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历十五年。热闹的年过完了,一切都开始踏上新开始。
闻月和太子亲自挑选了统领,包括那位年轻的林靖校尉。太子派了两队人马,一明一暗跟随保护闻月,都是他手下最训练有素的侍卫,太子特意吩咐闻月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侍卫头领陈明商量。明国府也有一队侍卫同行,闻月嫌人太多,只好在伺候的丫鬟上面裁员,只带了澄文和澄如两个贴身丫鬟,澄文心细手巧,平时照顾她起居,在外面行事也妥帖,澄如武功很好,是从小被培养来保护闻月的。所有人员都安排好,闻月命令军中严格教导这次行军的纪律,然后让装运粮草、武器的车马先行出发,在固定的点等候大军。
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了,就是开始告别。
首先是到成国府,拜访齐国公。定周边境的大军是齐国公手下的军队,闻月向齐国公细细请教经验,并交流轮岗的事宜。
其次便是尚书府。
阮尚书令依旧是叮嘱闻月当心周国,他怀疑当年明国公和安王爷是遭到内应暗算,才被周国伏兵杀害。看到闻月落泪,阮尚书令轻轻叹气,安慰道:“你父亲和母亲,平定边疆、夫妻和睦,还有一个聪慧的女儿,他们一生无憾了。你这次就当是历练,如果有什么发现也不要轻举妄动。”叮嘱了这些话,阮其申又想到什么,对闻月说:“对了,成歌也有话跟你说,你们姊妹聊聊天吧。”
阮成歌竟是要跟随闻月出发。
“我虽然不会武功,恐怕拖累你,但是好在有医术傍身,祖父说月儿这次出行有很多不便的地方,我想,让我一同去还可以照顾你一些。”
闻月知道阮成歌是怕自己路上遇到危险,放心不下。
“这一路不能公开行路,定然是要舟车劳顿,你从来没有吃过苦,我心里实在不安。”
阮成歌捏了一下闻月的脸蛋,笑道:“只许你到处走,不许我出门,可是没有这个道理。我在京师无事,烦闷得很,想借你的方便到外面看看,想着你还少一个女军医,就来自告奋勇了。”
“就算我答应了,祖父和舅舅舅母也不会同意的。”
“就差你点头了。”
“那便辛苦阮神医了。”闻月学男子作揖,逗笑了阮成歌,两个人讨论起路上的行程,又聊了一个时辰。
最后进宫向皇上辞别,告知行程。京师的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也到了出发的这天。
因为不能大张旗鼓,没有送行的队伍。从明国府出发的一行人安静地离开京师。闻月坐在轿子里,掀开帘子向外看去,正看到城门外一男子长身而立,周围空无一物,显得形单影只,好不孤独。于是闻月下了轿,自己走过去。
“可惜没有时间再去一趟碧山居,这一路上一定会想念忱哥哥做的菜,恐怕吃别的索然无味,要日渐消瘦了呢。”闻月试图让气氛好一点。
顾忱淡淡地笑着,说:“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回来,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好,等我回来。”闻月鼻头一酸,低下头。
顾忱替她系好披风,又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发丝,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手指滑过她的脸,拇指轻轻抚摸,像是对待一个珍贵的宝物,最后道别:“保重。”
“你也保重。”
这一别,原以为是四个月,却不想,海面上的平静即将被暗涌翻卷上来,从此狂风巨浪席卷每个人,一切不由人定。
这一路还算顺利。
统领大部分是年轻的新秀,反而比想象中更愿意好好表现,严格治下,行军的纪律没有出过大问题。闻月又有阮成歌相伴,并不孤单。闻月学过武,虽然不算武功高强,但是身子骨比一般女子好,阮成歌从小学医,有股痴劲,经常亲自到深山采药,喜爱自然,所以也能吃苦。两个人或坐在轿子里聊天,或骑马看风景。
从京师向西,一路风光与南方、北方都不一样,别有粗犷的美。远离京师的地域不像定国其他地方一般好管辖,地广人稀,府尹知州都不能完全管理每个小村镇,所以产生了江湖游侠。这些侠士自发保护百姓,不图钱财,在百姓中很有声望。
到了常原一带,闻月一行人扎营歇息几日。
几个年纪大的老兵围着篝火聊起常原的江湖传说,引来了一群人围观,闻月和阮成歌也兴致勃勃地坐在一旁草地听着。
“西北最强的江湖帮派都在常原这了,听说现在是西风阁当道。”
“呸,没了承山堂,才让西风阁这不成事的玩意当上第一名号,西风阁那龟孙阁主,你们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可记着清楚,当年是我们明国府麾下的逃兵,明国公仁慈,没打断他狗腿,敲打他让他在西北安生做好事,那龟孙才有了今天。我听说西风阁如今称不上侠士门派,背地里跟强盗土匪没什么区别。世风日下,想当年,承山堂才是真侠士聚首。”说话的老兵怒气上涌,连连骂道。
“哎,我老了,这记性,都快忘了承山堂。当年西北战乱,不少流寇趁机作乱,就是俞堂主带领着江湖义士把那些作恶的流寇狠狠地教训了,后来很多人自愿加入,就形成了承山堂这个组织。当初,明国公平定定周边境,还请承山堂帮忙,俞堂主不说二话,跟随明国公去一趟边境,立了不少功,但是朝廷的封赏都没要,继续在西北当他的堂主,所以也就我们这些老人家知道了。”
一个年轻的小兵问道:“那怎么这承山堂销声匿迹了?”
几个老兵都面面相觑,感慨道:“大概是七年前,也是明国公过世后,西北一度有些动乱,当时朝廷忙着镇压边境,顾不上西北,西北的这些江湖门派和土匪强盗斗起来,俞堂主在打斗中受伤死去,承山堂不知道怎么也被打压,最后人都死的死,走的走,就没了。”
刚才那个骂西风阁的老兵啐了一口,说:“俞堂主武功盖世,肯定是西风阁的龟孙耍了什么阴招害他,如今没了承山堂,就这西风阁一家独大,再说西风阁,背地里不知道接了多少杀人放火损阴德的事,也就面上还装着江湖义士的样子,要我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我是不信。”
当兵的人热血,一群人听了他的话都火气上来,骂骂咧咧。
闻月第一次听说承山堂跟父亲的过往,不由也是感慨。又想到那个西风阁,现在在他们的地界上,就传令下去,让营中加强巡逻。
结果第二天就出了事。
黄昏时分,几个巡逻的小兵发现远处有人在打斗,报告闻月,闻月派了人去打探,回来说,是两三个人护着一个人在躲避追杀,被追杀的那边看着处于下风,个个负重伤,怕是不行了。闻月犹豫了一会,不希望暴露行踪,但是又不想见死不救,最后没有调动士兵,只派出自己的侍卫前去支援。
侍卫只救回来一个受伤的男子。追杀的人出手都是杀招,侍卫也不能全身而退,那两三个人护着这个男子,把男子交给侍卫,言说不必管他们了,他们不中用了,然后留下挡住杀手。
“先把这个男子安顿到我们那边的帐子,派军医救他,等他醒来问明身份再说。还有那些杀手…秘密调查一下。”闻月谨慎地安排着。
避免被人发现行踪,闻月和明国府的人一直单独扎营,和大部队保持一定的距离。把来历不明男子安顿在自己那边,是怕他醒来发现大部队的士兵。
男子身上的伤不算重,但是中了毒。闻月猜测这个男子武功很高,杀手需要下毒才能保证得手。军医擅长外伤治疗,却解不了他的毒。阮成歌自告奋勇,她师从名医,又最懂药理,解毒应该不成问题。看闻月为难的样子,阮成歌劝解道:“医者无关身份,不让我救人,我更难受。”闻月只好同意。
夜已深,阮成歌还在研究男子的伤口和毒发状况。男子发着高烧,意识模糊,经常皱着眉头,有一次醒来,抓住阮成歌的袖口问她,那两位保护他的人的下落,阮成歌被吓一跳,但是没有叫人,轻声安慰他:“我们已经派人跟去看了,你还是先安心养伤。”见他还是紧锁眉头,阮成歌只好说:“他们受了很重的伤,为了救你脱困放弃了帮助,你好好治疗,便不算辜负他们。”男子听完,怅然许久,不知何时又陷入了昏迷。
隔日,侍卫头领陈明向闻月汇报调查结果。
那帮杀手回了一座山寨,应该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但是其中的几个领头功夫不错,不像是普通土匪,后来侍卫又等到深夜,见到那几个领头换下了黑衣,从山寨离开,向城中去。侍卫一路保持距离,没敢近身,陈明根据侍卫描述的几个领头最后消失的路线判断,他们是去了西风阁名下的一家酒楼。
“凌晨到酒楼…只怕不是吃饭,是西风阁的人。”闻月思索片刻,说:“西风阁竟然和土匪合作,真像那老彭说的,从里面已经黑掉了。”
陈明也觉得事态不轻松,提议道:“老彭昨天说的愤然,属下猜想他可能知道什么,不如找他问一下。”
老彭听陈明问起西风阁,在闻月面前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原来西风阁阁主李长峰不是普通的逃兵,他在明国公手下已经官至副团练,其人有些本事,但是性情冲动,又有野心,所以一直没有升团练。有一次作战,李长峰带领队伍贪功冒进,差点全军覆没,被明国公救回,一顿军法处置,降了他的军职,让他留在西北老家驻守。后来明国公以为他反省够了,召回他,他却言说自己母亲生病,需要守孝跟前,后来明国公得知他母亲早就过世多年,在战时有召不回就是逃兵,论法当斩。明国公惜才,看在李长峰立过不少战功的份上没有按照逃兵处置,只是在军中除了他的名字,派人告诫他,既然手下还有些人手,就多行善事,过往既不追究。后来传言说,西风阁作风有问题,明国公觉得是自己心软的责任,似乎打算收拾西风阁,但是忙于战事就没有动手,再后来就是明国公过世,西北动乱,承山堂覆灭,西风阁反而日益壮大了。
闻月思考良久,对陈明说:“李长峰熟悉明国府和军中底细,昨天交手虽然没有动用军中的兵,但是打草惊蛇,难保他不会找到这里,我们需要提前离开,让大军也分几路悄悄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