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头时，刘海乖顺的搭在苍白的额前，头顶上十月金秋的风已经有了些寒意，吹进眼睛里会酸，会疼。
远处，风声迷离着好听的女音，渐渐的靠近，清晰起来“徐灿！”
徐灿乖乖的抬头，还显青涩的瓜子脸，皮肤白皙的隐约可见到青色的神经，抿了抿干涸的薄唇。
她看见人走近，是徐妍，二十出头的徐妍，穿着大衣，妆容精致，说话时，红艳的唇瓣一张一合“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徐妍走近，徐灿闻见她身上的香水味“学校补课。”
声音很轻，语气很淡。
徐妍似是习惯了她的冷淡，笑了笑，些许感慨“也对，你马上就要高考了。”
“上次妈说，让你住校，你为什么拒绝了？”徐妍眼中明灿的笑意，眼影泛着闪光。
徐灿看见不远处的宝马，里面坐着一个年仅五十的男人，正在打电话。
那是徐妍的丈夫，张诚。
徐灿的目光看过去时，张诚把脑袋偏过来，对上她干净的目光，和蔼的笑了笑。
骤然，她有些难受。
徐妍问“徐灿，怎么了？”
她摇摇小脑袋“没事。”
“哎呀，你怎么那么瘦？”徐妍扯了扯她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里面像没有身体般，空荡荡的。
对，太瘦了，营养不良般。
对，太白了，大病初愈般。
徐灿抿了抿白净的嘴唇，温吞道“大家都这样。”
例如她的闺蜜，于小。
徐妍接不上她的话，尴尬一笑“好吧，我周末回家，先走了。”
徐灿抬手，挥手，宽大的袖子滑下，露出一截手臂，藕白，细瘦，青色的经络显出来。
徐妍钻进宝马里，很快开车走了。
徐灿等了下一班不算拥挤的公交车，往家的方向走。
她家在一栋老居民楼里，暗墙上有爬山虎，过道灯绕着蜘蛛丝，跺一跺脚，地板会晃，头顶有了层白灰。
徐灿想，什么时候政府才会把这里拆迁？
什么时候，她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生活拮据的家庭驻扎在这栋居民楼里，他们生活虽不如意，但大多数人还是对未来怀揣着希冀。
这些希冀来源于孩子。
不隔音的墙内，方言此起彼伏，噼里啪啦，毫不收敛。
锅碗瓢盆，鸡毛蒜皮，真实写照。
四楼，是徐灿的家。
防盗门还没有开，就听见里面江静的尖利的嗓门儿“离婚啊！带着你的东西滚！你以为老娘愿意跟着你这个窝囊废嘛！”
徐悟嗓门儿也大也粗“你别一天天拿离婚威胁我！”
“威胁你？你出去看看，哪个男人像你，没用还窝囊！”
……
徐灿把钥匙握在绵软的手心里，慢慢攥紧，直至手心开始发疼。
后面邻居的门突然开了，她缓缓转身，是邻居家的阿姨，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
门打开时还能听见里面还是读英语单词的声音，字正圆腔。
阿姨愣了愣，也听见了门里的吵架声，叹了声气。
也不知道是为徐灿，还是为和徐灿一样糟心的生活。
徐灿转身，把钥匙插进孔里，扭动一下，娇小的身子钻进门里，把门轻轻一关。
客厅的吵架声没了门的阻挡，越发肆无忌惮，直接轰炸她的鼓膜。
她扫了下逼仄狭小的房子，一些家具渐渐有了年头，一些家具又崭新极了。
是徐妍买的。
江静和徐悟当她不存在，继续吵。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忽然想起于小说的，徐灿，我有时候会很羡慕你。
羡慕她？
徐灿环顾一眼卧室，这个卧室以前住她和徐妍，现在徐妍搬去大房子住了，就留她一个人面对这个狭小而压抑的空间。
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这到底有什么好羡慕的！
外面的吵架声逐渐弱了下来，徐灿仰躺在逼仄的单人床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天花板，静静的看着时光流逝。
几分钟后，江静敲她的房门，火爆的声调还没有很快降下来“徐灿，出来吃饭了！”
“知道了。”
徐灿的肩膀抖了下，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走远。
她坐起来，把拉开书包的拉链，里面的书放的不算整齐，但很多，在书包的一角里，手机被拿了出来。
这是江静不用了的手机，黑色的，拿在手里有些笨重。
徐灿开机，解锁，点开QQ。
空荡荡的消息栏里没有一条未读消息，只有一个好友的聊天框。
备注，林东乐。
消息栏置顶。
她盯了秒林东乐新换的头像，一个男生抱着一只猫。
她想起林东乐说的，我喜欢猫，我也喜欢孤僻。
她还想起第一次聊天林东乐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林东乐，快乐的乐。”
徐灿回复的是。
“你好，我是徐灿，灿烂的灿。”
这一聊便是两年。
多数时候林东乐扮演一个温暖的树洞，而她渴望诉说。
门外响起了江静的催促声“徐灿，出来吃饭了！”
她平淡的回“知道了。”
而后点进林东乐的聊天页面，快速的打了行字“今天我见到我姐姐了。”
徐灿把手机灭屏，盖在床上，出了卧室。
江静已经开始吃饭了，咀嚼声若有若无。
徐悟不在饭桌上。
徐灿没提，就像是徐悟见不到她也不会问她在哪里一样。
她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吃饭的速度如她说话的语速，温吞缓慢。
江静问“月考成绩下来了吗？”
“还没有。”她看见江静瘦瘪的双颊，心头忽然一疼。
江静忽而鼓舞她“加油，等你考上大学，妈妈就放心了。”
是吗？
到时候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徐灿在心底问，面上还是温顺乖巧的表情“嗯，我会努力的。”
吃完饭，她想洗碗，江静不准，让她回房间复习。
床上的手机里，林东乐已经回了消息，在她发的那条消息之后的一分钟内。
林东乐说“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你姐姐。”
徐灿倏尔觉得，她好像对林东乐无话不说。
“对，因为我发现她，以及我的家人都在推翻我对爱情的认知。”
林东乐秒回“但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徐灿躺在床上，想象着林东乐说这句话时的样子，应该是温柔的，微笑的。
“林东乐，你相信爱情吗？”她打出这行字时神情是憧憬向往的。
江静让她快去洗漱，她把手机放下的瞬间林东乐回答“虽然觉得很不现实，但人总得有点信仰吧。”
小小的失落就在心底深处开出了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