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散人虽然不太亲近弟子,但也不至于完全不负责任。
他先带着祁子源来到总事堂里,找一位长老录下了祁子源的名籍,领了一个专属的腰牌;又到库房里,找执事弟子领了他的衣物、书籍、门规、一些灵晶等物事。
原来玄清门八宫弟子的服饰样式虽都是道家宽袍,但是各宫按照所属五行,分别有不同的颜色。
玄清门八宫按照八卦的顺序,分别为:第一天乾宫、第二泽兑宫、第三火离宫、第四雷震宫、第五风巽宫、第六水坎宫、第七山艮宫、第八地坤宫。
也有人为了方便,简称八宫为:乾宫、兑宫、离宫、震宫、巽宫、坎宫、艮宫、坤宫。
这八宫根据所属五行不同,弟子服饰颜色分别是:乾、兑两宫属金为白色;坤、艮两宫属土为黄色;震、巽两宫属木为青色;坎宫属水为黑色;离宫属火为红色。
最后,无咎散人领着祁子源来到了位于八极岛东北角的山艮宫中。
二人绕过前殿刚走进后院,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立马迎了上来。只见他肤色黝黑、面貌刚毅,身躯瘦小却很精壮。原来这青年姓梁,是艮宫的大师兄。他先拜见了师傅,便垂手站到了一旁,等候吩咐。
无咎散人让他将众弟子都唤过来。过了片刻,艮宫中弟子陆陆续续都来了,竟然不过才十几人。祁子源略一打量,只见众人年龄参差不齐,都是男弟子;最小的和他差不多,最大的大概也有三十多了。
梁师兄清点了一遍人数,低着头向师傅回覆说,有一人远出去了,尚未回来;剩下十名弟子都在。
无咎散人的神情依旧冷漠,只交待了几句话,便伸手把祁子源一指,告诉说这是新来的师弟。最后斜眼把众人一瞥,就径自走开了。
祁子源有些无语,可还是挤出微笑向大家打了个招呼。不知是不是艮宫里特有的风气,这些人一个个也都面无表情,连招呼都懒得打就走开了,剩下祁子源尴尬又僵硬的笑容凝在空气中。
梁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不用介意,大家这是受到师傅的影响,不过他们对你没有恶意。
殿后的院子很大,原本是可以住下二三十人。可艮宫弟子实在太少,祁子源便在当中寻了一个宽敞又幽静的房间住下了。
换上一身黄色的宽袍,系上腰牌,梁师兄带着祁子源出去走了一圈,顺便给他介绍一些宗门的情况。
八极岛上环绕有八座宫殿,按照方位分属八宫。
本宗内八宫弟子招收条件严苛,当前总人数不过二百人,年纪大多在十六至三十岁之间;其中近一半都是大陆上各世家名门的子弟。虽然宗门内人人放在外面都是翘楚,但由于个人的天资有差异,修炼进展也不尽相同。八宫弟子入门前大都已经进入筑基境,尤其突出的甚至到达了聚气境。
岛上八座宫殿围绕起来的部分是整个宗门的中枢。两人每行至一地,梁师兄都相应地做了介绍:
“前面是我宗掌门太初真人讲经布道的地方,名为正一殿。按照惯例,每个月的初一,掌门都会召集八宫弟子齐聚于此。”
……
“兰台书院是本门藏书重地,这里的功法秘诀众多,借阅需要灵晶。师弟日后到这里来阅书,便知道里面的规矩还有很多。”
……
“这儿是本门禁地,‘和光同尘’。外面设有禁制,一般人不得进去。本门门规里也有禁地的说明。”
其余的几处地方,论重要性虽然不及前面几处,但它们毕竟是宗门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梁师兄也大致介绍了一遍。
“在八极岛上,由于八宫弟子分别跟随各宫宫主修炼本门功法或者神通,有时甚至会外出修行,所以各宫弟子之间的往来很少。但玄清八宫毕竟同宗同源、同气连枝,而岛上正好有一处专供买卖和交易物品的集市,大家借机在此交流切磋、联络感情,师弟可以留意一下。”
听到这儿祁子源心中一动,没想到堂堂玄清门里还有这么一个充满世俗烟火气息的地方。
“此外,岛上还设有掌管宗门杂事的总事堂,修炼丹药的丹堂,豢养灵兽的琼林囿等等。今天天色晚了,师弟可以明天再找我带你去逛逛,你看如何?”
祁子源初来乍到,自然不好再麻烦这位师兄,便推说自己暂时还不想去,谢了盛情。
两人回到艮宫时,天色已经全暗了。在厨房里吃了点东西,祁子源回到自己的房间,关紧门窗,将昭冥功法修习了一遍,这才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果然不出意外地被万虫噬咬的后遗症痛醒。
做完早课,他又同师兄们一起吃过早饭,可惜依旧没人来搭理自己这个新来的师弟,各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活。
这时候的祁子源对师傅的性情还不够了解。他本想去找无咎散人请教修行上的事情,可在宫里找了几遍也没找到。无奈之下只好出了宫来,循着昨天记忆中的小路一直走下去。
正值夏末秋初,一路上不时见到穿着各色宽袍的玄清门弟子结伴走过,倒是很少有像祁子源这样独自一人漫无目的闲逛的。
闲话少叙,只说祁子源正好走到了昨天师兄指给他看的集市门口。昨晚天黑没看清楚,此刻才望见外面围着一圈崭新的白墙,大门上题着“同心集”三个金字。
祁子源昨天便留了心,当下他不假思索地迈步走了进去。只见集市当中有一大片空地,其上搭了许多凉棚,凉棚下前前后后摆着几十个摊子,三三两两有人在边上瞧看。这些摊主有的是执事弟子,有的是八宫弟子。
祁子源先在里面转了一圈,然后上前跟一位待客极热情的摊主攀谈了几句。只见他的货摊上摆满了各种修行所用之物,当中有他见过的、也有他没见过的。例如灵草、符箓、秘籍、法诀和丹药……甚至还有法器。
他随手拿起一个手掌大小的旧袋子瞧了瞧。摊主眉眼一动,脸上立刻堆起笑容介绍道:
“贵客当真好眼力!我这只储物袋虽然看着旧了点,可里面足足有一斗的空间,可以容下不少的东西。看您应当是去年来的新弟子,要不给您打个五折——五十两灵晶?”
祁子源自然没有那么多灵晶,而且他也没有真要买的意思。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老板道:“你这里有储物戒指卖吗?拿个出来让我瞧瞧。”
货摊老板一听这话,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呆,眯着眼告诉他储物戒指可不是配给普通弟子用的东西,这里自然也从未有人出售过。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祁子源只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身上正有一枚卫汉子交给他的储物戒指,却不知道那枚戒指是什么来历。本想从这人口中套出储物戒的使用法门,可眼下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无可奈何,他只好先问了下储物袋的用法。这货摊老板倒也爽快地演示了一遍。祁子源准备回头先用这个法子试试,看能否取出卫汉子那枚戒指里的东西。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把各摊子上的货物瞧了个遍。经他观察,只有少数人是真来这儿交易东西来的。更多的人则纯粹是在此消遣时间,彼此吹嘘夸耀。好在对他来说,听别人唾沫横飞地吹牛,不仅有趣还涨了许多修仙的见识。
同心集作为宗门内新设的一处供大家自由贸易的场所,其创建历史只有短短的二十年。祁子源曾听吴巍说过,在熙城里有个专供修仙者交易的隐秘坊市,传承已有千年,其规模当然不是区区同心集可比。
听人介绍说,世上的道法神通大致可以分为四类:符、咒、诀、术。所谓神通,与修行功法不同。修行功法如怪人教他的“昭冥”,主要用来提升修道者的境界修为;而神通则是一种运用法力、杀伤敌人的法术手段。怪人曾在教他“昭冥”功法之时,说过“功法为本,神通为用”。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其中含义。
一直待到晌午时分,在费了半天口舌之后,祁子源咬咬牙,终于狠心掏出了身上仅有十二两灵晶,买了摊上一本他最钟意的《海舆地理图志》。不料此书才一到手,身后猛然伸来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手腕,说道:
“等一下——这本书我要了,开多少价随你说了算!”一个身材挺拔、相貌端方的白衣青年颇为自信地丢了一大袋灵晶过去。
那售书的摊主也是个白衣弟子,大概认出了来人。只见他脸颊的肌肉动了动,又掂了掂灵晶,对祁子源弯腰赔笑道:“这位朋友,实在不好意思,还请行个方便!这袋灵晶我可以分一半给你。”
祁子源心想卖出去的东西岂有买回来的道理,于是据理力争,始终不肯相让。
那白衣青年倒也不是个蛮横无理的纨绔。眼看摊主左右为难,自己又不占理,便灵机一动,转而向祁子源购求此书。
不一会儿,白衣青年已经加价到了三百两灵晶。可不知为何,祁子源始终坚定地一口回绝。白衣青年不禁有些恼怒,以为对方是个趁机邀利、贪图财物的小人,看到自己出手阔绰,便有意讹自己。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伙儿都不知为何区区一本图志竟然如此抢手。就在这时,忽闻空中传来一声娇喝道:“哪里走——”
说时迟,那时快。祁子源尚未看清,就见一道金光猛地打来,直直地奔向摊主而去。
他被吓得连忙后退两步。再看摊主时,却见那人如同消融了一般,倏地便消失了,原处只留下一袭湿漉漉的白衣堆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