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懿其实挺开心,因为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把这两个明显不和的姑娘凑在一块的。可是在进入车厢之后,他就发现了问题出在哪里。在他的眼中,车厢中的灵脉流动完全以白衣女子为中心,而少女青青只能秉持自身所有的灵元。换而言之,在这车厢之中,因为法术缘故,灵元自有规矩。这里是白衣少女的主场。
再回头一想,那么之前分成马车和轿子让箫懿来选,很可能也不是故弄玄虚,纯粹只是两个少女法术使然罢了。
有关残垣的了解,箫懿都是从何晴那里听来的,这也就让箫懿产生了一个天然的错觉。譬如一个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弟,就认为顿顿酒肉,日日绫罗是平常之事。直到方才箫懿才反应过来,残垣作为一种修行资源,恐怕并没有之前他误以为的那么普遍,何晴可能只是个例外。
“看来以后有必要让那个天才知道知道民间疾苦啊,他那个门宗听起来就挺书呆子气的。差点被他给带到沟里去了。”箫懿腹诽道。
不过对于箫懿一脸诚恳地看着自己两个一劫修为,就能,就敢问出去没去过残垣的问题,二姝都难免小小吃了一惊。来的时候,她们二人就已经被吩咐过要小心侍候这位客人,现在想来眼前这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客人还真是有些身份。
她们在猜测箫懿的身份,箫懿也在暗中思考来的这些人究竟是谁。原本发现有人跟随自己,箫懿还以为是被抢宝的老者纠结同伙要把东西抢回来,但现在局势的发展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箫懿现在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迟律那边对自己进行了通缉。毕竟来到这个世界这些时间里,只有在迟律的寿宴上自己和其他人有过较深的交流。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些人跟舒念有关。以舒念三劫的身份和展现出来的实力,箫懿不相信他完全就是给迟律看家护院,很可能另有所图或是他也代表着某个势力与迟律合作。估量了一下他们的手段,先是派个骗子前来试探,然后又连美人计都使出来,肯定不是什么正道玄宗,这也有点符合舒念叛宗之后,和邪道走在一起的判断。
不过和之前相比,箫懿这一次表现的不慌不忙,还饶有兴趣地逗着两个存在矛盾的女孩,不是因为他发现有人跟踪的时候,就已经用过了召唤何晴的“唤晴术”,而是出于经过了几次历练之后的心态变化和从仙真化境之中得到的能力提升。不管是迟律还是舒念,用这样的阵仗把自己带过去,肯定都不是为了一刀剁了自己。他们有了需求,箫懿也就有了转圜的余地,同时也能更多地了解这个修真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也是时候该出去多走走,多见见,看看外面的广阔天地了。
“你们两个修行的法度犯冲啊。”箫懿笑吟吟地对白衣女道。
“我和青青的修法确实有些不能兼容的地方。不过也还没到一两句话都不能说的程度,怕不是人家金口难开吧。”白衣女子明目张胆地揶揄道。
箫懿伸手接过白衣女子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笑道:“你说了她叫青青,那你叫什么名字?该不会是白白吧?”
白衣女子不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任务,她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接陌生的男子上车。能够上到她的车上的人,或多或少,总有些身份地位。这些男人见到她,有一些人变得文质彬彬起来,尽量地显得自己儒雅,斯文,也有一些则是丑态毕露,像箫懿这种处于两者中间,却又仿佛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倒是不多见。
她本来已经给箫懿打上了粗鲁的标签,但看他对残垣的态度,又实在像是深藏不露,不得不曲意逢迎。于是她略抬起头,将一双有如秋水的双眸深深望向箫懿,浅浅笑道:“小奴自幼生长于山林之中,随飞鸟起落浮沉,体态轻盈,故此得名悠悠。”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箫懿被白衣女子的名字触动心事,想起了上学时要求被的诗词,对旧日的回忆涌上心头,不自觉地吟了出来,双眸隐约看见昔日里无忧无虑的少年岁月,不觉长叹一声。
悠悠和青青却极为少见地对视了一眼,随即立刻各自移开了目光。二人本来性情不和,修法不容,但此刻这里除了箫懿之外,只有她们两个,实在没有可以交流的第三者,心神不属之下难免发生了些意料之外的情况。
“公子的诗词真是极好的,悠悠这厢有礼了。”她以为箫懿是听到自己名字后,随口所做,对箫懿的评价又高了几分。然而真正令她关心的是第二句:“但不知物换星移四个字,该如何解?”
箫懿心思敏锐,虽然方才沉湎于回忆之中,听到悠悠问的奇怪,随口笑道:“这不是我的诗,是我朋友的旧作。至于第二句嘛,无非是慨叹时光易逝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在里面。”
箫懿的话真假混杂,纯出自然,悠悠也只当他不愿意透露真正意思,当下也不追问,只是嫣然一笑,又给箫懿倒上一杯清茶。马车却忽然一震,停在了当地,也是悠悠修习法术,虽然马车骤停,从壶口斟出的茶水依然笔直如线,稳稳地落入到茶杯之中。
如果是普通的马车,偶然遭遇了什么情况导致突然停下并不稀奇。但现在这辆马车可以说是悠悠修行的一部分,就这么被什么东西冲撞导致急停,就把箫懿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他用手撩起窗帘,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瘦高的身材,头上戴着草帽,手里面捧着一柄很长的兵器,从外面的鞘来看的话,应该是一柄长剑。他正弯下腰,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掉在地上散落的各种东西。此时他的口中没有哼唱着小曲,只是心疼地喃喃道:“这些东西可都是古董,是宝贝啊。你们撞坏了我的,得赔。”
马车停下了,轿子也停了,青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轿中,此时也和箫懿一样,撩起了窗帘,冷冷地看向马车前那个似乎手足无措的人。货郎似乎是从空气中走了出来,他当然也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会逼停这辆马车。不过在货郎开口之前,箫懿从车厢中走出,拍了拍弯腰拾捡地上东西的瘦高男子的肩膀:“这位老兄,不知道这个东西,你要我们怎么赔法?”
瘦高男子见有人说话,停下了手,缓缓地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箫懿,说道:“我这些东西都是要卖的,你们撞坏了,那你们得买下来才行。”
“坏了多少?什么价钱?”在箫懿的眼中,瘦高男子的演技有些尴尬。他一脸东西损坏的哭丧脸看起来是挺逼真的,可是台词功底似乎有些问题,话一出口,完全一副不买不行的碰瓷儿口气。
“我刚刚看了一下,还好我这些宝贝都是真货,个顶个的质量上乘,就坏了这一个,三十两银子。”瘦高男子一抬手,提起一个造型精美的血红色的容器。它由两个圆筒杯联接而成,底部有三只龙爪为足,一侧把手上面雕刻着展翅的飞鸟,杯身上面还刻有痕迹,看上去很像是一些古文:“这是一个合卺杯,倒霉在它是龙焱血玉做的,这里被磕坏了一个角。要你三十两也算是个公道价吧。”
上次是无仪簋,这次是合卺杯。箫懿越发肯定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不久前在九卢山留下身影,设法做仪,利用妖元漏,最终召唤出了楚芜的那个人。
“三十两不贵,我买了。”箫懿没有多话,掏出了碎银,大概估计了一下,递给瘦高男子。对方也没有太过计较,也是用手掂量了一下,微微一笑,将手中玉杯递给箫懿道:“这位老哥,这可是你的运气。这宝贝要是市面上可没这么便宜,收好了,可别丢了。”
箫懿一言不发地回到了马车车厢里面,除了悠悠外,青青也已经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箫懿手拿玉杯轻轻地转动,仔细地端详着,直到瘦高男子离开,马车重新动起来,他才环顾了一下二姝,笑道:“今天的事情还真挺巧的,这东西似乎还挺应景。”
表面上箫懿出言调戏,可是他的重点在于巧合。今天先是碰到了这两个美貌女子,然后就能拿到一个用于新婚之夜,夫妻共饮的合卺杯,要说这是天然的巧合,以箫懿目前多疑的心态来说,他是半分也不信。
但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就不是箫懿能够猜测到的了。瘦高男子看上去和这些人并不认识,但真的不认识吗?然而如果他们是同伙,这个手段也有点过于拙劣。今天卖东西的把戏这可都是第二回了。
如果不是同伙的呢,箫懿想起了在自己的怀中还有一个无仪簋。上一次它可是楚芜凭依之物。现如今,这个合卺杯上,会不会也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