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翔后来的太平歌词唱的没的说,有次聚餐高老师还特意cue他让他唱一段。他习惯性地往左边看,那场恰好是按辈分排座位,他找不到张小磊的眼睛,急得一身汗。后来回家之后张小磊还特生气,他说:“我看着你看得脖子都酸了,你就是不看我”。其实真的冤枉九郎了,他只要看张小磊,就得越过郭老师,给他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看呀。于是那天唱的磕磕巴巴。
他问过自己,为什么一定得张小磊盯着他才有底气。他俩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大概就是“有个人能随时接住你,接的准准的,让你没有丝毫恐惧”的原因吧。长大后的杨翔其实很少有特别信赖的人,父母年纪大了,他家虽然经济条件不错,但是焦头烂额的事儿并不会都绕着经济条件走。杨翔记得有个夏天,北京连续下了一周的雨。他习惯把T恤攒在一起洗,经常穿的几件都洗了不干,剩下的他都不想穿。脾气很好的杨翔接了个电话忽然歇斯底里。其实电话没什么,就是让他开车去送一下妹妹去商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突然失控是,张小磊三天没回他微信了。
他很少失控,就像他很少害怕一样,其实一段太平歌词能怎么样呢,唱不好也不丢人,九字科谁唱的好啊。但他就是想唱好,他想努力配上张老师,各个方面,哪怕是张老师自己都不介意的方面。
张小磊看着杨翔靠在门板上满头大汗,到嘴边的那句:“我也并没有很想见到你呀”的俏皮话也咽下去了,他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烟灰,问杨翔怎么了。门外他俩都听到高老师边下楼边喊杨翔的声音。杨翔一副:“算了,辫儿哥你也无力回天”的架势,让张小磊直咬牙。他叫住魂不守舍打算下楼去“认命”的杨翔,他说你冷静点,你先告诉我一会是师父考你还是高老师考你。杨翔一脸“我哪知道”“这有区别吗”“你问点有用的不行吗”“你问这个我能过关吗”的表情,看得张小磊直想笑。
当后来他成了德云园的颜值担当的时候,总有人来逗他说怎么看上小眼巴查的,他说我没用看上的,我就是喜欢。张小磊是真的说不出什么大段的道理,但往往这种孩子似的纯真,能让伶牙俐齿的成年人,顿时哽住喉。谁还有勇气说“我就是喜欢“”呢?谁又能理直气壮的说“九郎你帮我打他,他说你眼睛小“呢?只有他能。帮我打他,他说你不是你要打他,是我要打他,谁说你都不行,除了我。他把杨翔纳入自己人的范畴里,范围逐渐缩小,渐渐超过了父母,姐姐,林霖和师父。
张小磊让杨翔“冷静点,像个人似的”,他说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高老师主考,师傅陪考,如果你唱好了,师傅会随便开一段让你接几句。杨翔一副“你说的都对,但是我现在怎么办”的表情,张小磊说高老板一般会考太公卖面,我教你一段他不太擅长的,你跟着我唱:太公扭向回头来看,原来是贫妇人来把面称;妈妈说,我家的孙儿特意的淘气;淘气他刮坏那张纸窗棂,掌柜的卖给我这一个钱的面……他唱一句,杨翔学一句,这些词儿杨翔特别熟,韵味是学不会,但好歹比在考评课上唱得好。
他练了三遍,听到王楠一边喊他一边上楼,开门就想走了。张小磊一把拽住他,等会,还有师傅。杨翔说:我唱的不好啊,师傅不会考了吧。张小磊笑了:你唱这段师傅一定会问,听我的吧,师傅会开鹬蚌相争的小段,你学两句,应应急。那天过后,杨翔觉得张小磊有临危不乱之风,还特别乐于助人,德云园真是个温暖的大家庭。
他不知道,张小磊其实没那么愿意管闲事儿,那时候他也没那么受得了杨翔的难听的唱,只是杨翔那句:“你再也见不到我了”,是真把张小磊吓着了。
张小磊闹嗓子大概闹了一个月才离开德云园,那一个月,他说的话比之前一年说的都多。师父不让他用嗓子,可他害怕,就自己躲起来自言自语。别人登台的时候他在侧目条使劲掐自己的大腿,就是一点高音儿都上不去。他不能登台,也不用练功,每天就在院子里转。三哥要练功,岳岳也要,饼哥一边玩一边练,只有他不用。
他以前被“晾着”练功,好歹还有个可以做的事儿,现在连这些都没有了。他有天想跟饼哥出去玩儿,一靠近饼哥,饼哥就说哎呀辫儿哥我可没惹你。接着饼哥一笑:不对呀,你现在也不能上台了,也不能拿师父吓唬我了,我不怕你了。饼哥说者无心,张小磊听到这句转身就走了。他的理解是:我不能上台了,我不……不重要了。
拿师父吓人的张小辫儿也好,跟在师父身后挺胸抬头走着的张小辫儿也好,几年后采访说师父哄自己睡觉的张小磊也好。其实内心都有且只有一套简单的处事法则:想要显示自己被宠爱!他不是真的不喜欢饼哥,不是要炫耀,那只是小小年纪的他,觉得自己重要的方式。
他觉得他能唱,能上台,师父宠他哄他,他才重要。而现在,小小的美梦被饼哥的破锣嗓子打破。张小磊第一次动了离开的心思。师父可能注意到了,可能没有,但是第二天师父带他去见老先生,去跟老先生喝茶。张小磊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那身蓝色的素净褂子。乐呵呵的出门了。
等到,等到老先生问他喜欢喝绿茶还是花茶的时候,他低低的回了句花茶,众人都没听见似的继续等他回话,他猛地眼泪翻出眼眶,哭着跑出门去。师父没去追他,那不符合礼数;他在外面等着师傅一起回家,那等待的55分钟里,他咬紧牙,看着对面街道的牌子,上面的发廊两个字,特别颓败。
张小磊其实对颓败没什么定义,他只是觉得,师父再不出来,我就走了,我真走了,我真的走了。他一步步的把自己的耐心往后退,其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他在等师父出来找他,在茶话会的缝隙,可是郭老师没有。
决定要走的前一天,他收拾好自己的小书包,里面装了他的小牙刷。牙膏没带,那是他和林霖共用的。他和姐姐说想妈妈了,姐姐同意他回去呆三天。除了经常闯祸弄坏东西的饼哥能在家呆半个月闭门思过外,其他人回家都是三天,岳云鹏孔老三几乎不回家,也就只有住在离北京两个小时车程的张小辫儿。
他看着姐姐给他做饺子的背影想:这次不是三天,我不回来了。
小孩倔归倔,不舍还是有的。他最不舍的其实是林霖,他知道林霖不敢自己一个人睡,所以在临走的前一天,给林霖讲了半夜的鬼故事。林霖不敢起床喝水是真的,但他敢起床去找他妈哭。
姐姐抱着胖乎乎的林霖找张小辫儿算账,瞪了他好几眼。几年后他们聊起这件事,林霖说那天要是我爸在家,肯定能哄的张小辫儿留下来,姐姐说:“是啊,姐姐没考虑你的感受”,张小磊窝在椅子上问林霖:“你别转移话题,你就说你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啥“?林霖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嘛,我也是被你的鬼故事吓到了,对不起嘛……杨翔和姐姐都好奇那句话是啥,忽然杨翔一个电击似的低头凑到张小磊眼前说:是我说过的那句吗?
张小磊说:“是,是你说过两次的那句”。