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繁的交往让他们的语言水平快速提高,两人的默契更是令人惊讶,很多时候,他们的交流仅限于他们,一些极难表达的词汇一到他们那里,往往只需一个眼神,或稍加一点肢体语言就能领会。伊索尔开始觉得米仓不仅是好玩伴,还正慢慢地变成她的亲密朋友。也正是这份友谊让伊索尔头脑发热。在一天晚上吃饭时,她毫无征兆地开口让米仓上桌吃饭。伊索尔的话一出口,神甫和修士都惊呆了。尤其是修士,觉得这个苗头可实在不妙。修士看一眼神甫。神甫却示意他不必出声。米仓也怔住了。他能理解伊索尔,可毕竟他是下人啊,他不能因为伊索尔一时冲动,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于是他转身,毕恭毕敬地向伊索尔说声“谢谢”,还是打算回自己的住处吃饭。
“怎么,你不愿意吗?”伊索尔直直地看着米仓。
“小姐,我习惯在自己屋里吃饭。”米仓说。
“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伊索尔,我们应该学会尊重别人的选择。”鲁本斯说,一边很不友好地看米仓,“我说得没错吧,米仓?”
“是的!”米仓小心翼翼地说。
“可是……”伊索尔神情严肃,很认真地对神甫说,“我觉得大家在一起吃饭会更好!达尼埃尔叔叔,大家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好吗?”
“伊索尔小姐,世上有些规矩就像四季轮回昼夜交替一样,是不能改变的。”修士说。
“可这些规矩是谁定的呢?达尼埃尔叔叔,是你吗?事实上,我和你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吃饭,都快郁闷死了。”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吗,孩子?你真这么想?”神甫说。
“是的,达尼埃尔叔叔。”伊索尔又问鲁本斯,“修士,你为什么不愿意和米仓在一起用餐呢?”
“不,不是的,伊索尔,我只是在讲一种秩序,世界需要秩序,国王就是国王,仆人就是仆人。”
“他可是你喜欢的那位漂亮姑娘的弟弟。”伊索尔低声提醒旁边的鲁本斯。
“漂亮姑娘?”神甫疑惑不解地看修士。
“是米香姑娘,神甫,我曾经在伊索尔面前提到过米香姑娘。那段时间伊索尔心情不好,我想让她开心。”修士虽这么说,但伊索尔还是能看出修士内心的紧张,似乎他的胳肢窝里夹了一枚鸡蛋,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地上露了馅。
“不,修士,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吧!”伊索尔笑着说。
修士知道伊索尔在拿米香将自己,为了不让伊索尔把更难听的话讲出来,他就不能和伊索尔较真,于是他用怪怨的口气问米仓为什么还不到餐桌上,伊索尔如此善解人意,能对下人体贴关心,真是天主的仁爱。神甫没有吭声,但内心里为伊索尔高兴。可米仓并不稀罕和洋人坐在一起,他们用刀、用叉,盘下要垫餐布,吃饭慢条斯文,喝汤不准把碗端起来,勺子不能碰响盘子,不能右手拿叉,不能用刀子送食,不能张着嘴嚼食物,不能发出咂嘴声,他们喜欢聊天,却不准大声说笑,就是大热天也不可以解开衣扣,那么多的“不准,不能,不可以”更重要的是平日里修士就对自己吹毛求疵,他不想再在吃饭的时候忍受修士的尖酸刻薄。可伊索尔希望他留下来,为了伊索尔,即使受刑,他也只能照着去做。事后,他把自己的感受说给伊索尔。伊索尔理解他。但她说,是要想做一个文明人,就必须要有一个痛苦的过程,你们中国人不是讲了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等习惯变成了自然,一切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第二天,伊索尔便去找神甫,请求神甫将米仓列入慕道者的名单。达尼埃尔说自己曾经有意,但他发现米仓似乎并不热衷也不积极,相对于那些情愿向主祈祷、忏悔,追求心灵解脱的教民,米仓似乎更看重现实,修道院所有跑腿、喂马、扫院、守夜的活他都揽了下来,他把院子清扫得干干净净,把神甫的坐骑喂得膘肥体壮,有个空闲他宁愿去做修修补补的活儿,也不愿意去领悟教义。达尼埃尔说,米仓似乎在有意抗拒着什么。在这一点上,鲁本斯似乎看得透彻,他提醒伊索尔要对米仓多加提防,因为米仓的心根本就不在修道院,米仓待在修道院只不过是苟且,是潜藏。他觉得米仓就是一只在等待机会的狐狸。
陈米仓的心不在修道院,会在哪里呢?难道是修士没把话说明白?难道是米仓与修士所担心的那些民间结社有联系?伊索尔心里疑惑了。于是伊索尔开始用心观察米仓,她害怕自己看不到米仓的本质,担心米仓是于连[25]式的人。那么于连的偏执,于连的掩饰,于连的自负,于连的敏感,于连的野心,于连的超常记忆在哪里呢?难道米仓把所有的一切都悄悄地隐藏起来了吗?那好吧!那我就等米仓也像于连那样,眼里冒着怒火,气冲冲对我说“我出身低微,但我并不卑贱”吧。伊索尔心想。
在这样的心里促使下,一天,伊索尔趁着米仓不在,偷偷去了米仓的住处。她这是第一次穿过月亮门,发现屋子后面逼仄的过道里堆满了草料,高高的石头墙尽头是一间低矮的马厩,那便是米仓的家,那马厩也是用石头砌成,四处走风漏气,光线很暗,麻头纸糊的小窗,窗台上摆着一盏破旧的油灯,一张铺着薄被薄褥的床摆在窗下,伊索尔掀起褥子,发现下面铺的竟是干草,床板竟然只是一扇旧门板,一个长条形的马槽就紧靠在床边,那么……伊索尔慢慢坐在米仓的床边,她想着,夜里,马就在米仓的枕头边吃草喽,看看床单上细碎的草沫和尘土,不知是爱怜之心,还是出于同情之感,伊索尔不由得心酸起来。这样的屋子要是遇上风雪天,该有多冷啊!尽管年龄尚小,伊索尔却似乎体会到了德·雷纳尔夫人[26]的那种情怀,她揪心,她难过,她欲罢不能,她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按自己的方式去帮米仓,但又怕一片炽热之心反倒遭遇羞辱。小小的伊索尔觉得自己应该动动脑筋,于是,在一个大雪刚过的下午,她把正在清理积雪的米仓叫进自己屋里。她问米仓冷不冷。
“本来很冷的,可是一见到伊索尔小姐,便两手冒汗了。”
“哎呀!谁是问你现在?”伊索尔说。
“哦,小姐要是问明天的话,我确实还太不知道呢!”
“你这个人呀,怎么就是没正经。我什么时候是问你明天了?”
“哦……我懂了。”米仓看到伊索尔的脸红扑扑的,“昨天晚上是有点冷,不过,只要往被子上压些干草,就没那么冷了。不过冷点儿好,那样我就不能睡懒觉了。”
“要是还冷呢?”
“我就穿上鞋,把所有的衣服都裹上,再往被窝儿里放几个屁。烟暖房屁暖床,确实管用。”
说罢,米仓嘿嘿笑。伊索尔却笑不起来。她的眼圈湿湿的,把事先准备好的一条毛毯递给米仓,一边谎称这毯子太旧太脏不能用了。米仓抱着毛毯左翻右翻并不觉得有多脏多旧,只不过北方风大尘多,丝绒里渍了一些尘土罢了。他就和伊索尔说:“那好,我就先替自己谢谢小姐。”
看到米仓收下毯子,没有像于连那样把难堪甩给自己。主啊!伊索尔开心了,她感受到了一种把关爱送给需要的人时而产生的由衷喜悦。她把这份喜悦和达尼埃尔分享,神甫夸她:“孩子,爱能让人坚强,善良让人聪明。我相信米仓此时正在内心感激你呢,你成了他心目中最美的姑娘!”
可没过几天,米仓就把毯子送回来了。毯子的尘土没了,绒毛变得蓬松了,色彩也恢复到了原样,俨然变成了一条新毛毯。送出去的礼物被退回来,这是侮辱啊,比那个于连给德·雷纳尔夫人的难堪还严重十倍、百倍、千倍。
“米仓,你?”伊索尔气恨恨看米仓,觉得米仓不识好歹。
“我没有别的意思,伊索尔小姐,你看它,要铺到我那里我会睡不着的。那天趁着大雪,我在雪里清洗了一下,你看它现在是不是和新的一样了,这样你铺在床上,就不觉得它又脏又旧了。”
“米仓,你……”伊索尔几乎要发怒。
“我知道,小姐,我什么都知道。可我受用不起。你放心,我们这种人命贱,是不会冻死的。”
伊索尔一脸怒气,一把从米仓手里夺过毯子。那夜,她哭了。哭了整整一夜!
伊索尔想着要报复米仓。可很快发生的事,就让伊索尔顾不上这些小情绪了:一桩是米香在赵家挨了打。另一桩是一位英国牧师和他的中国助手,莫名死在界山下的玉女河上游的河床里。
米香的事似乎简单。她不小心打碎了一樽唐代彩塑佛像,那樽彩塑不仅是古董,还是赵老太爷的最爱。米香哭哭啼啼,百般谢罪,赵老太爷却不依不饶,横竖要赶走米香。神甫与修女闻讯去求情。赵老太爷却不给面子。赵老太爷这样做有自己的理由。晚上,小儿子赵崇阳也来为米香说话,说米香别无去处,他希望父亲以天主仁慈的名义饶过米香。若不提天主仁慈还好,一提,赵老太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天主,天主,难道这些洋人不是打着天主的名义才为所欲为的吗?洋人带着天主来到这里,可为什么民众的日子却越来越苦。他用这个问题问儿子,当然他没想得到答案,他要小儿子勤奋学习,将来有一天到去欧洲去法国看看,难道那里真如洋人说的那样,就是天堂?
“米香姐姐该怎么办?”
“那是她的事,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赵老太爷说。
“你不能这样,父亲!”
“行了,孩子,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
“这样,你会让神甫和修女看不起的。”
“我说过了,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我要怎么做,那是我的事。”赵老太爷没好气地说。
“这样做会受天主惩罚的。”
“你说什么?”赵老太爷生气了,“我说过,一提天主我就生气。以后也不准你提。”
“为什么?”
“不为什么,也别问为什么。否则,我会辞掉你的法文老师,不准她再踏入我家的门。”
埃明纳修女再来给赵崇阳补习法文时,赵崇阳就把这些说给修女了。他说感觉自己的父亲变得怪怪的,不尽人意。修女联想到那天早晨米仓送给她的包裹,就把米香叫到赵崇阳的书房,米香承认赵老太爷是要她毁掉那些书,可她觉得太可惜才决定送到修女那里的。修女似乎明白了。
“那么,接下来呢?”修女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说着,两行热泪从米香脸上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大家在为米香着急。本来,米香是赵老太爷最中意的丫头,去年冬天赵老太爷去北边做打虎[27]生意时,带的丫头就是米香。怎么这一转眼,她就变成他的眼中钉了呢?伊索尔问米仓有何打算,要不要她去求神甫接米香来修道院。米仓也没什么好主意,姐姐能来修道院当然好,可修道院因为孤儿院早已入不敷出,他怎么好再给神甫增加负担呢!最后,还是神甫出面把米香接到了修道院,安排和伊索尔住在一起。不管下一步怎么走,先度过眼前的几天再说吧。
至于英国牧师和中国助手死在河床上的事,人们的说法就莫衷一是了。有人说可能遭遇了土匪,有人说是牧师与中国助手旧怨加新仇同归于尽。当然这样的说法太过幼稚,鲁本斯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就得出了不同的结果。他跟达尼埃尔说,就像仲夏夜的滚雷,很可能一场能量巨大的暴风骤雨就要来了。
为此,晚饭后修士与神甫在屋里讨论局势。修士说,听说山东、直隶、北京,以及天津的海河,都发现了中国教民的尸体,种种迹象表明情况不妙。他建议神甫提前要有心理准备。神甫却劝他要用善意的眼光去看待中国人。
“善意?我们一直在与人为善吧,神甫,我们遵照主的旨意,把科学与文明仁慈地带到这里,可我们得到了什么?是仇恨,是报复。难道就因为我们的头发不是黑色,皮肤不黄,不会写那该死的方块字,我们就成了魔鬼?他们视我们为侵略者,好吧,那我们就干脆来场侵略,我们要不侵略,怎么把他们脑子里那些腐朽的东西挤出去呢?哦,主啊!神甫却要我们和一群野蛮的人讲讲道理。”
“修士,既然天主把我们派来,我们就不能被野蛮吓倒。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耐心和方法。”
“耐心?”修士说,“神甫,愤怒已经让我无法做到像你那样四平八稳。我可不想心甘情愿地任人宰割。有价值的牺牲我不反对,可你知道吗,那些Boxeurs[28],他们就是一群野兽,他们正馋涎横流地扑向我们。”
“Assieds toi[29],修士!”神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修士,“你怎么能这样称呼他们?他们只是被生活所迫。你知道天灾叫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多苦嘛?我们不该被表象迷惑,我们要看他们的本心。”
“神甫大人,他们的本心就是恨透了我们,他们把所有罪名都加到我们头上。神甫,我可以向愚钝者重复一千遍,但我不能愚蠢到让野蛮人欺负的地步。想想吧!神甫,事情关系教会、你的声誉、天主的尊严。”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修士,我们需要慎思。”
“需要慎思的是你,神甫,我不想看到一位学识渊博的神甫,因为懦弱而变成笑柄。神甫大人,难道你也受那些愚蠢观念的影响,认为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建立在逻辑之上吗?不,神甫,很多时候,那些所谓的逻辑一旦遇到情感就失控了。你被潜意识的情感控制了,神甫,等着瞧吧,那些暴民已经失去理智,你还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理智之举?”
“那我们就帮他们恢复理智。”
“哦,你说得简直对极了,可是,方法呢?以我看,只有敲开他们的脑壳,掏出那些腐败变臭发馊的脑浆,好好晒晒太阳才行。”
“修士,我们还是多读几遍圣经吧,多做几次祈祷,万能的主会告诉我们怎么做。无论何时,过分的热情如同膨胀的欲望,都是有罪的。我们需要冷静,修士,我不希望你成为埃内斯特·勒南,更不希望你做出保罗·德鲁莱德[30]的举动。我看到了你身体里那团燃烧的火,但我希望你用它来温暖教友,而不是点燃仇恨。”
神甫与修士的谈话穿过黑夜传到隔壁。大部分内容米香当然听不懂,可伊索尔一字不落听得真切。她这才意识到时局该有多么严重。她问米香中国人在私底下悄悄流传什么。
“你是指什么,伊索尔小姐?”米香说,“今年年馑很不好,我听说有人为活命卖了自己的孩子,我还听说,有人在山神庙里看见几个老乞丐把小乞丐推进火里烧了吃。”
“米香,修士说……Boxeurs,就是……拳击,打拳什么的。”
米香说:“你是说义和拳?”
伊索尔点头。米香在赵家时听赵老太爷提到的,但她只是听说不好当真,也就没对伊索尔说什么。可即使是有,那些人也在山东,神甫和修士没必要为他们吵架。对于这一点,伊索尔也不喜欢,尤其是修士还不礼貌地顶撞神甫。后来,她就告诉米香,鲁本斯很喜欢她,只可惜鲁本斯是修士。
自那晚以后,伊索尔就发现鲁本斯总是找各种理由外出,然后用打听来的消息劝说神甫。他说非洲南部发生战争[31],一名安立甘会牧师在肥城被当地乡民打死[32],在山东被撤职的巡抚[33]又调到山西重新启用,糟糕的是这个巡抚大人思想保守,宁愿用库银买竹盾长矛也不用新式枪炮,他辞退洋教头,公然支持民间习武,这些现象背后所隐藏的东西显而易见。达尼埃尔却不慌不忙。他用公使和商人们的说辞来安慰修士,说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个国家盛产顺民,即便有几个刁民也成不了气候,只要朝廷脸色一变,稍作吓唬,他们便乖乖弃暗投明了。
修士掰不过神甫,又觉得自己的看法得不到尊重,简直是自己愚蠢。于是他决定另谋出路,寻求自己的光明。有了这样的打算,他说话的态度也就变得随和了,承认自己与神甫的看法相去甚远,他赞同神甫“世俗的争端应该由世俗来解决,作为神职人员应该尽可能做到超然”的说法,可在心里他知道,那些京城里高高在上的公使大人,一次次给总理衙门送照会收效甚微,为保全教会和侨民安全,他主张神甫、牧师、修女、商人、矿主,还是银行家,应该拿起武器团结起来共同应战。他满怀信心地向神甫表示,只要神甫点头,他就能说服附近的工矿主出钱赞助,还能搞到枪支和弹药,只要手头上有了这些硬家伙,再以修道院的名义召集起教民组建一支保安队,便可以实现自保。神甫却不同意。神甫脸上永远露出的是宗教式的微笑,他缓慢地对修士说,自己当年从巴黎出发时,行李中所带的东西除了《圣经》,就只有对主的忠诚了。“主赐予我们阳光、食物,赐予我们怜悯之心,却没有赐予我们杀戮。”神甫如此道。
“主的圣光使我们免受寒冷,主的仁慈能让万物生长。”修士说,“可是,我们面对的是一群没有头脑的野蛮人,他们没有思想,不懂得思考,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出于私利。在他们看来,缺乏信仰不是罪。神甫,你想知道他们在背后如何评论我们吗?”
“怎么评论?”
“他们把我们看成骗子。在他们眼里,我们手捧着《圣经》来到他们面前,那时他们在自家田地上以劳作为生。是我们以主的圣谕要他们闭上眼睛,叫他们跟我们学习祈祷,可有一天,当他们睁开眼,却发现他们手里捧上了枷锁一样的圣经,土地却变成了我们教会的财产!”
“他们真的这样说吗?”神甫为修士的话感到惊讶。
“千真万确,神甫。他们认为我们是骗子,从一开始就盯着他们那点可怜的土地。”
“简直是蠢货!”
“是的,他们愚蠢至极,我们怎么敢去相信他们呢!”
“我是说那些传教士,是他们假借主的名义为了一己私利制造了误会,他们毁了我们与教会的名誉。在我看来,这里的人们贫穷,缺乏科学知识,可他们憨厚,善良!”
“憨厚?善良?神甫,我倒认为他们才是真正的骗子。他们只不过是把贪婪的心藏了起来,装出一副绵羊的样子好骗取我们的同情。”说着,修士祈祷,“圣明的主啊!你要我们无声无息无谓地忍受,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主啊,难道你愿意看到可怕的投石党运动[34]在这片土地上演吗?”
“我们应该相信主,相信主的安排,修士,相信主给予我们的爱并非是那种世俗之爱,世俗之爱会因为对象的可爱去爱,会因为对象不再可爱而消失,主给予我们的爱是无条件的,修士,你应该相信阳光带来万物光明,大地给予植物营养,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回报。”
“是啊,神甫,真爱无私。但我们,不能因为无私就去浪费。要是那样,就不是暴民愚蠢,而是我们愚蠢了。神甫,我觉得在这紧要关头,你应该多为教会的前途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