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峰……”
韩乘风看了眼男子,一抱手道:“没听过!”
岳如峰听了韩乘风这略带轻蔑的言语也没生气。反倒是一旁冷脸不语的少年听了,瞪着眼道:“好一个大言不惭的臭小子。”
韩乘风被这少年三番五次挑衅,心道好小子,小爷这些天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呢,你既然撞了上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想罢,挽胳膊撸袖子,也怒声道:“怎么,想找揍吗?”
少年冷笑一声,显然不把韩乘风放在眼里,哼了一声道:“我师尊乃是中州百岳之首,临云宗宗主……”
少年说到这里,一旁的男子忽然轻咳了一声,少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只得又瞪了韩乘风一眼,坐下住口不言了。
海蜃城中,人蛇混杂,南来北往的人络绎不绝。韩乘风从小混迹城中,自然听过临云宗的大名,而临云宗中最负盛名的自然就是宗主鸿钧上人了。
据说,他曾经以一柄仙剑天怒,斩杀过八荒邪龙,更以一门之力阻挡住了南荒异族入侵中州大地,可谓名满天下。而眼前这中年男子,怎么看也不像传说中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鸿君上人。
再者,临云宗坐落于中州最南边,距离海蜃城有万里之遥,而且他还听人说过,临云宗弟子皆着青衫,背负长剑,而眼前这两个人着装粗犷,显然是来自北方。
正在韩乘风疑惑之时,那自称岳如峰的男子已站了起来,他目光轻扫,淡淡的说了句:“我们该走了!”
一旁的少年见状,急忙也跟着站了起来,看也不看韩乘风一眼,便出了春风楼。
韩乘风被两人搞得莫名其妙,正自郁闷时,忽觉背脊梁一阵发凉。转过身,却见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也跟着出了客栈。
海蜃城东有个港口,从这里乘船南下,不出五日便可到南方中南城。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岳如峰站在船头,他目光如海面一般平静,眺望着前方。
北秦亡国已一月有余了,曾经的辉煌转瞬已化作尘土,而在这废墟之上也已重建了一个更为凶悍的王国,北莽。这个曾经被北秦踩在脚下的蛮族,却最终成了北秦的掘墓人。
岳如峰想到这里,面上似是浮起了些许的笑,一半悲苦,一半释然!
北秦,又何尝不是自掘坟墓?
“王叔!你在看什么?”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岳如峰没有回头,只是用淡淡的语气,回道:“御宵,你父王可曾留下什么话?”
那叫御宵的少年闻言,沉默良久,然后摇了摇头。
“当时王城之中一片混乱,护卫替我换了平民的衣服,我这才趁乱逃了出来,后来我被蛮族追杀,幸亏被王叔所救。”
岳如峰听到这,点了点头,似是叹了口气,可又似没有,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道:“御宵,你可知北秦皇族为何改拓拔姓为元?”
少年摇了摇头。
岳如峰沉默了一下,接着道:“元,一也,始也!可后来的北秦皇族却忘了,拓拔这个代表蛮族的姓氏才是帝国的开始。你以后还是叫拓拔御宵吧,元这个姓,太过招摇!”
少年闻言惊道:“王叔,难道您不打算助侄儿复国?”
岳如峰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的道:“我早已是方外之人,世俗的一切已和我没有关系。我救你,只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
语罢,岳如峰面沉如水,沉声道:
“御宵,你且记住,王权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凶器,得到它的人,注定万劫不复!你父王如此,六韩拔陵早晚亦如此。”
“可是……”少年握紧了拳头,不甘的辩驳着。
可伫立船头的岳如峰忽然抬起了手,打断了他的话,继续沉声道:“你先退回到舱内!”
他语气异常的严厉,拓拔御宵从未见过岳如峰如此过,不敢再争,只得抱拳一拜,心有不甘的退了下去。
也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忽然刮起了风。
岳如峰如同深潭一般的眼中忽然荡起了一阵涟漪,涟漪渐渐扩散,顷刻之间已化作了怒海狂涛。
前方,海水已如沸腾一般,滚滚而来。岳如峰双目如电,一息之间单手结决,朝着海浪拍了下去。
青光一闪再闪,仿佛化作了一个快速旋转的青色图腾,在墨黑色的海面上炸开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口子,原本被海浪高高抛起的大船,被另一股巨浪一托,又徐徐落回到了海面上。
巨响还未止歇,却又有数道海浪高高扬起,遮天蔽日,从四面八方汹涌袭来。若是让这些巨浪打中船只,只怕顷刻之间,大船就会化作碎木渣子,沉入海底。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船头上的岳如峰忽然凭空消失,下一刻他的身影已跃到了半空之中,只见他面色凝重,周身青光缭绕。
眼见巨浪扑下,他再次单手结决,原本从四面八方扑来的巨浪,忽然硬生生的改变了方向,相互撞在了一起,碎成了无数的水花。
随着水雾散去,船上的其他人这时才反应过来,皆是吓得面如土色,就连行船行了十几年的老舵手,此刻也被这海上的异象吓的丢了魂,竟呆立在原地,忘了操控船只。整条大船随即失去控制,在狂风怒涛之中打起了转,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拓拔御宵刚才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呆了。此刻回过神来,急忙跳上了船舵,一把将吓成了软脚虾的船舵手扯到一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运足了全身力气,一把握住了飞快旋转的船舵。
“嘭!”一声闷响,然后就听得齿轮咬合的咔哧之声,大船猛的一横,撞得海面巨响。
拓拔御宵虽然勉力稳住了船舵,但却不会掌船,这船虽然不再原地打转了,却也没有继续前行,只是随着海浪的拍打,犹如一片落叶般飘荡起来。
拓拔御宵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起,想要招呼船舵手过来帮忙,也好速速离开这片海域,可左右一看之下,又哪里还有船舵手的影子。
正当他万分焦急之时,却见船头处青光再次暴起,忽又湮灭,紧接着海浪翻滚,似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水中冲起。
拓拔御宵心头一沉,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能将这海面搅出如此动静来,这水中的怪物是得有多庞大啊?
果然,不出片刻,海面一分,两道三四丈的水幕仿佛天河一般从上落下,紧接着一个三角形的巨大脑袋从水中探了出来。
众人见之力,不由的惊惧欲死。只见这怪物头方口阔,双眼如烛,身覆黑鳞,不似凡间之物。再加上周遭水雾弥漫,此等惊幻绝伦的场景,当真如海市蜃楼一般。
就在众人惊异于眼前这巨兽是真是假,是实时虚时,水花一分,从海中竟又冒出了两个相同的脑袋,皆是眼中冒着猩红的血光。
此刻,三双巨眼都盯着同一个方向,蛇信吞吐,发出了“嘶嘶”之声,闻之令人心烦意乱。
岳如峰一人伫立在船头之上,却似是对这三头怪物视而不见,反而盯着三头怪物护住的水面,凝声道:“相柳一门世代为北秦守卫海蜃,怎么,也要学北莽犯上作乱?”
三个巨大的头颅一摆,水花四散,一个男子从中露了出来,巨兽随即俯下了头颅让其跳了上去。
男子笑了笑,对着狰狞恐怖的巨兽道:“此人一身道行通天彻地,只怕比之鸿君亦不远矣,你们如今才三岐,在他手上吃了亏也属正常。”
男子语气温和,竟有几分像是在教训自家小狗一般,看的人咋舌。
男子看上去五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大,面容刚毅,只是眼中却始终透着一股郁郁不得志的阴郁,听了岳如峰的话,他只是淡淡一笑道:“一别三十载,元浩公子路过海蜃城,也不打个招呼,老夫只好亲自前来相送了。”
自称相柳昭炎的男子,说完哈哈一笑,倒真像是见了久别重逢的老友,十分高兴似得。
船头上的岳如峰依旧面无表情,闻言只是淡淡的道:“你错了,这里只有临云宗弟子,没有北秦皇族!”
岳如峰说完,转过了身,似是不愿再同眼前之人谈下去,只听得他道:“把路让开,你已耽搁了我许多时间。”
巨兽头上的相柳昭炎闻言,面色微变,但他还是强压下了怒气道:“元浩公子既然忘了自己北秦皇族的身份,那就请把殿下留下,我相柳一族定当追随他,直到北秦光复。”语罢,相柳昭炎目光如炬,看向了岳如峰。
岳如峰闻言,哦了一声。他何等阅历和智慧,岂会真信了相柳昭炎这看似慷慨的假话。
再者,他相柳昭炎若是真心效忠北秦,又何必等到北秦灭亡之后?他现在出现,恐怕也只是想借拓拔御宵的身份,来笼络北秦的残余势力,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帮他相柳一族击败北莽,捞取天下。
岳如峰想到此处,转身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个身影,面上带着几许讥讽之意,寒声道:“阁下请回吧!”说完,他袖袍一挥,巨大的船身忽然被一股巨浪推动,竟缓缓的朝前驶了出去。
相柳昭炎见状,心中一急,翻身一跃从巨兽头上跳到了甲板之上,原本向前急行的船只,随即又停了下来。
“那位是元御宵殿下,老臣相柳昭炎求见!”
相柳昭炎环视四周,也不去理会岳如峰清冷的目光,然后,抱拳躬立,样子十分恭敬。
船上的其他人见了此情此景,再次惊的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想不明白这元御宵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堂堂的海蜃城城主如此谦恭。
就在大家等的口干舌燥之时,一个身影站了出来,个头不大,看上去也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只见他缓缓的走到了相柳昭炎的身前道:“相柳城主,我就是元御宵!”
相柳昭炎微微抬头,看了看身前的少年,见其剑眉星目,仪表不凡,急忙单膝跪到地上,悲声道:“殿下在上,请受罪臣一拜!”
拓拔御宵虽然出身皇族,但毕竟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在相柳昭炎这种手握大权的人面前,也不敢再摆什么架子,急忙扶起了相柳昭炎,沉声道:“城主何罪之有,有罪的是北莽那帮逆贼!”
相柳昭炎闻言点了点头,厉声骂道:“北莽匹夫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殿下请放心,老臣定当尽心竭力,誓死效忠北秦。”
拓拔御宵毕竟年纪尚轻,阅历尚浅,自然看不破相柳昭炎是在惺惺作态,此刻听了这番言语,自是大喜过望道:“相柳城主真能助我复国?”
相柳昭炎眼中精光一闪,沉吟道:“北莽不过是逞一时之勇,此刻新立,根基尚浅,再者北秦尚还有半壁江山未曾沦陷,此时只要殿下登高一呼,必然是应者如云,届时何愁大仇不能得报?”
拓拔御宵一听这话顿时红了眼,正要开口仔细询问,却见相柳昭炎神情一变,只听他话锋一转,似有迟疑的道:“只是……”说到此处,相柳昭炎看了眼一旁负手而立的岳如峰,不再言语。
“只是什么?”拓拔御宵一把抓住了相柳昭炎的手,生怕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