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凉风呼啸阁楼,嬴天刚落定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风扑灭了烛火,嬴天本能地捕捉到几道危险气息,阁楼被围,己身被困。
嬴天静静地坐在棋盘前,此时宜以不变应万变,这是他深入虎穴之前早已考虑周全之策。
楼内响起一道剑鸣,剑刃出鞘三寸,寒光闪闪,模糊照耀出楼内的轮廓。
五个身穿夜行衣、黑布蒙面的人围着嬴天,推剑出鞘之人,正与嬴天四目相对,黑暗之中隐有人影重重。
嬴天心思电转,东山王府本就守卫森严,经过之前九曲湖风波,更加强了戒备,能够在这个时候潜入如此多的人,绝非易事,很可能是里应外合,而且策应之人在王府地位必然不会太低。
来人没有给嬴天多余思考的时间,直接拿出一张符篆。符篆是暗黑色的,上面布满奇诡的符文,血色的脉络如活物扭动。
嬴天只是望了一眼,就一阵失神,如同望向一个无尽的深渊,一股强大的吞噬之力要将他拉扯进去,又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漫天囚索缠绕。
黑衣人将符篆贴在嬴天额头,一手变掌,将符篆紧紧按在嬴天额头,催动灵力和神魂,激发符篆。
瞬间,一团黑雾包裹住嬴天的身体,符篆之上的纹路散发暗红光芒,渗入嬴天眉心。嬴天感觉有无数蛇虫噬咬全身,疯狂地往体内钻,在自己的经脉窍穴中横冲直撞,最后冲进识海,侵入识海深处混沌之地。
嬴天的识海掀起一阵风暴,神魂动荡,意识如飘萍起伏,一股戾气和杀戮之意从识海深处弥漫出来。伴随识海深处泄出的那丝气息,嬴天感觉全身血液在燃烧,神魂在自焚,自身如同祭坛上的符表和香火,在献祭一般。
嬴天周身天地灵力剧烈激荡,疯狂涌入体内,他的身体在那丝莫测气息的勾动下异变,竟大肆掠夺天地灵力,他的神识竟也在窃取天地规则之力,他的道体和神识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此时的嬴天就像是长久幽禁在没有灵力、没有法则的大道囚笼里,突然囚笼裂开了一条缝隙,让他触及到了美妙的灵力和玄妙的大道规则。
但是,那些灵力和大道规则都像是在黑暗血腥的污池里浸染过,能够让他强大,更能让他疯狂。
汹!嬴天体外的黑雾剧烈涌动,如被点燃了,黑色的火焰猛然窜动。
紧贴在嬴天眉心处的那只手如被烫着一样,急忙要往回缩,可却被紧紧地吸附住,黑色的火焰顺着手掌蔓延,那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那人的瞳孔急剧放大,恐惧与震惊交杂在一起。
看着嬴天身上涌动的黒焰和弥漫阁楼的邪恶之气,那人喉咙蠕动着吐出三个字:“你是魔!”
灵力、生机乃至灵魂都顺着那只被魔焰燃烧的黑掌流逝,被嬴天疯狂吞噬,无论那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甚至连一句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他的身体在枯萎,脸上的黑巾松动掉落,露出那张干瘪如枯骸的脸,依稀可辨识出那人竟是齐王府统领卫銮。
围着嬴天的余下几人在黑暗中交换了眼神,确信救不了卫銮,也杀不了眼前这个魔,便纷纷后退,试图隐入黑暗然后逃离。
他们都是最为出类拔萃的密卫,懂得最大化地发挥自身的价值。今晚到来,就是确认嬴天的身份。若是魔,当场诛杀,若非魔,挟持远遁。
嬴天周身的魔焰分出数股,如触手伸向四方,将黑暗中的幽灵一个个揪出,缠绕着他们的脖子,将他们的一切也吞噬干净,最终只剩下几团飞灰随风而散。
嬴天的气息还在节节暴涨,此刻暴戾的他感觉自身变得无比的强大,似乎只要一拳,就能将整座东山轰得地裂山崩,他的魔焰已经充斥周身十丈,魔气更是纵横一里之外。
正当他神识将要彻底堕入暴烈疯狂,要被驱使大杀四方之际,他的识海深处忽然升起一座祭台。
灰色的祭台上矗立着九根通体幽黑的柱子,每根柱子上都有黑暗的绳索缠绕着一个人,有的蓬头垢面,有的衣冠楚楚,有的仰天怒吼,有的正襟危坐。
一根根黑色的锁链如密网布满祭台,锁链穿插进他们的身体,跟他们的经脉缠绕在一起,深入他们的识海。
若是仔细探察,就会惊奇地发现那九人竟在试图融入黑链,融入黑柱,融入祭坛。
此刻,祭坛上方正悬浮着一张符篆,符篆上书承天二字。其上暗黑,让整个祭坛变得更加幽暗森冷,如同地狱之门。
符篆爆发出强大的黑暗之力,镇压向祭坛上的九人,要将九人从祭坛中驱逐并镇杀,重新催发祭坛之力。
就在嬴天欲疯欲狂时,祭坛上九人齐吼,九条与之相融的黑链升空而起,刺向符篆。同时,那些纵横交错、看似无序的黑链,颤鸣着蛇行起来,朝着诡异的方位各行其道,如阵法排列在一起似一张巨大符图。
但是,那九个闯入祭坛的人占据着符图的九处玄机,堵截符文运行之道,就像九颗钉子钉在了这些蛇形黑链的七寸之处,让大阵无法正常运行。
更诡异的是,九人正试图融入巨大符图,夺舍祭坛之力。从九人的身体中,不断凝出一团团神魂之力,附着在黑链大网的各处。仿佛整座祭坛就是一座棋盘,交错的黑链就是纵横的棋线,那一团团神魂之力就是棋子,祭坛上的九人就是棋盒,下棋之人欲以棋阵取代符图大阵。
空中悬浮的符篆猛然燃烧,蕴含的所有力量彻底爆发,九根伸出的黑链齐断,祭坛上的九人气息瞬间萎靡,身体上浮现裂痕。
祭坛一阵震动,黑链上附着的一团团神魂之力消亡小半,就如棋面上的棋子被吃掉一样,此消彼长。
好在那道符篆彻底燃尽,暂解燃眉之急。一道邪恶的气息瞬间消失在嬴天识海,那座祭坛再次隐入识海深处。
嬴天身上的磅礴力量如潮水退去,一股强烈的虚弱感爬遍全身,让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宵阁之外,一道人影疾飞而来,瞬间掠入阁楼。
嬴天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看到那人伸手点向蜡烛,急忙阻止道:“别点灯!”
那人走近了几步,低头望向嬴天:“如此着急地神识传音叫我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那人正是陆子诏,嬴天用大咒术之力使其入魔,并在其神庭之中留下了神识烙印。所以嬴天才能传唤陆子诏,更可以操控他的大半神魂。只消嬴天一个念头,陆子诏便会彻底入魔,神智不清,变成由他操控的傀儡。
“刚刚有人来袭,应该是祁宇的密卫。”嬴天喘息道。
“你受伤了?”陆子诏试探道。
嬴天的喘息声戛然而止,他的双眼紧盯着陆子诏,陆子诏不敢贸然催动丝毫修为之力,所以两人隔着黑暗相望,阁楼内出现霎那的寂静。
最终嬴天双手撑着地面艰难站起,而陆子诏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在脑袋和胸口处疯狂抓挠,痛苦地挣扎哀嚎。
“从他们来的方向走,出去后翦除寇州其余势力,包括文坛和武堂,就用你在文教所学,无需遮遮掩掩,越明显越好,然后到寅州找祁圣天。如果你还能活着回来,我就让阴罗宗庇护你三个月,让你重建一个伏徒门!”嬴天摇摇晃晃走向静室,语气却冰冷如铁。
陆子诏神魂的痛苦慢慢消减,当他依然心有余悸地匍匐在地,眼神中有仇恨、愤怒、屈辱、不甘……当他重新站起时,一切情绪消失无踪。
“他来了,就在楼顶!”陆子诏低声道。
“那就麻烦你送他一程!”嬴天缓缓抬头,对着头顶上方道。
轰!一股强大的灵力将陆子诏轰出宵阁,在墙壁上砸出一个大窟窿。
陆子诏不明所以,不敢去问,匆匆离去,并带走了卫銮几人留下的兵器。
他离去的方向正是祁寰率人赶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