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源左顾右盼,果然看见陈灵瞳身穿一袭青衣,冷峻的脸庞上带着薄薄一层怒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韩雨儿身后。
此时那道神出鬼没的碧芒恰好飞回到他手中,仍旧发着深翠的荧光。只见这件法宝大约只有手掌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如玉琢成,形制却十分罕见,前端明显地凸出一根针刺来,怪不得叫“攒心钉”。
“攒心钉”原是世上极其罕见的一种暗器类法宝。在玄清门内,更是陈灵瞳的成名之器。虽然这件法宝的名气不是很大,但它的来历非同寻常,据传在古时也是一件名器。而陈灵瞳是如何得到这件法宝的,却没人说得清楚了。
韩雨儿与陈灵瞳相互熟悉,并肩战斗起来极有默契。两人联手施展手段,金光与青芒纵横交错、所向披靡,不一会儿就击倒了十几具僵尸,场上对战的形势迅速好转过来。韩雨儿于是问他道:“怎么只来了你一个人?师傅师伯还有其他人呢?”
陈灵瞳还没来得及回答,忽又有一个人影从远处闪身过来,在二人面前稳稳站住,竟然是宋尧臣。
只见他一身白袍上沾满了灰尘,眼中尽是疲惫之色,一眼望过去颇有几分狼狈。
宋尧臣早将坟场上的情势看在眼里,料定陈、韩二人不会吃亏之后,不知为何,身体竟然有些脱力,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险些栽倒在地。
众人忙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宋尧臣调匀了气息,摇头说自己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使用神行术过度了而已。
韩雨儿心里疑惑两位宫主怎么迟迟没来,又施展了一回本门传讯术,只可惜无人回应。又问他俩知不知道两位宫主的消息?
宋尧臣抢先回答说,大宫主先前传信给自己,说在西天上空发现了异象,好像有什么宝物现世。由于事出突然,两位宫主来不及通知大家便着急赶过去了。他们可能身在很远的地方,又或许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说不准……
陈、韩二人见他边说头上边冒汗,实在不像是素日的谈吐。两人正分着心,忽不防从四下里乍然飞出一青一红两道剑光。陈灵瞳以为是敌袭,迅速向后闪躲,却见那两道剑光径直扎进僵尸群一阵乱绞,转瞬间就将绞下了十几个骷髅头。
剑光丛中,缓缓走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只见这二人的穿戴都不寻常,都是一身斗笠蓑衣的渔户樵夫打扮,似乎是有意要遮掩身份。那女子的斗笠边檐下还垂了细纱,更加看不清其容貌,但身段窈窕绰约,显然是妙龄女子。
宋尧臣大概认出了来人手段,脸色微变,于是朗声道:“我四人乃南海玄清门弟子,动问二位道友高姓大名,何劳尊驾至此?”
那穿蓑衣的男子也是个爽快人,立即答道:
“哈哈,这位兄弟千万不要误会,我二人是云隐山归云宗弟子!今天领了师门之命,来夜台城斩妖除祟,想必几位也是一样。贵我二宗同为道家正派,大家也算是半个同门,师兄的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话一说完,蓑衣男子潇洒地甩开头上的斗笠,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与宋尧臣通了名号,嘘寒问暖,恰似多年未见的故友重逢一般。当然,这只是门派间一种微妙的相互试探罢了,大伙儿都对此心照不宣。
蓑衣男子又笑着解释道,他二人此前见到天上的烟花讯号后,虽然早一刻便到了这儿,可未承师命,出于谨慎,本不敢擅自行事。可毕竟二宗有相互照应、共担大任之责,理应出来相助一臂之力。
宋尧臣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对方说的并非如他心里所想的一般,当即在心中冷笑一声。不过顾及到门派礼节,他还是与之周旋应对了许久才算完。
蓑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背上负了一把赤金色的宝剑,自称为赤金子。原来归云宗的出世弟子都会配上一把能斩妖除魔的宝剑。与他同行的那名斗笠女子是他师妹,所负之剑名为“灵鸾”。
赤金子又跟玄清门余下的几人一一打过招呼,相互通了姓名。当他走到席地而坐的祁子源面前时,祁子源只能脸色苍白地勉强一笑。
赤金子对祁子源微笑道:“我素来只知道贵宗的金光神咒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神通法门,方才有幸窥见了师弟一手控火的法术,手段之高超,让人有坐井观天之感!”
祁子源知道这是奉承话,淡淡地摇了摇头,说了句不敢当。
赤金子却继续道:“祁师弟年纪轻轻,道法如此高明,还能如此谦逊,可知贵派当真是人才辈出,令人艳羡!”
祁子源神虚体弱,很不想理会他,于是对他翻了个白眼。
韩梦暗暗好笑,连忙替他回道:“赤金子师兄和那位师姐才叫厉害呢,方才一出手,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恐怕我们宋师兄和陈师兄联手也不是你们的对手哩!”
赤金子仗着自己方才那一剑之威,本打算压玄清门诸人一头。不料先在祁子源那儿坐了冷板凳,后又被韩梦口头上半真半假地夸赞了一回,反弄得他怪没意思起来。
眼看宋尧臣等人渐渐放下了戒心,赤金子便招呼大家围拢了过来,一起议论今天这些僵尸的怪异之处和来历。
众人也颇感兴趣,于是将各自的经历述说一番,大都认为它们是被类似“邪灵”一般的秽物附了身,因而才变得如此狠戾残暴。
可说起这些“邪灵”到底是什么,从何处而来,彼此的见解还有些出入。祁子源和韩家二姐妹都认为它们是来自黄泉之下的阴灵。宋尧臣见多识广,认为这些“凶煞”是人死后在天地间留存的怨气,经过积年累月凝结而成。
只有赤金子的看法与大家截然不同。他断定这是歪门邪道所创的一种奇特的“炼尸之术”。因他两年前曾与一位邪道士打过交道,所以才如此笃定。据他所述,那邪道士用了某种邪术,能将腐尸的躯体淬炼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还能操控尸体做各种各样为非作歹之事。
几人争论了半天,两宗的弟子空有自己的理论,却彼此不服。这时候,玄清门其余或结伴或独行的青年弟子,陆续循着先前的烟花信号赶了过来。两位宫主不在,宋尧臣身为乾宫大弟子,自然而然地成了这些弟子的中心。众弟子围上来,挨个将自己在周边几个村镇的见闻说了一遍,情形有好也有坏。几名年轻弟子看见这块地面上一下子躺了如此多的僵尸,不禁脸色都白了。
宋尧臣将两位宫主被要事耽搁的情况一说,又告诉大伙儿,大宫主早已提前嘱咐了自己,清剿僵尸之务完成后须要带领大家速速回南海,于是便催促众人休整到午时后立马出发。
……
相比于夜台周边其它的荒山野岭,杏花村后山的景色颇有几分曼妙幽雅之处。再加上寒冬薄雾笼罩着,另添了些许朦胧之美,因而勾起了好些个弟子游赏的兴致。
难得这次中州之行可以出来消遣散心,这两天正是意犹未竟的时候,虽然心里不愿意马上回宗门去,可毕竟是大宫主吩咐的话,谁也不敢违抗。
祁子源发现,宋尧臣一会儿看着几个嬉戏打闹的弟子发呆,一会儿又忧心忡忡地向西边远眺,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对劲,却也不方便去问。
最后要动身之时,只见宋尧臣清点了一遍人数,发现此刻只有陈灵瞳不在人群中,而是逗留在稍远处坟地那头的一具尸体旁。
宋尧臣自然了解陈师弟一向我行我素、不受约束的性格。但今天不知何故,原本涵养极好的他这时也不禁稍稍动了怒气。于是他快步走了过去,正想着如何措辞,好好训诫他一番,陈灵瞳却率先站了起来,一双幽冷而靛青的眸子与他四目相对。
宋尧臣心中一动,有些意外地问他道:
“咦?你怎么开启了洞慧之术,是发现了什么么?”
陈灵瞳又蹲了下去,摆弄着身下的一具无头骷髅,摇头道:“不是我——是那位姑娘发现了一些异样。”说着将手指向一旁带着斗笠面纱的归云宗女弟子。
宋尧臣早就注意到,这位归云宗女弟子的个性似乎与赤金子截然相反。从她出现开始,就一直站在远处不愿过来,也不知她是不是对玄清门怀着成见。
当下宋尧臣听了陈灵瞳的话,只好过去和那神秘女弟子打了个招呼,又问她究竟发现了什么异样?
那女弟子果然比赤金子年轻许多,用柔嫩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这里裂开的坟包只有十九个,可地上所有的干尸、腐尸和骷髅加起来共有三十一具,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听了这话,宋尧臣心中猛地一惊,忙抬头四下里一望,的确如此。转念想了一想,便抱着侥幸心理对她说,可能这当中许多尸体是合葬的,因而多出那几具尸体也不值得奇怪。
面纱女子立即反驳他说,这三十一具尸体或骷髅的年份都相差很大。此外,它们无一例外都是青壮年男子的骸骨,不可能是夫妻合葬的。这两点她和陈灵瞳不久前才逐一确认过了。
宋尧臣听了这话,忍不住深深看了那女弟子一眼,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处事竟然如此细心。
众弟子这时也聚到这边来了。宋尧臣于是当着大伙的面儿,又向陈灵瞳询问了他发现的一些端倪。不料陈灵瞳最后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论断:这些僵尸似乎并不来自于他们此刻所处的这块坟场。
祁子源被这个论断彻底弄懵了。他分明记得自己和韩师姐、师妹刚一来到杏花村后的这片坟地时,就发生了丧魂夺魄的意外。接着他便亲眼看着无数僵尸掘开坟土爬了出来,诡异又惊悚的画面让他印象尤其深刻。这些总不会是他在做梦吧!
韩雨儿把她记得的情形向大家述说了一遍,表示这些僵尸肯定是从这儿的坟墓里出来的;韩梦也是相同的说辞;祁子源自然也是一样。
陈灵瞳却冷笑一声,说这些翻开的坟土很新,自然不假。可这群僵尸就算从坟墓里出来,未必原先就一定躺在坟里。不然,这儿不会凭空多出许多具尸体。更关键的是,他已经用神通探视了一遍,发现这里许多旧坟下面是空的。因此他推测,在这片坟场下面,或许还有一处僵尸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