警察会出现的这么快,大成更没想到泥鳅并不在屋里。
屋里的空气彻底凝结了。
大成和大力并不认识胖头他们三人,但是嘎牙子却认出了大成。毕竟,大成在社会上还是有点名气的。
“你是警察!?”嘎牙子向后退了一步。
大成还算很镇定,他举起双手示好说道:“大家不要慌乱,我是向阳分局的大成,也是泥鳅的朋友。钱给你们拿来了,你们千万不要做傻事!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
大成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声枪声打断了!铜锣持枪的手慢慢垂下,枪口还冒着硝烟。他顿喝了一声:“去你妈的吧,敢报警!?”大成的额头中弹,应声倒下,血直喷溅到后面的墙上。
大力见状不好,伸手去摸腰里的盒子炮,嘎牙子举手也开了一枪,大力枪还没有掏出来,也中弹扑倒在地。
沙发上的高娜,早就吓得晕死过去。
胖头看了看高忠诚,大声骂道:“你他妈的带警察来,真是活腻歪了!”他随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狠狠的刺入他的腹部,血顿时汩汩的涌出来,高忠诚闷哼了一声,倒下去不再动弹。
嘎牙子走到窗前把窗帘拉起,回头道:“估计不只会有这两个警察,外面一定还有埋伏。”
“咱们怎么办?”铜锣也向窗外望了望。
胖头给外面的泥鳅和岛子连打了三遍电话,手指头在三星800的键盘上移动已有点错乱,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却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
“他妈的!”胖头把电话摔在茶几上。
这时,门外有人在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希望你们认清形势,放下武器,不要做傻事,主动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嘎牙子一听,气的跳起来。他走到高忠诚身边,恶狠狠的骂道:“都是这个王八蛋,坏我们的好事!”他抬手又朝高忠诚身上补了一枪。
这时,楼下传来断续的枪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扰得人心乱如麻。看来,外面的泥鳅和岛子与警察交火了。铜锣透过窗帘向外瞄了瞄,隐约看见岛子翻上一面矮墙,随着一声枪响,岛子滚落下来。
“完了,岛子也废了!”铜锣叫道!
胖头来到窗口,看了看,回头和嘎牙子、铜锣说:“不要慌,既然已经这样了,咱们能冲就冲出去!”他把窗户推开看了看下面的地形和情况,大声喊道:“下面的警察,我们要一辆车,否则,楼上的警察和人质都得死!”
不消说,我们刚入警几年的年轻人,就连局领导和大队资深干探也没有遇上过这种案件。这边的命案未破,又发生一起绑架案件,而且双方还有交火。
案件发生在我们辖区,我们却是最后一拨赶到的增援部队。在此前,市局先接到向阳分局的汇报,已经早一步进入阵地。
分局和大队并不完全掌握现场情况,来不及做更多部署,只能各自为战。现场附近的居民已经被撤离,留下的都是参战民警。大家走着走着就散开了,有的人找好了掩体埋伏起来,有的人则躲在很远处静观其变。我手里拎着六四式,和老四来到现场楼下的一处垛子旁蹲好。我看了一眼老四:“四哥,没想到啊!才当了几年警察,摊上这么大的案件,真枪实弹的干,挺他妈的危险啊!”
老四向斜上方的现场观察了一下,叹道:“可不是么,咱们还没有结婚呢!这么危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对不起爹妈啊!”
“四哥,还记得湾仔枪神(电影《古惑仔》里的一个角色)吧!所以说,这种情况下,宁可犯错误,也不能给嫌疑人可乘之机!”
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高个子中年人,略微有些驼背,穿着避弹衣在讲电话:“好,好的,他们迟迟不让我们见到里面的同事和人质,里面的情况很可能已经是凶多吉少。他们的条件先可以答应拖着,这边我来部署,侍机强攻!”
我和老四都认识,这位就是市局主管刑侦工作的赵局长,从他的话语中,我能听得出现场的大概状况很恶劣,也深深的被这位领导临危不乱的现场指挥气场所折服。
赵局讲完电话,回身看到我们两个年轻人,他低声说了一句:注意安全!然后,就向一旁的刑警支队周支队长走去,商量下一步的具体工作。
之后的半小时,一直没有接到明确的打击指令。我和老四先后换过两个伏击位置,由于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可谈,所以都觉得不完美而放弃掉。最后,我俩选择撤到了防线的外围。
这时,有一辆救护车停在包围圈外,一辆消防车驶入现场楼下,有四名刑警支队民警全副武装,登上云梯,持七九冲锋枪,做好强攻准备。
接着,刑警支队有人在用扩音器喊话,要求里面的犯罪嫌疑人立刻释放人质,缴械投降。喊话结束后,楼上的胖头把煤气罐搬到窗口,他声嘶力竭的喊:如果不准备好车辆,就会点燃煤气和人质同归于尽。
时间在一秒秒的走,犯罪嫌疑人并不让步,打算负隅顽抗到底。每多一分钟等待,就多一份危险。
强攻开始!
远处布置好狙击手,等候狙杀待命。由消防车支起了高压水枪,向现场室内不断喷水,遮挡犯罪嫌疑人视线的同时稀释燃气的浓度,防止爆炸。紧接着,云梯的节节升起,几颗催泪弹被扔进现场,两分钟后,四名支队民警鱼贯而入,随即传出一阵点射的枪声。
六分钟之内,困兽之斗完结。
胖头他们在最后,还想做垂死挣扎。房门被外面的警察牢牢守住,楼下更是层层设防,岛子没跑出几步就被拿下,泥鳅不知所踪,情况糟透了。
现场里高娜和高忠诚都昏死过去,胖头三人手里的子弹也没剩下几颗,根本没有杀出去的可能。
胖头搬出了厨房的煤气罐,打开阀门以此作殊死搏斗,但楼下的警察并不买账,反而组织了消防车准备强攻,就连要引爆煤气罐的想法,都被水枪呲灭了。
进退无路。
胖头和铜锣、嘎牙子抱在一起,绝望的大声叫喊到:“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兄弟们,上路吧!”
三人的脸上、身上,被外面高压水枪射进来的水柱打湿,三人坐在地上,互相看了看,都举起了枪。三声枪响,胖头的子弹贯通了嘎牙子脖子,嘎牙子的子弹打入铜锣的胸部,铜锣的枪一沉,只打在胖头的下腹部。
四名支队民警从云梯强攻进来时,胖头眯着眼睛还想举枪,手还没有抬起来,身上就被打入了四颗7.62毫米口径子弹。
随着战斗结束,民警们开始清理现场,高娜和高忠诚还有生命体征,被即刻送往医院救治;大成和大力头部中弹,不幸牺牲。
一场惊魂动魄的乱战,才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