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军中的任命有了大调动。
顾惟安排陈明与林靖暗中绕到青门关北部,俞树声与顾惟在青门关前线汇合,再与南部的楚州驻军形成夹击,将周军围困在定国西南部。方守尉驻守元州,高守尉驻守青门关,石参领驻守洪州。闻月知道,如此安排,是要专心驱逐定国境内的周军了。
周军盘桓整个西南已有一年多,他们的目标是北上,所以完全不准备治理西南,为了军备储存,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西南民不聊生。
顾惟安排的路线是从青门关打出去,再渐渐绕到北部,让周军从阳门关退回周国。
平时都是小打小闹,从二月份开始,就是真正的两军对垒。
顾惟和闻月正倚坐在床头聊天,这段时间,只要不是太累,他们都会这样靠着说一会话。顾惟想要再一次劝闻月回峡门关,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不能确保她可以毫发无损,但闻月还是坚持留下:“你只懂得照顾我,不晓得自己的伤痛也要照顾,每次我不注意,你就不好好上药。而且这些日子,你们在前线打仗,我在军营里也有一些作用的。”
顾惟搂着她的肩,说:“等打完仗了我们就去四处游玩,你想去哪里?对了,南樟就在西南,等赶走了周军,我们先去南樟,好不好?”
“好。”闻月又问:“你之前是什么时候到南樟的?”
顾惟想了想,说:“南樟是我去的第一个地方。十二岁的时候,刚准备离开皇城,心里有怨,就想走到天涯海角,越远越好,我往南走,一路到了南樟。南樟的树林茂密,水也清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里的人都善良淳朴。很少有外人到南樟,所以我在当地人看来,是格格不入的,但是他们不在意我的身份,也不追问。我当时存了念头,不想用宫里带出来的银两,自己在扇上作画拿去卖,没想到南樟的人很爱画作,当地有很多画家,见到会画画的人便十分礼遇善待,那个小木屋,就是我用作画的钱建起来的。”
“真好。希望战争尽快结束吧。”闻月憧憬着,轻声说。
青门关与周军对垒的战场西北角有个狭长的山谷,山上的悬崖极为陡峭,山谷闭塞,只有两个出口,出口宽敞,当时周军作仗曾通过这个山谷。这几个月,顾惟已经多次亲自查看,他暗中命人把一边出口用沙土巨石堵上,只留下容十个人通过的余地。顾惟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去挑衅周军,俞树声在山谷堵住的出口等待,顾惟则配合小将把周军逼入山谷中。
周军这几天连败几场,心里窝囊,又见定军派来了个年轻的黄毛小子来挑衅,几个将领气愤不过,纷纷请战,要将那个小子打得落花流水,以振军心。那小将便一面抵抗,一面假意支撑不住往后退,退到差不多的地方,料想再后退周军就要起疑心了,顾惟便率兵从侧面杀出,周军见到是顾惟亲自出战,以为这就是埋伏,自然是无心恋战了,准备撤离,这时撤离的方向一面被三座大山挡住,一面是曾经经过的山谷,于是周军向着山谷奔去。没想到进了山谷,后面的定军穷追不舍,慢慢的,周军发现无法再前进,才得知前面的出口被堵住,俞树声正在狭窄的出口等着周军。就连峡谷悬崖上的伏兵也准备好了滚木,周军被三面夹击,很快伤亡惨重,几乎是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
这一仗,周军损失了两个将军、四个校尉,数万精兵,周军的整体实力和士气都严重受挫。
这边,定军的军营却是喜气洋洋,所有人都忍不住要庆祝一番。顾惟是谨慎的人,还是派了重兵把守营地,剩余的人则原地休息。营地又像过年时一般热闹起来。
闻月和顾惟坐在地上,听每个人讲述今天有多英勇,尤其是那个年轻的小将,是个十几岁的校尉,就像当年的林靖一般,充满朝气和自信,神气活现地说自己如何引来周军,周军见到顾惟又是如何畏惧。闻月跟顾惟说:“这一仗,又收获了不少能干的人。”顾惟假装不大满意地说:“都还太年轻,需要再磨砺磨砺。比起本将军当年差远了。”闻月戳穿他:“你在他这个年纪可没有上战场打仗。”
顾惟也不尴尬,继续说:“那是上天不给我机会,怨不得我。”闻月知道他心里高兴才会说耍赖的话,不由得也被带动起来,笑着说:“今天这仗,顾元帅是认准了周军怕你。他们以为你亲自出手必定是要给他们最后一击了,没想到你只当个在后面奔袭的,才让他们着了道进山谷。”顾惟轻刮她的鼻子,道:“夫人这么聪明,下次让你来领兵好了。”闻月开玩笑道:“周军现在投鼠忌器,若是见到我,定以为又是什么陷阱,畏手畏脚的,说不定还真能败给我。”
顾惟似乎想到了什么,收敛起笑容,说:“这两个月打得顺利,尤其是今天这场战,赢在取巧。之后便都是恶战,周军不像定军,他们这几年南征北伐,士兵作战经验丰富。只怕现在赢得太过轻松,会让不少人掉以轻心。”
“那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能换回来醒悟。”闻月也有些忧虑。
顾惟手心贴上闻月的手背,说:“这些都是必经之路。”
“虽然作用不大,多敲打敲打也好。”闻月说。
顾惟点点头,道:“好。我听说夫人当年在军营里,为了鼓舞士气,让参将们各抒己见,然后给他们分别派兵操练。这次我便效仿你。”
第二天顾惟召集了一众大小参领,让他们共同讨论接下来的破敌战策,闻月也坐在帐内。
这些年轻的将领果然是尝到了甜头,想到的办法竟然皆是取巧埋伏,想要一口吞掉数万大军。只有几个年纪大的老将沉稳,想的都是周军的转移路线,揣测他们的方向。顾惟示意闻月,闻月便起身毫不客气地把这些年轻人提出的方法里的问题指出来,其实稚嫩是稚嫩了一些,方法也有不错的,但是闻月的目的是想稍微打击一下大家,不希望他们轻敌,所以语言颇为犀利。这些年轻人见一个女子竟然把自己的缺漏指出来,而且不留情面,顿时都不张扬了,耷拉着头抓耳挠腮,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了。当然也有不服气的,因为在军营里,大家不会顾及闻月身份,有不服气便直言出来,闻月也只是淡淡笑着说:“既然如此,你们便向元帅点了兵,亲自去打一仗试试。”虽然这个方法会有所牺牲,但是是一场重要的试炼,就算其他将领嘴上认输,心里不一定服,所以只有让他们亲自实践才可以。
于是三四个年轻将领,包括之前那个与顾惟合作的小将都点了兵,意气风发地开始去追击周军。结果可想而知,一个接一个垂头丧气地回来。
闻月又适时鼓励了他们:“经过这一次,你们也该知道,周军的兵都是久经沙场的,不是那么轻易上当。之前能打一场大胜仗,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打仗不是想哪天赢就哪天赢的,在条件不利的情况下反败为胜才更厉害。你们输的不冤,但是也有可取之处。我和元帅一路在你们后面看着,常校尉逼周军在江边直面对战就是摸透了周军不擅长水战,思路是好的。还有张校尉,把守城的工具改造了之后用在战场上,非常好,你可以跟钱将军请教一下怎么改善工具,以后还是会采用你的建议。”一群人听得又羞又愧,到最后又有些敬佩。
顾惟见势差不多了,便道:“这次是我和夫人想要敲打一下你们,怕你们年轻气盛,日后还有很多正面的恶战要打,若是贸然行动,轻视敌军,损失比这次要大很多。你们这次做得好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足的地方可以向前辈们学习。”于是几个年轻人都赶紧拉着老将领讨教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是老的少的都深受启发,把经验和新奇的想法结合起来,有几个不错的策略当下便被采纳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定军都在和周军正面交锋,靠的几乎就是兵力、士气和装备。在兵力上,定军与周军不相上下,但是士气却相差甚远,定军是为了驱逐侵略者,所以出师有名,情绪高涨,再加上闻月和顾惟最擅长鼓舞士气,调整心态,所以定军作战士气是比周军要强很多的。装备原本是定军的弱项,周国境内,人人会打铁造器,兵器打造的工艺是定国暂时无法比拟的。所以定军便从别的方面入手,采纳了钱将军和张校尉对守城器械的改良,用在战场上,比如狼牙拍、夜叉檑、拒马索和刀车等等,这些武器不易携带,但是杀伤力广,对骑兵尤其有效,因此,定军弥补上了装备的短处。如此一来,定军的优势隐隐超过了周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