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唐军中军大营内外篝火通明。双方士卒总算可以稍作休整，都抓紧时间塞饱肚子，并烂泥一样倒在地上休息。
唐兵骑兵没有休息，他们在南营门内，整齐地列着方队，等待着统帅的命令。
堵塞营门的尸体已经别清理干净，骑兵随时可以冲出营门。
张瑾端坐马上，苏烈持槊立马在他的身边。他们身后是苏凯和老兵。
张瑾转头对苏烈说道：“都尉，我军已等待良久，迟迟不见胡人进攻，胡人究竟意欲何为？”
“启禀大将军，末将实为不知……末将猜测，胡人未发动进攻，似在等些什么。”苏烈答道。
“等什么，总不是等待我们的援军吧？”张瑾略带讥讽地说道。
“自然不是，末将以为，胡人进攻必在今晚，明日我军援军或可抵达。胡人围而不攻，其所待者必将对我军极为不利。”苏烈忧心忡忡地说道。
“既如此，不必死等，乘胡人松懈不备，我军正可出其不意突围。”张瑾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可，大将军！”苏烈急忙说道。
“嗯？……”张瑾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
“启禀大将军，胡人表面懈怠，未尝不是为了引诱我军出击。我军一旦出击，必中其圈套……再者，我军此时出击，若胡人不与我正面拦截，只以弓箭远射，即便突围成功，骑兵必然死伤殆尽。而胡人随后全力攻打中军大营，大营势必不保！请大将军三思！……”
“休再多言，吾意已决。来人！……传令！……”张瑾大声呵斥道，不再理会苏烈。
“大将军！恕罪。末将，恕难从命！”苏烈拱手盎然说道。
“你敢抗命？”张瑾恼怒道。
“末将身为并州大都督、齐王殿下的部署，奉命前来救援太古，可不奉大将军号令。”苏烈的语气十分坚定有力。
“大胆！……”张瑾咬着牙，大怒道：“你可知军前抗命！就不怕本将军以军法从事？”
苏烈毫不畏惧，朗声说道：“全营将士的生死，全在大将军一念之间，请大将军三思！大将军倘若执意孤军突围，请恕末将所部不能同往，在下愿留守此地，与大营共存亡！即便就此大将军斩了在下，末将恕难从命！”
说道这里，苏烈身后千余骑兵，齐声喊道：“愿追随都尉！……与大营共存亡！……”
张瑾见苏烈率领的骑兵如此齐心，唯恐冒然处置苏烈会引起兵士哗变。于是，强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道：“苏将军既心意已决，本将军自不强求。你等便留守大营，本将军自带骑兵突围。转告长史大人：坚守大营，以待援军。”说完，张瑾对传令官命令道：“传令！骑兵出击！火速突围！”
传令兵迅速地挥动着令旗，唐军响起了号角。骑兵开始动了起来，陆续冲出南营门，只有苏烈的军团还停留在原地。
……
此时，温彦博听到号角声，急忙冲出大帐，赶到南营门时，看到张瑾带领骑兵已冲出大营，顿足道：“大事去矣！……”
苏烈翻身下马来到温彦博面前，躬身施礼道：“长史大人，大将军执意出击，末将无力阻挡。”
“哎，大将军早有此意，非你之故。事已至此，速随我上碉楼，观其突围进展。”温彦博转身向碉楼快步走去，苏烈紧随在他的身后。
温彦博与苏烈站在碉楼上，远远望去。
张瑾带领的骑兵，正以锥形阵型向南突围。
胡人并没有正面阻挡，而是迅速让出了一条狭长的通道。
……
等到唐军骑兵冲入通道以后，两侧的胡人骑兵万剑齐发。
在密集的剑雨中，唐军的骑兵和战马纷纷倒下。
胡人之所以没有正面阻挡，就是为了避免在剑雨的覆盖，造成自身的误伤。
而唐军骑兵则完全暴露在剑雨之下，除了自身的盔甲可以减弱箭支的伤害之外。他们没有盾牌的遮挡，而且他们的战马毫无防护。即便骑兵没有被箭支所伤，战马已被射倒。骑兵一旦落马，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落马的骑兵面临的最大威胁，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身后己方的战马，这些战马瞬间在他们的身上踩踏而过，他们绝无幸存的可能。
张瑾位于骑兵阵型的中心，所有的骑兵都成了他的肉盾。
自古，胡人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弯刀，而是他们的战马和弓箭。尤其弓箭则给全世界人类就下了的恐惧记忆。
唐军的突围，变成了一场胡人毫无损伤的屠杀，突围的数千骑兵在两侧的剑雨下，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倒下。
唐军已经没有退路，不可能再回头。他们只能继续前进；只能用死亡换取前进；只能倒在前进的路上。
……
不到半个时辰，唐军骑兵已经死伤大半。剩余的骑兵，仍然紧紧地围拢在他们统帅的周围，用身体遮挡着胡人射来的箭支。而他们前面，还有很长的距离才能冲出重围。
此时，中军大营的碉楼上，温彦博已经不忍再看，把脸扭向一侧，眼中满是泪水。
苏烈两眼通红，额头青筋暴露。
他猛地拔出佩剑，并躬身举过头顶。“大人！罪在末将！……不该妄自尊大，向大将军进言突围，以致葬送了我军骑兵！末将万死不能辞其咎，请大人赐罪！”
温彦博一把扶起苏烈，“怪不得你，大将军一意孤行，才有此败。眼下败局已定，我为一介文官，行军打仗本就不在行。胡人即将全面进攻大营，还得依靠将军。我若不幸，由你全权指挥。”
“末将不敢，但听大人调遣便是。”苏烈躬身施礼。
“不必推让，我等已是同生共死，你自应当仁不让。”温彦博说完，回头对传令官命令道：“传令下去，我若不在，全军皆奉苏烈都尉号令，违令者斩！”
“得令！”传令官转身，跑下碉楼传令去了。
……
张瑾并没有死，最后，他单人单骑冲出了胡人的重围。在他身后，数千骑兵死在了他突围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